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獨攬財權
很好。
我的心情陡然感到一陣輕鬆,目的達到之後的痛快淋漓的感覺倏然傳遍全身。
我沒想到,政府的幾位大員如此豪爽、直快,在我主持的第一次會議上就把自己的里裡外外暴露無遺了。
尤其是那個呂強,如此露骨且又拙劣的表演,無疑是自討沒趣,自我毀譽。真不知道他這麼做,會使自己得到什麼?
通過調研,我得知,最近在市財政收入上出現了幾筆難纏的帳,其中一筆是,“花花世界”欠稅6000萬,一直未交。其理由是政府欠他們1600萬元的招待費,一直拖着不還。他們說,只要政府還了這筆帳,他們就把欠稅補上。可是政府也有難題:如果還了這筆錢,雖然可以收到6000萬的稅款,但是按照稅收政策,這6000萬中的75(百分號)要被國家拿走,市財政只能提成25(百分號),這25(百分號)的金額不足1500萬元,這就是說,市財政還錢之後,里裡外外要賠上100多萬元。為此,秦柏指示鞠彩秀,這筆錢不能還。同時,他還指使監察局,要查查這1600萬元的招待費是誰花的?其中是不是存在**問題?這樣,事情就難辦了。“花花世界”在呂強慫恿下,堅持政府不還錢就不交稅;而秦柏指示財政局,弄不清這筆花費的底細就不還錢。弄來弄去,事情就僵住了。
表面上是財政收入問題,實際上是政府領導之間工作不協調,還有令人痛恨的**現象問題。這個呂強啊,在秦柏執政時就用財政問題屢屢製造事端,無非是想誇大財政問題的複雜性和難度,藉以想達到自己永遠把持財政大權的目的。我來了之後,他還想繼續把持財政大權。我調研期間,他不止一次地的背後講,“新市長不懂得地方財政。”今天,他滿以為只要這樣橫上一炮就可以將我嚇住,給大家造成一種“財政工作,捨我其誰”的效果,呵呵,你呂強這麼干,可是大大地失策了。給你出這種主意的人,可真是再愚蠢不過了。
問題暴露出來,就讓它徹底地暴露無遺好了。財政不是緊張嗎?那咱們機關就不開工資。這樣做,除了展示你呂強的無能,對我這個新上任的市長中有什麼損失呢?
當然,我對這上問題之所以心裏不慌,主要是心中有數。我到省里報到時,省長在談話中答應返還北遼一個億的作扣資金,另外撥付一個億的結算資金。另外,我在地方大企業工作多年,對市財政業務大致明白一些內情。有時候,別看財政帳面上光光的。但是,這兒藏一筆,那兒匿一筆的事兒是常有的。讓彩秀挖一挖潛力,還不至於弄到彈盡糧絕的地步。
我禁不住欣賞起了自己的小聰明。把開不出工資作為我上任第一次政府常務會議的議題,這關一個血淋淋的話題,足以讓這些城府頗深的政府大員一下子剝去了自己的尊嚴和體面。將他們的無能、急躁、沮喪、自負以及內心世界裏所有陰暗的的心理特質等等等等,都毫無保留地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會議開到這個份上,我的目的達到了。
“同志們,”新市長要做會議總結了,“很抱歉,第一次開會,就端出這麼一個令大家頭痛的問題。”
人們紛紛掏出筆來,開始記錄。新市長端出的難題,副市長們都沒胡提出解決的答案,這位新市長可有什麼高招呢?或許,在他召開會議之前,心中就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標準答案了吧!
“機關不能按時開支。這已經是一個不容懷疑的問題了。”
啊,新市長好大膽,這種兒竟敢一錘定音。看來,12月8日,不再是喜氣洋洋拿了工資卡上的錢回家的吉祥日子了。北遼市的機關幹部們,將面臨一次新的生**驗。
“當然,這個責任在我。”
在你?人們不約而同地抬頭看着他,這位新市長,姿態挺高啊!
“對財政問題,大家提出了很多好辦法……”
很象好辦法?屁吧,要說是發了很多牢騷還差不多。
“不過,這些辦法我都不贊成。”新市長話語流暢,侃侃而談,“去省里借,不是長遠之計。能不能借到,也是個問題;即使是借到了,將來也得還呀!還有,加大稅收,該加大的必須加大。對於那些逃稅、漏稅、有錢長期欠稅的。必須加大力度。但是,對於我們的企業,千萬不要再收‘探頭稅’了。寅吃卯糧,這種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能做。我們是人民政府,不能殺雞取卵,自毀生路。啊,月久市長提出的意見我贊成。開展節支活動,好啊!不過,你說的那幾件事,還得辦。科技人員的表彰大會,要開。科技衛生事業,是長久大計,財政必須保。還有,農村合作醫療經費,立即撥付,不以再拖延了。農民工的工資,都得想辦法保證……”
喲,新市長口氣大得很啊,這邊吃不上飯,那邊還要辦這麼多事兒。
可是,你的錢,從哪兒來呢?
