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夜色之下，亦踏夢而行（上）
淅淅嘩嘩的雨聲。
昏暗壓抑的房間，時而朦朧時而清晰的視野，連呼吸都顯得尤為困難。
不甚明亮的白熾燈光令人昏昏欲睡，笨重的書櫥里塞滿了各種各樣的文件和書籍，老舊的沙發，旁邊錄音機里播放着不知道從哪兒淘來的古典歌曲，牆上的時鐘指着十二點零七分，以及最後，坐在雜亂的寫字枱背後穿着白色襯衣的女人。
昏黃柔和的光從女人背後的落地窗斜照進來，是傍晚，還是黃昏？
……
羅夜睜開雙眼，看着眼前熟悉的場景，黑暗中，黑龜仍安靜地趴在肩頭。
昏昏沉沉的腦袋，彷彿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甚至，連小傢伙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
總感覺，這樣的場景自己似乎已經經歷了千百次。
“你醒了？”
熟悉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嗯！”
小傢伙兒捂着昏沉沉的腦袋點下頭。
“你如果再不醒來的話，爺估計就得把你扔在這裏了。”黑龜懶洋洋地打着盹兒，十分愜意地趴在小傢伙兒肩頭。
“我睡了很久嗎？”
小傢伙兒捂着腦袋，昏沉沉的感覺猶如宿醉一般令人噁心難受。
“也沒多久，七八天吧。”
聽到這個回答，小傢伙兒臉上的表情愣了一下，不過倒也沒太多驚訝的樣子，只是問道：“這麼久嗎？”
在他的意識里，似乎自己只是簡單的睡了一會兒，但這個‘睡了一會兒’似乎又無比漫長。
“很奇怪嗎？爺有時候一覺醒來幾十萬年都過去了。”黑龜打着瞌睡，不以為然地說道。
“哦，是嗎。”
小傢伙兒不在乎地回應着，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因為長時間的缺乏進食和精神損耗，以及在極端環境下的過渡透支，使得身體的各項機能已經面臨嚴重的虧損和功能障礙，甚至比想像中還要虛弱。
此刻的身體狀況，已經無法用簡單的糟糕來形容了。
小傢伙兒微微蹙眉，不過倒也是很快地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雖然黑龜那裏還放着一整條之前斬殺的魚怪的肉，不過他眼下卻沒有吃東西的打算。
小傢伙兒坐在地上，目光注視前方，平靜的眼神中，偶爾會露出一種還在做夢的異樣感。
不過很快又恢復如常，當他恢復過來后，那雙澄澈的眼睛裏卻總會浮現出一種令人捉摸不透的複雜和深沉。
雖然人已經清醒過來，但周遭的事物在小傢伙兒眼中卻總有一種曖昧不清的朦朦朧朧的感覺。
老實說，他並不排斥這樣的感覺，甚至還有些莫名的熟悉。從他淡定表現出來的樣子來看，似乎也並不是對眼下的狀況一無所知。
旁邊，黑龜閉眼小憩着，神色悠悠的樣子，就好像對什麼事物都漠不關心似的。連小傢伙兒眼下的狀況以及意識世界中發生的那些事情，都好像無知無覺一樣。彷彿對方真的就是為了陪小傢伙兒坐在這裏而坐在這裏一樣，令人捉摸不透。
無論是黑龜還是小傢伙兒，他們此刻的態度或多或少都顯得有些微妙或詭異。
雖然雙方近在咫尺，但彼此之間卻總有一種微妙的疏離感和隔閡感，儘管雙方誰都沒說，但確實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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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小傢伙兒和黑龜彼此都十分默契的沉默着，彷彿都沉浸在各自的世界裏。
然後，還是小傢伙兒出言打破了眼前的這份不協調。
“小龜龜，你說我們所在的世界是活着的或者說是真實的嗎？”
“誰知道呢，興許早就死了也不一定。”黑龜悠悠說道，本就一身黑的它，在夜色中顯得更加朦朧不辨。
“如果真是那樣，我們豈不都是鬼魂了？”
“死了的不一定都是鬼魂，也可能是屍體。”
“屍體也是能夠開口說話的嗎？”
“為什麼不能，又不是沒有嘴。”
“可屍體是死的呀。”
“鬼魂就不是死的嗎？”
“是死的呀。”
“那不就得了。”
“所以說，現在跟我說話的你，有可能就是一具屍體了？”
黑龜睜開眼睛，露出猶如看傻子一樣的眼神，對小傢伙兒說道：“你是睡覺把腦子睡壞了么？爺乃是至高無上的神龜，要死也是你死。”
小傢伙兒翻着白眼。
“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他把雙手抄向腦後，只是若有所思地眺望天際，道：“好不容易才活下來的，我是不會輕易就死去的。”
旁邊黑龜倒是一副沒好氣的樣子，說道：“那你可最好小心點，風大雨大，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給雷劈死了。”
“好的，你的忠告我記下了。”
……
