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與水母維修藝術·伍拾陸 薄荷味波子汽水(下)

樓梯與水母維修藝術·伍拾陸 薄荷味波子汽水(下)

在注視着那些‘人形’的時候,它們是不會動了,這是楊木在獨自一人的時候測試出來的規則,那些人形在運轉的時候,唯有在注視着他們的時候,那些人形才是靜止不動,但正如她所了解到的,這一切的規則都建立在她個人的視角。

如果那個東西,那個從樹榦之中衝出來的東西本身也具備‘視覺’,那麼,人形的規則是否會兼容兩個視覺?是分別獨立運轉,還是將兩者的視覺結合在一起?現在她知道了答案,在看見人形在她眨眼的瞬間抓住那個東西,在她看見那些人形伏在那個東西身上靜止下來的時候,她知道了。

她立馬看向自己的身後,在自己身後,那些人形已經朝着自己靠近了不少,在那個東西和自己的視覺盲區之中,那些人形正在活動,兩個視覺交織起來的部分,才是那些人形無法活動的範圍,現在,她需要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如果想要讓人形限制住那個東西,那就需要讓人形和那個東西不在她的視野範圍之中,但如果這麼做,她就無法知道那個東西的具體位置,她將地上的符號撿起——那一個用於控制人形的啟動與關閉的符號。

——她需要這些符號。

這些符號在現在是她最好用的工具,一個用來撤回自己的時間,一個用來保證人形不會觸及到她的工具,她看着那個東西,直到那些人形將那個東西按在地上之後,她才終於能夠看清楚那個東西的模樣。

那是一個具備色彩的人形。

那個人似乎穿着一件寬鬆的大衣,綠色的大衣,頭髮很是凌亂,用一個發箍拉到腦後,那個東西是一個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

那個人的手指嵌入到地面之中,在楊木的目光之下,那一個人掙扎着從地面上弓起,它用手抓住人形的肢體,將那些人形的肢體砸在地上,在人形沒有任何動作的情況下,那些人形也不過是卡在它行動軌跡上的阻礙物罷了。

楊木移開了自己的視線,這一次,她再一次朝着階梯走了過去,人形在自己的身後活動的聲音響起,她知道,在脫離了自己的視覺範圍之後,那些人形就開始‘動’了起來,當然,也是在這個時候,她無法看見那個人了。

她能夠得到多少時間?

她不知道。

——她怎麼可能知道呢?

她將符號所連接的線條纏繞在自己的手上,她將管子握在手中,她再思考是否需要更多的符號,如果有足夠的符號,她能夠得到更多的優勢嗎?

答案應該是肯定的。

令人反胃的味道,不論品嘗多少次都無法適應的味道,順着管子流入到她的口中,她用一種不怎麼美觀的姿勢回到了階梯之上,她試着抓住一些線條,那些連接着符號的線條,但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麼,她的手觸碰不到任何嶄新的事物。

就像是缺少了什麼一樣。

楊木帶着罐子和那兩個符號走上階梯,這一次,她的速度很顯然快了不少,她看向那一個人所在的方向,隨着她視線掃過的瞬間,那些人形再一次停止了活動,而也是在那個時候,她看見了那個人,那個人抬起頭,即便相隔甚遠,她也感受到了那一種目光。

她想過很多種可能,想過那一個人為什麼要阻止自己。

是仇恨?還是單純的規則?她想過自己看見的‘目光’可能是什麼模樣,可能是某種猙獰的目光,也有可能是某種平靜似水的目光,不管如何,那種目光一定是出於一種和自己完全敵對的立場,最初把自己推下階梯開始,那個人的每一個動作都是為了讓自己無法繼續攀登階梯,因此,她一直堅信一點,那就是那個人的眼中不可能出現現在這種神色。

……同情和憐憫。

她從那遙遠的距離之中看見了這樣的情緒,這一個同情和憐憫,並不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態度,而是一種類似於感同身受的表情,那是一種經歷過同樣的過往,一種在某一種頻率上達到共鳴才會有的表情。

為什麼?

她並不覺得一個和自己素未謀面的人會對自己有這樣的神情,她只是看了一眼那個人,就繼續沿着階梯行走,她要走到階梯之上,走到階梯的盡頭——一直到最遙遠的地方。

她拿出那一張紙,那一張引導着她來到這個樓層的紙,那個被線塞進電梯之中的紙,她跟隨着那一張紙的指引按下了按鈕,被電梯帶到了這個這一個樓層,那一張紙的圖案到現在沒有變化,至少就她看來,是沒有什麼變化的,她帶着這一張紙繼續行走,如果說這張紙就是引導,那麼,接下來難道還是這樣子行走下去?

