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與水母維修藝術·叄拾陸 一塊免費的麵包(下)

樓梯與水母維修藝術·叄拾陸 一塊免費的麵包(下)

“我應該怎麼創造一個國家?”

沉默。

“我做不到。”

深吸一口氣。

“一個國家涉及到的東西太多了,從零到有開始構建一整個國度,如果只憑藉自己是做不到的,但如果只是想讓讓這個國家不因為‘那些事情’而死去,那還是有不少方式的,我能夠做到的……我希望我能夠做到。”

祂側過身,讓那些帶着武器的人從電梯之中衝出。

“我必須要做到。”

祂聆聽着人們的聲響,聆聽着怪物的聲音,祂看着那黑色的血管在空中飛舞,移動,刺入到地面之中,緊繃,那血管如刀刃一般切割,那些飲用了罐子的人將盾牌佇立在地面上,用突破了人體極限的速度將每一次血管的移動攔在盾牌之前。

只能夠這麼做。

超出了人的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雙眼意識到血管在移動的時候,移動本身就已經結束了,如果不藉助罐子的力量,或許,在死亡的前一刻才會發現自身原來已經被觸及了吧,這並不是推測,而是此時肉眼可見的現實。

——末日後二十六年,七月六日。

——第八地區,上城區。

祂是一位旁觀者,至少在現在,祂不會幹涉到這一場動亂之中,說實話,不論這一次動亂的結果是怎麼樣,總體的走向是不會改變的,對於現在的人來說,當下發生的一切都會改變下一秒的可能性,但對於未來而言,當下發生的一切都可以被稱為歷史。

現在,人們對於怪物的抗衡,就是一次歷史。

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讓人類本身來面對怪物,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從身體素質來看,人類天生就不佔據任何優勢,更何況,那些被污染的物質上本就帶着污染,絕大多數人也不具備對污染的抗性,近九成的人在接觸一定量的污染之後就會因為身體器官的扭曲或者血液的流失而死亡,即便能夠避免死亡,也基本會因為扭曲而成為怪物。

但正如某個人說過的,人類之所以能夠和別的生物區分開來,正是因為人類會使用工具,擁有智慧,然後使用工具來保護自己,因此,從過去到現在,再到將來,人們總能夠從每一個看似不可能的經歷之中存活下來,那麼多個末日之後,人們依舊能夠存活下來,而不是像某些生物一樣消散在歷史長河之中。

“時間間隔約十秒鐘!”一個人喊道,“在每一次的‘攻擊’之後所有人向前移動八秒,然後聚集,讓防護人員進行抵擋!”

祂記得,那是剛才電梯之中站在最前方的人,也是負責指揮的人,現在並不需要集思廣益,只需要一個人來發號施令,剩下的人執行,這樣就足夠了,在某一個地方湧出的血管,在每十秒的間隔之中會讓一根血管湧出,而到現在……整個上城區有二十三根血管,

糾正,現在是二十四根了。

二百四十秒鐘,剛才電梯的移動花費了大約一百四十秒,也就是說,從上城區出現狀況,再到中間層的人知曉,然後處理人員的聚集……只用了一百秒左右?這是一個可以說是極為迅速的速度了,祂就這麼撐着油紙傘,上城區的光祂並不喜歡,這種人造的光芒,不論再怎麼偽裝成太陽,也掩蓋不住其本身的虛假模樣。

現在,以十秒鐘為一個間隔,人們朝着血管的源頭移動。

九個人,應該說,這一次電梯運送上來的是九個人,而此時過來處理上城區的遺失管轄事件的可不只是九個人,而一百四十秒鐘是上升的時間,把這個時間翻個倍,二百八十秒,這是下一次電梯到來的時間。

祂看着本屬於上城區的人如同逃難一般奔跑,在奔跑的過程中又不幸地被血管觸及到,不論是正在移動的血管,還是在那一個瞬間緊繃的血管,觸及到的時候基本就宣判了死刑,血管的移動並沒有規律,只是單純地朝着某一個方向蔓延。

正因為這種蔓延的隨機性,確認血管的源頭反而容易了不少,那些血管看起來再怎麼雜亂無章,歸根結底都是從同一個位置出發了,而將每一根血管的路徑進行反推,在那些血管的路徑交匯的地方,就是源頭。

第二十五根血管落到了地上,沒有觸及到任何人。

祂沒有跟着那些人一同前進,而是站在原地,祂跟隨着電梯來到上城區,只是為了更加詳細地了解這個時代,成為每一個時代的人,了解每一個時代,才能夠更加理解這個時代,理解每一個人。

