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與水母維修藝術·叄拾壹 第一幕的落幕(下)

樓梯與水母維修藝術·叄拾壹 第一幕的落幕(下)

修改一個人的記憶是很麻煩的事情。

這是尼莫西妮的說法。

因為一個人的記憶不只是有關於本人,在這個世界上,人總會和別的人產生一種交集,而這些交織起來的部分,會出現在兩個人甚至是多個人的記憶之中,換句話說,如果要修改某一個人的記憶,連帶着一大部分人的相關記憶也需要修改,不然就會出現矛盾點。

而且,修改一個人的記憶,引起的連鎖反應可能會超出一個人的預想。

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的權重是不同的,雖說這個世界上呼籲着人人平等,但實際上,每一個人的權重確實是不同的,有的人能夠在這個歷史中留下一個名字,留下事迹,能夠在自己活着的時候成為一個響噹噹的人物,但也有的人終其一生也是普普通通,過好自己的生活,享受一個美好的人生。

對於人來說,不論選擇什麼樣的生活,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這都是和個人相關的事情,但若是牽扯到世界的話,一個人對一個世界的權重,對於世界,一個人能夠影響到多少,這就取決於人的權重了。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詞彙叫做革命。

工業革命、社會革命……這種能夠極大程度改變一個國家甚至是整個世界的權重,自然不可能全部凝聚在一個人的身上,但是,總會有一個人肩負着極大的權重,比如一個國家的革命,權重一定會凝聚在一個領導者的身上,一個工業的歌名,權重就會凝聚在某個新事物的發明者身上。

這種開啟了新時代的大門的人,就會在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比,這就是具備了大量權重的人,而若是改變了這一部分人的記憶甚至是歷史,就會造成整個世界軌跡的崩盤,很多人在出生的時候就已經具備了一部分的權重,那麼,在那些權重發揮作用之前修改了這一個人的軌跡,那些多餘出來的權重就會導致失衡。

因此,除了某種能夠影響到大量權重的情況,尼莫西妮不會去修改一個人的記憶。

不過,如果不是修改,而是掩蓋呢?將這一段記憶掩蓋下來,不讓任何人知道,畢竟,遺忘本就是人與生俱來就會的事情,將一段記憶掩蓋,將一段記憶掩埋,,這並不等同於刪去記憶本身,只是埋藏在了大腦的深處,埋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知道。

相比起修改和刪除,若只是單純的掩蓋那就很簡單了,設置好某一個節點,除非經歷過‘重現’亦或者別的什麼刺激才會回憶,沒關係,反正,只需要讓人不會在現在回憶起來就好。

——二零二三年,一月一日。

燊冬站在玻璃缸下,他的手撫在玻璃的裂痕上,那些裂紋,佈滿了整個玻璃缸的裂紋,在手的觸感之中沒有任何不平的地方,換句話說,即便這玻璃缸佈滿了裂紋,在這一切逆流回到原位之後,都變成了最初的模樣。

但是。

但是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法挽回,破碎的玻璃缸依舊帶着裂紋,死去的魚兒漂浮在玻璃缸里,這一場逆流只不過是無機物的逆流,一切被破壞的生物和物體都無法回到最初的模樣,與其說是逆流,不如說是一種亡羊補牢的補償罷了。

“那玩意的能力不應該是給你一種保護嗎?”穆暮跟在燊冬的身後,即便到了現在,空氣之中仍然存在着一點紅色的霧氣還沒有散去,“我的意思是……這些東西,按理來說你的子彈應該做不到這樣子的事情。”

“按理來說當然是這樣子。”燊冬用自己的手指擦過玻璃缸,“所以我在子彈上面附着了概念,這也是只有我能夠做到的事情,將一些記憶帶到現實……你懂的,以前你也見過。”

“你要這麼說那我就有印象了。”穆暮抬起頭,站在這裏抬起頭,也無法一下子將水母之樹盡收眼底,“聽你的語氣你好像並不着急……對了,為什麼剛才進來之後追着我們的那個東西就沒有繼續追着我們了?”

“因為它已經回到箱庭裏面了。”燊冬拿着愚人的故事目錄,“線……也就是剛才那個人,在她旁邊的夥伴的幫助下使用一個魔女的收藏連接了現實和箱庭,也將錨點的位置挖掘了出來,所以那魔女的投影就回到箱庭之中了,它應該忙着找到那個進入到自己箱庭之中的東西吧,如果沒辦法處理的話,箱庭應該會收到很大的影響的。”

“那我們現在做什麼?”

