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命中的對手

第一節命中的對手

道光二十七年農曆十一月,秋風蕭瑟,南方草木已枯,往日風景秀麗,流水汩汩的崀山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澤,處處可見怪石陵形,山洞幽幽。

崀山位於湖廣與廣西交界,由於土地貧瘠,山多地少,又地處兩省邊界,在大清朝歷來都是會黨眾多,匪患嚴重之區,道光時自然也不例外。

此時崀山腳下,一隻長長的隊伍正在沿山而行,這支隊伍衣衫雜亂,只是每人身上都掛着一個布結,布結有白有紅,每個人手中都拿着木棍、刀叉等製成的簡陋兵器,隊伍中瀰漫著一股殺氣。

隊伍前頭,五色旗幟並排而行,數十騎並肩而行,中間一人長着絡腮鬍子,面目黝黑,大約四十餘歲,正是這次隊伍的首領。

在離這支隊伍不遠,已經枯蔞的草叢中,密密麻麻的伏着無數人影,這些人同樣衣衫簡陋,胸前綉着一個大大的“勇”字,他們的兵器同樣雜亂,比起正在行進的隊伍來卻要好的多。

“殺賊!”

一個中年人的聲音從草叢中響起,“咻!咻!咻!”數十支利箭向隊伍前頭騎士射來,當場射下數名騎士。

“保護教主!”

“有埋伏,快跑啊。”

“不要亂,迎敵。”

……

打着五色旗幟的隊伍驟然被襲,亂成一團,儘管各級頭目極力維持,依然無法改變混亂的局面,正伏在草叢中前胸綉着“勇”字的隊伍趁機衝出,吶喊着向肩上披結的隊伍殺去,不一會兒就將混亂的隊伍截成數段,殺得節節潰退。

方才隊伍埋伏的草叢中,一面江字大旗緩緩升起,大旗下,站着幾名穿着官服的滿清官員,中間卻是一名三十餘歲,穿着士子常服的中年人,只是那幾名官員明顯以常服的中年人為首。

看到這面大旗,掛着肩結的隊伍顯得更亂,許多人驚叫起來。

“是江忠源的團練。”

“天啊,我們打不過的。”

“不要殺我,我投降。”

……

喊聲中,不少人紛紛丟掉肩上的布結,向人數遠比自己少的敵人跪地求僥起來。

“教主,事不可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逃。”數名教眾向絡腮鬍子的中年人勸起來。

中年人卻是不肯,反而道:“江忠源這個老匹夫,甘當滿奴鷹犬,屢次壞我大事,今日再敗,我教根基大損,我身為教主,又有可面目再逃,今日與江匹夫不死不休,兒郎們,跟我殺滿奴,還我朗朗青天。”

“殺滿奴!”

“殺滿奴!”

……

在教主的帶動下,近百名教眾鼓起勇氣,跟在中年人後面向旗幟方向衝去。

“噗、噗。”那名身為教主的中年人勇不可擋,連殺了數名擋路的勇字隊成員,看到衝過來的教眾面上猙獰的面容,一面胖胖的官員着急起來,向穿着士子常服的中年人道:“常孺先生,賊人向我們衝來了,怎麼辦?”

“李大人,不用擔心,有我團練在,賊人沖不過來。”

“那就好,那就好。”那名李大人正是新寧知縣李博,士子模樣的中年人則是新寧團練使江忠源,江忠源舉人出身,卻喜愛兵事,眼下交戰綉着勇字衣的隊伍正是他親手訓練出來的團練,另一方則是新寧本地的青蓮教眾,又稱棒棒會,教主雷再浩。

青蓮教的起義已經持續兩個月,起義時聲勢浩大,連陷數縣,全靠江忠源的團練才保得新寧縣沒有失陷,並屢敗青蓮教眾,如今更是主動設陷,想一舉將青蓮教撥除。

果然,雷再浩雖然勇猛,跟在他身後的教眾也都是教中骨幹,只是江忠源的團練遠比青蓮教眾組成的隊伍配合密切,兩名年輕的領隊更是指揮嫻熟,用長槍,盾牌擋住了雷再浩前進的道路,很快雷再浩身邊的人越來越少,直到只剩下他一人。

“雷再浩,放下兵器投降,可免一死。”領隊的一名團練喝道。

雷再浩手握長劍,身上滿是血污,看到圍着自己的團練,重重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呸,你們江家平素自認忠義,只是身為漢人卻甘為滿人鷹犬,簡直恬不知恥,想讓老子投降,讓江忠源那個匹夫好好跪下來求死子,看老子樂不樂意。”

勸降的年輕人聽得大怒,喝道:“上,死活不論。”

“殺!”聽到命令,五名手持長槍的團練越到前面,連成一排向雷再浩刺去,槍聲隱隱帶着呼嘯,所刺方位又狠又辣,無論雷再浩如何躲閃都會被長槍刺中,唯有正面迎接。

“鐺、鐺、鐺、鐺。”雷再浩揮動長劍,連斷四根槍頭,正要斷第五根時,右臂突然感到一陣無力,他已激戰半天,早已經泛力,第五支槍頭沒有削斷,斜了一下,刺入雷再浩的大腿,刺中雷再浩的團練一聲不響,將槍一帶,一大片血花從雷再浩被刺中的大腿噴射出來。