九個人,有負責阻攔血管的人,有發號施令的人,有攜帶着武器向前的人,在這九個人之中,每一個人都已經擁有了屬於自己的位置,也有屬於自己的職責,在那一個接一個的命令下,他們就像是一個機械,完美地完成每一個動作。

只可惜,想要讓一個機械能夠持續地完美運轉,總得需要有一個穩定的環境,而很顯然,這個環境並不完美,第二十六根血管擦着一個人的盾牌,然後刺入到了建築物之中,在緊繃的瞬間,那一根血管帶動着整一個盾牌和人本身朝着空中移動。

飲用了罐子裏面的污染之後,這個高度並不致命,可是,如果被這麼拖到空中,再從空中落下,就沒有足夠的時間跟上那已經開始進行新一輪前進的人們,在這十秒鐘的空窗期之中,足以改變很多事情。

“停止前進!”

但是,正因為有發號施令的人的存在,這些變故才不會影響到整體的行動,被帶到空中的人控制好自己的平衡,然後調整方向,這些都在預料的狀況之中,十秒鐘的時間,足夠他回到地上,而在接觸到地面的瞬間,咽下的污染就足夠帶動他趕到最前方。

十秒鐘,足夠了。

“人本身並不具備抗衡非自然的力量,但從古至今,在每一次涉及到非自然的變故之中,人們總能夠找到方法來讓自身得以存續,從第一個魔女誕生,再到對魔女機構的建立,每一個時代,每一次末日之後,這些對抗非自然的人都會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名字。”

祂穿過了人與人組成的防線,穿過奔跑的人流,祂撐着油紙傘,在每一個人行動的另一個方向漫步,祂觀察着上城區,觀察着這個偽裝成白晝的世界——就是這樣,如果要讓祂來形容一下上城區,那應該就是‘頂端’。

作為此時唯一知曉末日之前的景色的‘人’,祂知道上城區到底是什麼模樣,在末日之前的那些建築物的上半部分,在某一個高度往上的部分,就成為了此時上城區之中最多的建築物,如果把地面看成某一個雲端,那現在,上城區就是一個雲端之上的城市。

第二十六根血管。

以十秒鐘的頻率來說,其實喘息的機會也是足夠的,用八秒鐘進行移動,在攜帶了武器和防護的情況下向前二十米左右應該是沒有問題,而距離‘源’的直線距離應該只有數百米,這麼算來,再經過數百秒的時間,再解決幾十根血管,應該就足夠他們觸及到‘源’所在的地方,而在這一段時間之中,新的人應該也從中間層乘坐電梯上來了吧。

噗通,噗通。

祂知道這個心臟是源自於哪裏,這個心臟,是蛀蟲的一部分,祂記得,憑藉肉體攀爬到被污染的世界之中,在沒有電梯的保護下,將自己暴露在了電梯井之中,暴露在了那麼濃郁的污染之中,那隻蛀蟲以為是自己的堅持才讓自己一路向上,實際上,在肉眼無法看見的時候,蛀蟲的身體已經被污染扭曲了。

若是選擇放棄,一點一點回去,無非就是身體不可逆的損傷,反正在熔爐區之中也不會有人注意到這一點,壽命的減少也不是什麼大事情,只是,蛀蟲本身的那種趨光性讓蛀蟲選擇了繼續向上,在觸及到電梯的那一瞬間,蛀蟲就踩在了界限之中。

界限。

自然和非自然,現實和非現實,分開人與非人概念的界限,祂聆聽了蛀蟲的選擇,蛀蟲選擇了能夠讓‘她’繼續向前的方向,蛀蟲沒有某一個偉大的目標,也沒有什麼值得背負的夢想,蛀蟲只是想從熔爐區走到中間層,一個很渺小的願望。

足夠了。

“你沒有名字。”祂說,“所以我就叫你蛀蟲就好,你的故事很簡短,在紙張上留存下來的部分應該也不會太長,不過我會記得你……因為你可是一個蛀蟲,想要在這個時代找到一些蛀蟲可不容易,不過往好處想,你所奢求的一切不都已經實現了嗎?”

不僅是去到了中間層,甚至來到了上城區,看見了‘光’,雖說是虛假的光芒,人造的光芒,對於蛀蟲來說也足夠了,畢竟蛀蟲又沒有見過真正的太陽光,有時候,這種無知也是一件好事,若是真正看見過太陽的模樣,誰還能夠忍受如今第八地區這種永遠的壓抑感?

今天是末日後二十六年,七月六日。

一隻從熔爐區成長起來的蛀蟲成為了怪物,被殺死,被解剖,心臟在燈塔下跳動,但是它未曾死去,它只是在聆聽屬於蛀蟲的聲音,直到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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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的箱庭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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