與黑龜的談話總是以一種莫名其妙的方式結束，但小傢伙兒心裏卻因此多了一絲踏實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心慢慢開始安定下來了，一種靜謐而安逸的氛圍在小傢伙兒身邊悄然而生。
“總覺得，這樣的對話，我們是不是之前也曾有過？”小傢伙輕聲說道。
“呵，誰知道呢！”
黑龜閉着眼睛，悠然地趴在小傢伙兒肩頭，彼此之間的那種淡泊寧靜的氛圍，讓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舒適的感覺。
“這樣的感覺，就像是我還在做夢一樣。”
“那你覺得你現在是清醒的還是在做夢呢？”黑龜反問道。
黑暗中，羅夜低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來，接著說道：“我認為自己應該是清醒的，但在我的感覺里似乎又不是那樣。”
黑龜沉吟着，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趴在小傢伙兒肩頭，陪着他一起，許久才睜開眼睛，看着天空說道：“天要亮了。”
……
渾渾噩噩的意識，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的視野。
耳邊依舊響徹着嘩嘩啦啦的雨聲。
或許是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原本埋頭寫寫畫畫的女人抬起頭來，黑色的長發，明亮的眼睛，彷彿有一種洞悉一切的目光注視過來，直刺心底。
那張猶如女神般的面孔上，永遠都泛着神秘而知性的淺笑，用一種自然而然的口吻，幽幽說道。
“我們家的少年，你什麼時候才能醒來呢？”
沙發上，‘我’依舊垂着昏昏沉沉的腦袋，閉上雙眼，一切又再次陷入黑暗。
……
小傢伙兒已經完全適應了身體虛弱所帶來的那種不適感，以及反應遲鈍的腦子也稍微變得清醒了一些。
他站在山崖上，儘管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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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太多沒有弄明白的東西，不過小傢伙兒還是努力地讓自己恢復正常，同時也沒有忘記自己接下來該做的事情。
他看着狂暴着彷彿永無休止的天空，晦暗的眼神里，呈現出的是一種空洞的虛無感。
在意識的世界裏，小傢伙兒得到了某些東西，但也失去了一些東西，同樣的，也理解了一些東西。
總的來說，相比得到的東西，似乎失去的更多，儘管他並不明白他自己失去了什麼，但他所注視的那座空洞確實又擴大了一些。
當他醒來以後，儘管天空再也看不到密密麻麻的眼睛，但那種無處可尋又無處不在的感覺，卻始終伴隨着他，一刻都不曾消失。
虛無縹緲，玄之又玄，於冥冥中俯瞰一切。
他能感受到，它就在哪裏。
相比之前，他現在更能清晰感受到冥冥之中那股不可撼動的恐怖意志，僅僅只是在境界線上注視着便令人喘不過氣來。
小傢伙兒靜靜佇立着，已經蘇醒的他，記憶缺失得有些嚴重，哪怕連意識世界裏記憶也幾乎遺忘殆盡。
就像是遺忘的盡頭是連遺忘的本身都被人遺忘了一樣。
不過即便如此，有時候也仍舊會在他身上感受到那種微妙且複雜的情感。
悲傷的，無言的，落寞的。
落在臉上的雨水，喃喃的嘆息，彷彿像是在掩蓋那張泫然欲泣的面孔上所流露的悲傷一樣。
而近在咫尺的黑龜更是能夠清晰直觀地感受到小傢伙兒身上的那種變化，卻始終一言不發，彷彿真的已經睡着似的。
“小龜龜，我想回家了。”小傢伙兒眺望着大湖，輕聲說道。
而出乎意料的是，黑龜竟然回應了。
“可以。”
“真的嗎？”小傢伙兒不帶感情地問道。
“嗯。”
小傢伙兒平淡地笑了笑，身上那種沉重複雜的感覺在無形中減淡了幾分。
“還是算了吧，我也只是說說而已，又不是真的。”
“如果你真的決定要走，我會送你回去。”黑龜出聲說道，然後繼續沉默下來。
然而小傢伙兒還是輕輕搖了搖頭。
“花了那麼大力氣才佈置出的局面，如果我在這個時候抽身離開，那豈不是太不識抬舉了？”
小傢伙兒輕聲說道，然而黑龜卻猛地睜開了眼。
“嗯？”
然而，落入眼帘的卻是小傢伙兒淡然如水的表情。
對於小傢伙兒冷不防地拋出的話語，黑龜確實有些猝不及防。但它到底是只活了無數歲月的‘老狐狸’，幾乎是瞬間就調整過來，眼睛微微眯起。
“你想說什麼？”
“我呀，沒什麼想說的，只是覺得，你應該有什麼要對我說的才對。”
“小屁孩兒一個，爺可沒有什麼要對你說的。”黑龜冷笑着說道。
“哦，那好吧！”
小傢伙兒聳聳肩，彷彿真的毫不在意似的。
但就是這樣毫不做作的樣子，卻反而讓黑龜有些不淡定了。盯着小傢伙兒看了好一會兒，但最終也還是沒能確定小傢伙兒到底知道多少。
不過也無所謂了，從小傢伙兒見到祂的那一刻開始，自己的任務就已經完成了。黑龜如此想着，表情逐漸地變得冷漠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