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重複之神永不重複幸福(下)

肆·重複之神永不重複幸福(下)

手杖敲擊在地面上,那聲音的迴響在知更鳥的耳畔響起,他聆聽着聲音,藉著自己那斑駁的視野看向遠處,聲音為他構築出四周的輪廓,斑駁的視野為這些輪廓添上色彩,這兩者組合在一起,共同構成了他所看見的世界。

“被卡蒙搞偏了……”

他的思維出現了誤區,這是在他和那位女性擦肩而過之後意識到的,他把歐德利想的太‘膽小’了,他以為歐德利的目的是藏起肉燭,可如果歐德利的信仰已經出現了扭曲,他信奉了某一種扭曲的東西,那這一份扭曲肯定也會改變歐德利的思維和意識。

至少,不只是‘藏匿’這個行為。

藏起一個肉燭能夠做到什麼呢?歐德利確實不能夠毀壞一個肉燭,毀壞肉燭的本身就是對天使的一種不敬,不論他信仰的是那些被認為溫和的天使,還是被列為不可直視的天使,他都不能摧毀肉燭。

那熄滅呢?

熄滅那個肉燭,這並不是摧毀肉燭,即便熄滅了,只需要找到那一份火種,將其重新點燃,在短時間內重新點燃,那麼,肉燭本身只會加快損耗的速度,功效可能沒有最初點燃的時候那麼完美,至少,至少也能夠‘挺過’一段時間。

那如果長時間的熄滅呢?

知更鳥正在朝着弗蘭里河的河畔走去,弗蘭里河,他剛剛指引卡蒙和拉瓦就是朝着弗蘭里河行去,尋找到肉燭……別開玩笑了,現在相比起尋找到肉燭,能不能從這裏脫身都是個問題,早知道最開始就不問那麼多了,老老實實下班走人不就好了。

知更鳥暗罵了自己一句,為什麼還要回去找卡蒙他們?

正午的陽光穿過了霧氣,即便只有那一小部分可以穿過霧氣到達地面上,也足夠他感受到一種溫暖,也只是一種很微弱的溫暖,這份溫暖並不持久,或許午後,這份溫暖就應該要散去了,畢竟霧氣實在是太大了,一整年都是這樣,一整年都不會有多少的溫暖,所以拉芙蘭一直都是這麼壓抑,至少在那些霧氣散去之前,一切都依舊是這麼壓抑。

還是去看一下吧。

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去過弗蘭里河那一片區域,上一次到弗蘭里河應該已經是年初時候的事情了,如果不是有什麼必要,他的每一天應該都是相同的,這種平靜而重複的生活對他來說就足夠了,聆聽一下人們的交談,吹一下港口的風,這樣就足夠了。

在拉芙蘭,有一些事情是他作為一個外來者必須了解的。

首先,在拉芙蘭,人們需要擁有一個信仰,不論是什麼信仰都好,信仰本身是一種很重要的東西,那是指引的燈,是一種庇佑,作為外來者的知更鳥,他沒有辦法信仰任何一個可能的存在,他曾經認為那些所謂的信仰都是一種唯心的、不存在的東西,直到他第一次看見那些肉燭庇佑到所謂的信徒。

雖說現在他也沒有信仰任何一個天使。

天使,這是拉芙蘭之中信仰們的名字,不同的天使,擁有着不同名字的,據他所知,卡蒙,還有拉瓦,還有歐德利,他們信仰的天使是‘滌罪與本心’,整個烏倫比爾幾乎有四分之一的人都信仰這一位天使,滌罪與本心,據說那是能夠庇佑每一位出海的人的天使,它如母親一般慈祥,用自己的羽翼阻攔風浪,用它熾熱的光澤穿過迷霧的阻攔。

“叫他們還是別去那麼遠的地方好了。”

手杖敲擊在地面上。

——叮。

知更鳥的耳朵顫了一下,就在剛才,從他手中的手杖傳遞迴來的聲音之中,夾雜了一絲別的聲響,一種異樣的聲響。

那是一道悠長的聲音,尖銳,卻不刺耳,那聲音從弗蘭里河的方向傳來,順着地面流淌,直到被他手中的那一根手杖捕捉到,流入到了他能夠看見的視野之中,是鳴笛聲音嗎?不是,絕對不是,那並不是‘鳴笛’的聲音,船隻鳴笛的聲響不應該是這樣。

這是另外的一種聲音。

這一次,他將手杖重重地砸在地上。

那聲音在一瞬間沿着地面攀爬,以一種極快的速度穿過了那些建築物和泥土,蔓延到弗蘭里河的方向。

但此時,知更鳥已經開始收回自己的腳步了。

在某件事沒有發生之前,他能夠作為相識之人去提醒一下卡蒙和拉瓦,但在某一件事發生之後,他不會讓自己置身於險境。

在烏倫比爾,有一些事情是他作為一個外來者必須了解的。

他需要牢記一個人的名字,那個人的名字是馬蒂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一個喜歡抽煙並且不修篇幅的老人,他的職位是烏倫比爾的守燭人,他需要記得這個老人平日在什麼地方休息,在哪裏工作。