雷再浩痛的悶哼了一聲,再也無力站穩,方才五人退下,後面又是五支長槍刺來,雷再浩沒有了躲閃的力氣,只得閉目待死。

“抓活的。”方才下命令的年輕人叫道。

五支長槍縮了一下,在雷再浩的五處要害停留了下來,只是有兩支槍尖已經刺入小半,鮮血從槍尖冒出,這個聲音若是稍晚,雷再浩身上已是五個大窟窿。

“常孺家中真是一門英傑,先生高中舉子,破了新寧縣百年無舉之史,而數位兄弟卻是一身武藝,團練訓練如此精銳,真是英才。”看到雷再浩被抓,李博才將提着的心放下,對江忠源幾乎諂媚起來。

聽到李博的誇讚,江忠源臉上也有一絲得意之色,正是在他的影響下,如今江氏子弟人才濟濟,兩次進京趕考,雖然沒有中進士,卻極大開拓他的視野,還結識了不少官場人脈,其中就包括兵部侍郎曾國藩,在來往的路途中,他敏銳的意識到,民間將會有大變在即,第二次不中之後乾脆息了再考的心思,一心一意辦起了團練,沒想到不到二年的時間,團練就立下大功。

李博好歹也是進士出身,對江忠源這個舉子,而且還是白身之人,原本無論如何也不用討好,只是無奈這次叛亂就發生在他轄下,若非江忠源團練得力,他縱使沒有死在叛軍手中,也難免被朝廷追責,如今大獲全勝,非但不會丟官去職,說不定還會有升遷,對於江忠源這個團練首領,李博自然要好生拉籠。

原本已落入下風,教主又被擒,剩下的青蓮教眾再也沒有反抗的勇氣,紛紛逃散或投降,而雷再浩卻被五花大綁的押到了江忠源、李博等人面前。

“跪下!”

“跪下!”

幾名團練連連喝斥,雷再浩挺着一隻傷腿,絲毫沒有下跪的意思,只是用充滿怒火的眼神看着江忠源,大清綠營兵一觸皆潰,若沒有眼前這個書生模樣之人組成的團練,府城恐怕也被自己的青蓮教攻下,何至於落敗到如此地步。

“江忠源,你也是漢人,為何自甘下賊,為韃子賣命?”雷再浩的聲音沙啞的道。

“大膽逆賊,死到臨頭還敢嘴硬,這天下仍是大清的天下,我輩讀書人自然忠於大清,你倒行逆施,在聖天子在位時造反,不怕被誅九族嗎?”沒等江忠源回答,感受到被輕視的李博已經跳起來回道。

“呸,韃子吸我們漢人的血二百年,把我們漢人當成豬狗,有什麼狗屁聖天子,我恨不能斬盡這些披毛戴角之輩,砍了咸豐的狗頭,又怕什麼誅九族。”

“反了,反了,竟敢辱罵皇上。”李博氣得全身發抖:“此人如此冥頑不靈,押下去,押下去,送上京城斬首!”

雷再浩昂着頭,被押下途中仍然罵不絕口,李博聽得直喘,江忠源安慰他道:“大人,此人本來就是反賊,如今已被剿滅,又何必生氣?”

“常孺先生見笑了,本官從沒有見到如此冥頑的賊人,回去后一定要上書建議,非將此賊凌遲處死不可。”李博恨恨的道。

江忠源正要再說,突然感覺一道光線射進眼中,不由用手擋了擋,然後抬眼向前方看去,只見遠處數裡外大石上好象有一個模糊的人影,正用一個奇怪圓形物體對着自己,那道光線正是從圓形物體反射而來。

“什麼東西?”江忠源望着遠方岩石上的人影,心中產生了一個疑問。

“大哥,我帶人去看看。”方才將雷再浩抓住的年輕領隊也看到這個人影,這個年輕領隊事實上還是一個少年,正是江忠源的族弟江忠信,他雖然只有十四歲,卻和一般青年人高大。

“那裏還有一個反賊,千萬不要放走了。”不少團練喊了起來。

或許團練的喊聲將這個人影驚動,轉眼間,那個人影跳下岩石,消失在山體之中。

江忠源擺了擺手:“算了,匪首已成擒,縱有漏網之魚,缺乏為慮。”

山嶺崎嶇,看似數里,其實走起來可能需要很長一段時間,而且由下往上,容易受到暗算,江忠源不願自己的族弟冒險,把江忠信的提議否決。

若是江忠源知道以後事情發展,哪怕來發動所有人,來一個全體搜山也會把岩石上出來的人影抓獲,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葯,王韶算是僥倖逃過一劫。

這是王韶與江忠源的第一次相見,江忠源只是模模糊糊的看到了王韶一眼,而王韶雖然有望遠鏡,也只是輕輕的掃了一下江忠源身影,他們此時都沒有想到,以後他們將會成為彼此宿命中的對手。大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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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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