第一百三十五章 你說你大過誰?
李嬸那握着淳娘子的手鬆了之後,便來到了棺槨面前,沉痛地撫過棺面,聲色低沉。
“淳家小子自小才名便是卓絕的,後來又娶了個頂好的媳婦,生的兩個孩子也是乖巧又聰慧,咱們村裏的,就沒有不喜歡的。後來啊……”
“淳家小子說,他去往洛陽求學的路上,幸得貴人相助,那貴人賞識他的才氣,他要追隨去報恩。等到沒幾年回來,正好是陛下遷都咱們北郊的日子,我們這才知曉,他說的貴人,是如今刑部的尚書大人。”
李嬸自顧說著話,當目及淳氏所在的簡陋屋舍,再移向跪着的那幾人,紅了眼眶,語氣也不覺更咽起來。
“淳家小子明明是有銀錢俸祿可以過安生日子的,可前些年鬧戰事,他都給了咱十里八鄉作補貼用,咱們都受了他恩惠,如今卻是要貪生怕死昧着良心說話,你們可以,我日日睡不着心裏不踏實,萬是糊弄不了自己了。要殺要剮,隨他們便吧。”
那聽着李嬸話的鄉親們,都紛紛紅了眼眶低下了頭,而跪在地上的老伯,更是連頭都不敢抬起來,淚滴滾進塵土裏,怕看到那庭中的棺槨。
“可人就是你們給害的!”
話鋒一轉,李嬸猛地轉過身子,直直指向端坐的劉善忠,含恨的淚花止不住往下淌。
“你這狗官,以報恩要挾,誆走淳家小子嘔心瀝血要獻給陛下的東西,淳家小子找你理論,就被抓入牢獄,人送回來的時候哪兒都是傷,手腳都是斷的,怎麼可能是畏罪自盡的?!分明就是被你們給活活打死的!”
“大人……大人!”
那客卿急得不行,不斷催促着劉善忠,可劉善忠始終一動不動,只是那目光含了怒意和驚懼。
再讓這婦人這般下去,豈不是全完了?
“畜生!”
一直旁觀的楊席楊洛兩兄弟,都不免啐了一口,目光含怒。
始終聽着的周靈,那望向劉善忠的目光更是陣陣陰寒。
“再後來……他們怕事情敗露,也因着這兩個孩子生得聰慧怕他們大了尋仇,便帶了人,將這兩個孩兒也一併給害了。之所以淳娘子被留到了現在,還不是因為陛下要遊街,他這狗官不能生事!”
“夠了!!”
忽地,一直一言不發的劉善忠一下便站起爆喝出聲,毒毒盯着李嬸,一字一句皆是咬牙切齒:“你這賤民若再敢胡言一句,本官馬上讓人割了你的舌頭!”
此刻的劉善忠,神色猙獰,面目可憎,同來時的悠然和善,簡直判若兩人。
葉冰嗤笑一聲搖頭:“原形畢露。”
“你閉嘴!”
劉善忠不耐煩地打斷,恨恨瞪着葉冰與程寥二人:“本官不管你們家有何等權勢,對你們一再忍讓客氣,卻偏偏要生事。今日是陛下遊街的大日子,本官決不許人叨擾聖駕。來啊!凡是在場的,都給本官抓起來!”
“是!”
“你敢?!”
就在衛兵虎視眈眈逼近眾人之時,自出現便不曾發言的凌雲,此刻毅然站出,先是將周靈護在身後,后又來到葉冰與程寥身邊,冷着一張臉呵斥。
“你別以為本官不知道,方才便是你點了本官穴道,容這些刁民放肆生事!”
劉善忠一瞧見是凌雲,便是一副恨不得生吃了他的表情。
當他動彈不得時,大概也明白自己這是着道兒了,正好餘光瞧見將將丟了石子收手的凌雲,便知是他出的手。
這人一直到最後,事情一度無法收拾了,才堪堪解了他穴道,擺明了想看他笑話。
他劉善忠可不是個軟柿子,想看他笑話?門兒都沒有!
忌憚歸忌憚,可若真的讓在場任何一人將此事泄露出去,尤其是這幾個身份不凡之人,那豈不是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好好的陽關道不走,偏要撞這獨木橋,你們屢次壞本官好事,也休怪本官心狠手辣了!”