他又一次將手杖撞擊在地面上,他藉著那斑駁的視野看着道路,剛才已經行走過的道路在此時又一次被他踩踏。

——一八八八年,九月十日。

這應該是知更鳥速度最快的一次,一種求生欲壓迫着他的胸口,他不能夠確定,但是他必須將這件事告訴烏倫比爾的守燭人,從弗蘭里河傳遞迴來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之中構築出了一個圖畫,一個景色,那是‘輪廓’,那是世界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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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弗蘭里河的輪廓上,有一個‘東西’。

一個在弗蘭里河上行駛的東西,並不是船,而是一種怪異的東西,那是從一個小小的罐子之中延伸出來的物質,那個東西的輪廓傳遞到他的耳中,然後在他的大腦之中開始構築的時候,知更鳥感受到了一種原始本能的畏懼。

那是什麼?

那絕對不是一個現實應該出現的東西,是什麼……那是血與肉的聚合體,那是失去了庇佑的信仰,那是沒有任何光亮的燈。

那……

那是歐德利藏起來的肉燭。

這是知更鳥的猜測,他當然不願意相信這一份猜測,可一切的線索都指向了這個結果,指向了這個他最不想知道的結果——歐德利熄滅了那一盞肉燭的火焰,熄滅了拉瓦圖號的肉燭,然後,他沒有將這一個熄滅的肉燭放在安全的地方,而是任由這一個熄滅的肉燭自由生長。

肉燭的材料是什麼?

是信仰、庇佑,是智慧生物的血,智慧生物的肉,是被祝福過的容器,是被虔誠祈禱之後沐浴在聖潔之中的枷鎖,最後,放入燭火的源頭,一種暗紅色亦或者是黑色的液體,這種液體並非隨處可得事物,而是被嚴格管控的物質,他們稱呼這種物質為‘污染’。

並不是惡劣的污染,而是在淤泥之中纖塵不染的污染。

在肉燭之中,污染並不是貶義詞,而是對於那不可觸及的世界的嚮往,那天堂之中神聖的事物,在來到人世間的時候沾染上了這一個世界的凡庸,對於肉燭這種需要被供奉起來的事物而言,這本身就是一種污染。

正因如此,在肉燭的火焰被點燃之後,就不應該熄滅它。

每一個肉燭都被製作成了無法被打開的樣式,不能夠開啟,也不能夠被破壞,唯有這樣,才能夠保護肉燭的火苗不被熄滅,可在這個國度之中,總會有那些信仰被扭曲的人,試着將肉燭那充滿了恩澤的外殼拋棄,取出裏面的血與肉,取出那些污染。

‘異端’。

這是對於那些人的稱呼。

歐德利算是異端嗎?還不夠,歐德利的變化只體現在表層,那是思想上的扭曲,正如卡蒙和拉瓦所說的,歐德利還能夠帶着兩人出海,那就意味着他最基本的思想和作為一個人的本能沒有出現變化,他只是信仰了另外的存在,另外一個危險的存在。

算了,反正歐德利已經死了。

長時間的奔跑讓知更鳥感到口乾舌燥,他將手杖佇立在地面上,然後是又一次的敲擊,那些聲音流入到他的耳中。

——叮。

他又一次聽見了那些刺耳的聲音,鳴笛?不,不是鳴笛,那是某一種怪異的存在發出的聲音,他捂住自己的耳朵,現在他不能夠去聽這些聲音,那些聲音之中夾雜着囈語,夾雜着某一種誘惑着他去窺探他不應該去看的事物的聲響。

“嘔……”

他扶着手杖,這樣子才不會讓自己一下子摔倒,現在他已經感受不到弗蘭里河的聲音了,這裏的距離讓他無法再得到那麼遠的信息,然而,剛才銘刻在腦海之中的那些紋路,在此時已經無法磨滅。

這就是拉芙蘭?這就是烏倫比爾?這就是那些怪異的東西?

——拉芙蘭,烏倫比爾,港口。

一杯水從桌上摔在了地上,那些水在木製的地板上流淌,那並不是毫無目的的流淌,那些水在地上勾勒出一種符號。

那是文字。

正躺在床上的馬蒂斯坐起身,藉著床頭那一盞燭台的光亮,他看見了地上的這些水漬。

——那是歸家的明燈,是前行的信標,請相信它,它只是在那裏,它將會庇護它的一切信徒,它會讓每一個出海的人無懼風雨,只要有着那引路燈的存在,所有人都能夠得到光亮。

——LostitemsD-鳴笛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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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的箱庭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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