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桃李春風一杯酒(5)
凌厲的劍氣自周身環繞開去,帶起月猗的衣角翩躚飛舞。
霎時,她的眼中流過一道冷光,騰身而起,躲過鋪天而至的銀火。
可就算躲閃得再過及時,也免不去一些細微末節,她小腿一痛,淡淡的血腥和焦味便瞬間剖散,勾動鼻尖,時有時無,若隱若現。
但,更令她意外之事,卻是憑空出現兩條如臂般粗獷的長鏈,朝她疾射而來,轉瞬間就已來到她的面前。
若她無法躲避,必將受傷。
電光火石之際,腰上驀然一緊,她卻已落入一道陌生的懷裏,幽蘭暗香隱隱浮動。
她側眸,只見一向清冷如霜的涿玉君一身冽氣,目光如冰,冷冷地盯視前方。
她不覺怔愣在原地。
“司少主,恕傅某無禮,請問,你的腦中,是否只有風花雪月之事?”
旋即,惱火的語句頓時入耳,摻進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蒲扇一般的長睫微動,卻帶出一股不明所以、無辜的弧度。
傅泠崖登時氣結,一口怒火不上不下,堵在心中惹得他面色更冷。
一團銀火自天邊掠空,瞬息而至,月猗心底一驚,連忙一把推開傅泠崖,可她卻因躲閃不及,袖口處傳開一片燒焦的痕迹。
血肉翻邊之中,一縷銀色或明或暗,足見月猗的傷勢不輕。
她斂眉,不以為意地瞥看過一眼被燒焦的袖口,便不再放於心上,手中靈力旋飛,紅袖微鳴,不多時,直指長空中的某處。
下一剎那,劍刃飛空,帶出一股強悍的氣勢,不多時,朦朧成一片的幻境頓時被破,晶瑩剔透的碎片四散而舞,畢方的身形也隨之出現,朱衣冽冽,面帶錯愕之色,似是不太相信月猗僅憑一人之力就已破開幻境。
嘴角劃過一絲血跡,月猗終究抑制不住體內騰翻的靈力,雙膝一彎,與地面親密接觸,發出一聲悶響。
紅袖微微發出鳴動,似在擔憂她的傷勢。
她輕輕搖首,示意紅袖不必太過憂色,她無甚大礙。
畢方見狀,已明白月猗此前之言所為何意。
紅袖,在她心中,只是紅袖,並非盤古之令。
他垂眸一笑。
可這份笑,似釋懷,又似無奈。
“月猗,我想,紅袖在你手中,必不會辱沒名聲。”語調微頓,畢方面露幾分欣慰之色,“也不枉我拚死一搏,將她投到人間。”
隨話落,紅袖霎時化為一片紅綾,輕輕柔柔地來回圍繞畢方,彷彿在表達她的感激之情。
他垂眸,慢慢撫摸過紅袖,須臾之後,一條銀芒自他指尖冒出,迅猛掠空,飛快地鑽入華裳的額央,再也不見絲毫蹤跡。
傅泠崖一驚,立即飛到月猗的身側,微蹙的眉間,依稀露出幾分擔憂,“司姑娘……”
話未完,他卻被另一股輕巧的力度推開兩步,只見月猗周身猛地湧上一團銀火,極快地包圍住她,不留一絲縫隙。
他探手向前,手上卻冷不防傳來一陣熾熱。
手中的靈力迅速泛開,結成寒厲冰涼的藍霜,逕自撲向月猗。
下一刻,藍霜卻如同遇到最強悍的對手,瞬間湮沒於空,唯留絲絲水氣。
長眉緊蹙,藍傅泠崖心底的警惕更重,可片刻后,一道熟悉中略帶溫和的女音出言阻止過他,“涿玉君,請停手。”
言下之意,就是要他不必插手,她自有分寸。
聽言。
傅泠崖收回手中的靈力,靜觀其變。
只因他清楚如月猗等人的心性,她雖有幾分任性和目下無人的高傲,可有些事,她也不會衝動而為。
畢竟,衝動對人而言,無甚好處。
他走到一旁靜立,恢復以往清冷如霜的模樣,可明眼人一看,卻都能見到他藏於袖中的手指,正擺放在一處特別的地方。
看來,涿玉君其人,確實不是浪得虛名。
時辰一刻一鍾地緩慢過去,焰圈之中的月猗,卻一改始時的悠閑,豆大的汗珠自額角滾落,眉宇間,也露出幾分痛苦之態。
傅泠崖微驚,手中藍霜開始泛現,若隱若無,氣勢凌人。
可那番變化卻極短,短到彷彿是人的錯覺。
下一刻,所有的痛苦皆悉數褪盡,月猗慢慢地睜開眼,口中徐徐吐出一口清氣,眉目間,恢復平和。
她轉身面朝傅泠崖,鄭重一禮,“多謝涿玉君相助。”
傅泠崖則淺淺頷首,語氣不冷不淡,絲毫未有冒功的想法,“司少主不必多禮,此事,若換做旁人,傅某也不會袖手旁觀。”
一番話,遠近得宜,卻也透出冷漠疏離。
月猗心下不由一塞,暗暗猛翻白眼,可內心深處,卻奇異地湧出一股淡淡的安全之感,彷彿只要和他在一起,世間諸事,皆難不倒她。
待到兩人一同離開幻境后,天邊已晚,霞色如血,鮮艷之處,也有幾分凄涼。
山風冽冽,吹得衣袖蹁躚而飛,月猗慵懶地伸下懶腰,頓覺神清氣爽。
她的身旁,傅泠崖風姿獨朗,清冷的五官之上,依稀露出一縷煙火氣息,彷彿九天神邸已跌入紅塵,觸手可及。
幾分逗趣和異樣自心底而冒,月猗捂嘴,掩住眼底的笑意,佯裝自若,“涿玉君,有件事,月猗不知當問不當問?”
傅泠崖聞聲側眸,清眸中映出暈色,“顧少主請講。”
此刻的傅泠崖,彷彿溫柔得竟不像那個以清冷淡漠出名的涿玉君。
月猗不覺恍惚,旋即握拳清咳一聲,神色卻逐漸變得認真,嚴肅,“從古至今,仙門中便一直以練體、築基、破竅、蛻凡、金丹、元嬰、離合、入乘、化神為修鍊的準則和等級,可若有人自出生起,就已步入金丹之期,而且……”
語調微停,月猗似想到什麼事般匆匆掩飾下去,轉移話題,“那該如何?”
傅泠崖詫異地看她一眼,低頭沉吟去思索,不語。
少頃,他才徐徐開口,眸中帶出淺笑,彷彿星光墜入眼底,清輝柔曼,“一飲一啄,皆為修行,為人在世,自當不愧於心,不負於親朋,不辱父師之誨。”
一番話,冷漠冰涼,卻如冰珠墜落玉盤,讓月猗心頭一片空明,可同時神魂一震,豁然開朗,如若柳暗花明。
逶迤的山巔之上,傅泠崖身形挺拔,長衣修竹,自有一段錚錚風骨。
月猗見狀,心下一緊,像被蜂針蟄到,酥麻過後,竟是一陣苦澀和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