見劉善忠低低笑了一聲過後,朝手底下的人招手,程寥非但沒有懼怕,反倒有些幸災樂禍地碰了碰葉冰的手肘。
“阿冰,你說……他是死定了呢?還是死定了呢?”
聽着耳邊的低語,葉冰也微微勾唇,目光柔和望向她,附和道:“那自然是死定了。”
眼瞧着劉善忠手底下的人步步逼近,村民們被逼着退至庭院,個個面色發白,直感大難臨頭。
就連淳氏,眼下也是不安和愧疚的。
她不曾想,這劉善忠竟可以到了這地步,那她豈不是連累了無辜的人?
該怎麼辦?
就在這劍拔弩張之際,眾人身後,一道帶笑的清越女聲悠然響起。
“好一個護天子大駕的忠臣侍郎!為保全自身便要殺人滅口,這是打算連着朕一起殺?嗯?!”
眾人均不可置信地回頭,直愣愣地盯着這位容貌傾城,此刻卻不怒自威的女兒郎。
劉善忠的腦仁,在聽了周靈這話后,更是嗡鳴一聲直發白。
“你……剛才自稱什麼?”
朕?
那可是天子才可……
“罪臣劉善忠,天子大駕光臨,還不速速跪下迎接?!”
楊洛見劉善忠還無動於衷,正愁着沒找到待會兒能減輕點兒責罰的機會,此刻便很有眼力見地對劉善忠呵斥。
“不可能!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假冒天子?!陛下今日明明在城中遊街,怎會來這偏僻處?你說是就是?拿出證據來!”
慌亂不過一瞬間,劉善忠便鎮定下來,直勾勾盯着周靈逼問:“你既是天子,那便把玉璽拿出來給眾人瞧瞧?不然黑鷹軍令符也行!”
劉善忠說的這兩樣,自是天子可獨有的。
“無。”
對於劉善忠的逼問,周靈只是面不改色地丟出來一個字。
“誒我說,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啊?哪個天子出宮,將那麼重要的物件隨身攜帶的?玉璽那玩意兒要是能帶給你們隨便看,那還得了?!”
周靈是個能忍耐的,她能忍住脾氣,但不代表別人可以。
反正出口罵人的楊席不能,誰敢冒犯陛下,他第一個站出來削他!
“這麼多年的聖賢書,你是看到狗肚子裏去了吧?也不知道你這正二品的侍郎是怎麼騙得陛下當上的。”
“你!”
劉善忠一個你字還沒說完,程寥那頭便翻了好大一個白眼接上了:“可不就是騙來的嘛!”
“來人,將這幾個狂妄之徒,就地格殺!”
劉善忠儼然是氣急了,就差蹦着兩條腿跳腳了。
“令符玉璽沒有,丞相府的手令可認得?”
就在士兵伸手要抓人之際,齊若沉下一張臉護在周靈身側,冷冷出聲的同時,那枚做工精緻的丞相府令牌被高高揚起,躍入眾人眼帘。
劉善忠的面色,此刻才真正發白得無一絲血色。
他當然認得!授予他官職之時,來的內官亮出來的,可不就是這個?如假包換。
然還未完。
繼齊若之後,接二連三的令牌便一一浮現眾人眼前。
“丞相的手令不夠,那鎮國府的將軍令呢?”
凌雲那金碧輝煌的將軍令牌還沒閃瞎眾人多久,更多的聲音便一一響起。
“不夠還有我這三境總督府的!”
“本將軍的將軍令,也有說服力吧?”
“黑鷹令符沒有,可領主的令符,在着呢。”
“那也加上本郡主這伯爵府令牌好了。”
直到最後,程寥一臉笑意地拉着令牌吊繩在手中晃悠,恍恍惚惚的眾人這才相繼回神。
老伯神色是呆愣的,那李嬸則是仿若看活神仙一般崇敬,而那淳娘子,堪堪用手捂住口鼻,才不至於因那副太過驚詫而不可置信的容貌失了儀態。
“這麼多人正名的天子,劉侍郎可還有異?”
葉冰這涼涼的一句,卻直接令得劉善忠險些兩眼一翻暈過去,哆哆嗦嗦看向周靈。
“你真的是……”
“跪下!”
周靈橫眉冷對,一聲喝起,被壓得跪了下去的,又豈止是劉善忠一人?
在場諸人,除與周靈同路而來幾人,皆俯首臣服。
“拜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