她可不知道這個階梯的終點到底是什麼地方。

“你到底是誰呢?”楊木詢問着自己,詢問着之前佔據了自己身體的意識,那一個意識對自己好像沒有什麼惡意,從最初的出現再到後來,每一次控制着自己身體的那一個意識似乎都是為了幫助自己到達自己的目的。

這一個意識到底是誰呢?

符號維繫在她的手上,被線條連接在她的手臂上,一個撤回,一個啟動和暫停,如果還有更多的符號,那些符號到底是什麼?

——叮。

她聽見了下方傳來的聲響,她知道,只依靠那些人形或許無法阻攔那個人多久,畢竟她自己也知道,人性本身並不堅硬,而且,在被目光注視的時候,人形並不能夠移動,哪怕是她的奔跑都能夠超越人形移動的速度,那以那一個人的速度來說,人形的移動可能更加不值一提吧。

但是。

但是她可以干涉這個結果。

觸及一個符號,將時間撤回到五秒鐘之前,然後,觸及第二個符號,讓人形的動作暫停一個‘瞬間’,緊接着,重複觸碰第二個符號,那一個瞬間的停頓一定會讓很多事情出現偏差,而且,那一個人並不知道撤回的時間點,在意識到步驟被撤回之後,那一個人會需要一個思考的時間。

——因為撤回的權利在楊木的手中。

即便能夠保留撤回的記憶,如果不能知曉每一次撤回的時間,在撤回這個行為發生之後,那個人才能夠知道撤回這件事的發生,這就是楊木的優勢,她可以隨時決定撤回這個動作,而那個人只能夠被動地接受這一切。

“你們想要讓我留在這裏?”她喊着,對着不知道的存在喊着,“你們都想要我留在這裏?還是說,你們只是想從我的身上得到什麼東西?”

她模仿着自己說過的話。

“世界是一棵樹。”她說。

這一次,並不是那一個意識在控制自己的身體,而是她自己說出來的言語,那些夢中的話語,那些意識所說的話,在這個時候,成為了她用來利用的工具。

“我們能夠在很多的文字之中找到類似的說法,世界樹,還有那樹上的國度,可以看見,這種誕生在這個世界上原生的植物,往往會在各種傳說之中成為一個‘載體’,可以用來承載很多事物,比如一種虛構的歷史,比如脫離現實的敘述,這種習慣是在多久之前出現的?我的意思是……”

在之前的夢中,在那些斷斷續續的記憶之中,她說過這句話。

“整個世界都是建立在這一棵樹上的,不論是生活的城市也好,生活在城市之中的人也好,這一切都是建立在這一棵樹上的。”

她踩在新的階梯之上,她並不希望將自己的可能性寄托在那一份意識上,也不希望寄托在咽下那些令人反胃的液體之後,甚至也不想寄托在那些人形的身上,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是希望由自己來尋找,尋找到她的可能性。

罐子之中的東西還能夠繼續使用,至少存留下來的數量還足以支撐她使用那兩個符號,她在階梯上奔跑着,下方傳來各種聲響,那是一種遙遠的聲音,遙遠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聲音。

她看向天空,在天空——那白色的天空之中,隱隱約約有各種‘符號’飄動着。

“我會想起來的。”她說。

——我當然會想起來的。

在城市之中,人形的頭顱被暴力打碎,但在視野的盲區之中,新的人形又撲了上來,這些人形,這些宛若模型的人形似乎無窮無盡,不論毀壞了多少個,都會有新的人形出現,那些人形在它的視野盲區之中出現,在眼睛無法看見的地方,各種人形製造出來的聲響在它的耳畔響起。

它抬起頭,臉上那誇張的圓框眼鏡看不出它的表情,她仍由新的人形把自己按在地上,那人形的肢體刺破它的肌膚,觸及它的血肉和骨骼,它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它只是用自己的雙手抓住每一個它能夠看見的,然後破壞掉。

即便那些人形在限制它的活動,它也在朝着階梯移動。

或者說,朝着楊木移動。

——‘我’在儀式之中失敗了,沒能夠觸及到更高的本質,但是,這並不意味着‘我’會允許你們將屬於我的的構造物帶走。

——包括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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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的箱庭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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