“箱庭的錨點位置知道了,錨點和現實的連接也被暴力手段破壞了,換句話說,現在只要我們想,我們隨時可以進入到箱庭裏面。”燊冬轉過身,將那一本書翻開,“現在,兩方的局勢可以對調一下了,現在,我們才是佔據了主動方的人,如果那位魔女不希望自己的箱庭被一堆陌生人闖進去的話,接下來就不應該繼續對我們動手。”

——一切都在既定的軌跡上。

而為了讓自己的利益最大化,這一個被尋找出來的錨點,就得先固定在這裏,這倒是沒有什麼麻煩的地方,既然他已經在這裏,已經知道了錨點在這裏的‘事實’,那麼,這一份記憶自然就已經存在於他的腦海之中,只要有需要的時候,就能夠把這些記憶挖掘出來。

復現是對於記憶最好的展現,將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還原,在不同的時間之中讓同一件事再度發生,如果是次一級的使用,那就是將記憶之中涉及到‘實質’的物件‘取出’,他知道的,在五十星那個國度就有一個女孩擁有另一本次一級的書,這也是尼莫西妮所給予的權能,不過他不需要,因為,他的記憶實在是太多了。

多到愚人書館之中都有一個屬於他的位置。

“我倒是希望能夠快點搞定。”穆暮踢了一腳玻璃缸,“我的意思是,我還以為會有一場什麼超級大戰之類的,比如你和魔女啊什麼的,或者什麼代行者……如果只是一直讓我們等着的話,那在這裏也只是浪費時間啊。”

“這一個魔女並沒有代行者。”燊冬說,“如果有的話,早就該出來了。”

“所以說……”

“但我也說了,只是‘這一個魔女’。”燊冬抬起頭,越過水母之樹的玻璃缸,呈現在他眼中的,是樹,是一顆巨大的樹,那佇立在整個九龍之上的樹,“剛才,錨點已經將一切箱庭之中的投影收回到了箱庭之中,但是這一棵樹還在這裏。”

——這一棵樹並不屬於這一個魔女的箱庭。

換句話說,這一棵樹和這一位魔女並沒有直接關係,這並不是水母這個魔女的所有物,那這一棵樹到底是什麼東西,源自於哪裏,又誕生於哪裏,是誰放置在這裏的,目的又是什麼?透過單框眼鏡的鏡片,他的眼中看不見答案。

“我應該是漏了哪一個部分。”

……等一下。

燊冬忽然想起了什麼,他看向身後,看向不遠處依舊在愣神的線,他想起了最初踏上這一片土地時候的自己,那個時候,和穗恆的聯繫斷開了,現在呢?現在還能不能聯繫到穗恆的人?他朝着線走過去,同時,另一隻手開始撥打穗恆的電話。

嘟——

他抽出線的記憶,抽出了線的那一本書,他徑直翻到了最後一頁,然後,看着最後一頁的記錄……沒有問題,就是剛才所發生的一切,他用一種極快的速度翻動着線的記憶,他剛才只是掩蓋了這一小段時間的內容,更之前的部分,他應該是沒有接觸過的,至少在自己的記憶之中,他沒有接觸過線之前的記憶。

嘟嘟嘟——

電話依舊沒有接通,和穗恆無法聯繫到,是因為忙碌?還是因為線路?

或許都不是。

燊冬的額角滲透出了一滴汗水。

線的記憶太乾淨了,從出生到到現在為止,一切信息都過於流暢,沒有任何問題,這並不符合常理,一個人在自己生長的過程之中,記憶總會出現或多或少的變化,比如童年時候自我保護的機制,或者因為時間而遺忘,而到了這個時候,呈現在書上的文字就會分成幾個部分,將真實的、自我認知的和編造的部分都列舉出來。

太乾淨了

嘟嘟嘟嘟嘟嘟——。

線的記憶太乾淨了,而這種乾淨,正是問題的所在,在翻閱了從出生到現在的一切文字之後,燊冬可以確定,線的記憶是有問題的,他又抽出了一旁米糕的記憶……果然,果然,米糕的記憶也是一樣的乾淨,沒有任何修改痕迹。

燊冬吞了一口口水。

“穆暮。”他開口道。

“啊?怎麼了?”還在一旁觀察巨大玻璃缸的穆暮聽見燊冬的聲音,一臉疑惑地看向了燊冬,“有什麼發現嗎?”

嘟嘟嘟——嘟嘟嘟——

他該怎麼說呢?燊冬問着自己,應該怎麼說呢?穆暮看起來就是一個‘人’,一個正常的‘人’,不只是穆暮,這裏的人看起來都是一樣的人,這樣的說法聽起來很是矛盾,可這就是燊冬此時所不解的地方。

終於,差距到了。

內容和實際的頁數不一致。

不論是線的記憶也好,還是米糕的記憶也好,在紙張上記錄的文字數量,和這一整本書的厚度並不匹配,並不是文字太多了,而是文字太少了,這些文字如果真正意義地覆蓋在紙張上,應該只會到達這一本書厚度的一半。

嘟嘟嘟——

至少有一半的內容不見了。

但愚人的故事目錄本身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虛假的。

“這裏……不是九龍。”片刻之後,燊冬嘆了口氣,“從一開始這裏就不是九龍。”

嘟——

因為太久沒有人接聽,電話掛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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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的箱庭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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