“下面,我談幾條具體意見。”新市長表情嚴肅了,他把自己的小記錄本擺到了自己面前,那上面,大概是他一邊記錄一邊形成的意見了。
“第一,12月8日,機關暫不開支。
“第二,近期財政資金調度如下:拿出800萬,還‘花花世界’欠款。注意,僅還一半,其餘的一半,等監察局查清問題再說。但是,‘花花世界’接到這筆款子,必須足額完稅。敢欠一分錢,以抗稅論處。然後,拿出600萬,保證離退休人員工資;剩下的600萬,一半用來救濟棚戶區的特困市民,要保證他們過年能吃上團圓飯。另一半,保障政府日常花費。希望稅務局的同志加大工作力度,按時完成消增兩稅的徵收任務。
“第三,通過這一段時間的調查研究,我發現,薊大勢所趨主要問題是兩個‘不’。一是政府用來辦事的錢不多;二是老百姓的氣不順。錢不多的原因是企業經濟效益不好,企業經濟效益不好又導致了政府財政和老百姓生活困難。企業改制了,為什麼效益還不好?我認為是政府營造的環境不利於企業發展。一些政府部門吃拿卡要損傷了企業家的積極性。所以,下一步,政府的主要任務,是要營造有利於企業發展的社會環境。首先,要減輕企業和老百姓的負擔。13個億的財政收入,要養活五萬名機關幹部,誰受得了哇!別說現在經濟形勢困難,就是將來形勢好轉,養活這麼多人也是個大問題。薄弱的經濟基礎已經支撐不起龐大的上層建築了。封建統治者還懂得要老百姓‘休養生息’呢!我想,我們政府機關,應該減一批發號施令的人。有些人,我們寧可養起來,也不能讓他們天天打着政府旗號給企業和老百姓製造麻煩。對於那些以權謀私、卡油撈好處的人,要處理,要下崗。這樣才能降低行政成本,扭轉社會風氣。當然,這樣做有風險,但是,不這麼干,政府就要垮台……另外,為了防止年末突擊花錢,本市長決定,要取消一切表彰會,禁止任何物質獎勵的公款消費活動。小金庫的錢也不行。必須的要搞的,經我簽字才行。
“第四,根據目前的特殊情況,市財政局工作由我直接分管。其他副市長分工不變。希望各位分兵把口,支持我的工作,共同渡過目前的難關。拜託了!”
一聲“散會”,新市長帶頭站立起來。
會議秘書將門打開,新市長第一個走了出去。
餘下的人肢下卻是黏黏的,不想動彈。這個乾脆利落且又饒有餘味的會議,撩撥得人心裏痒痒的,總想說點兒什麼才能滿足心中想要表達的**。只是,這呂‘強人’獃獃地‘死’在那兒不動,人們也不好張嘴了。
“走吧走吧……”人們看到這情形,只好結伴而行,把議論的地點挪到了走廊里。
“這新市長挺胸厲害呀,一個會議,就把呂‘強人’的財政大權沒收了。”
“早就該這樣,再讓他管下去,政府大樓都得賠光。”
“可是,政府不開支,還要減人,這影響……新市長要挨罵的。”
“這正是人家的高明之處。現在,老百姓生活困難,社會不穩定。人家一個不開支,一個減人,就把老百姓的氣兒順過來了。”
“啊唷!”呂強待人走光了,終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那副卸下一副重擔的輕鬆感和丟失一大塊權力的失落感同時湧上心頭,此時,他不知道是歡喜還是悲傷?
這個庾明果真厲害。趁他呂強陷入泥淖中不能自拔的危難時刻,體面地將他“解救”出去,隨後,又讓他乖乖地交出了手中的東西。
新市長毫不客氣地對他使了這一招,說明兩個人的關係要惡化下去了。
自打兩人見了面,心中油然而生的那種互不服氣的感覺,是不言而喻的。不過,這些日子,他們彼此畢竟還能維持着表面上的親善和禮貌。
可是,今天,這種表面上的一團和氣也難以為繼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哦,想起來了。一個星期之前,這位新市長要到財稅系統調查研究,秘書長通知他陪同。那一天,因為省城一個鐵哥們兒在醫院手術,他連個招呼也沒打,就擅自離開了。唉,後來,手術很成功,那位鐵哥們兒要他請大夫吃飯,他藉機和一幫子狐朋狗友在省城賓館鬧騰了一夜。第二天酒醉不醒,一直到中午才起床。等他回到北遼,新市長已經結束了財稅系統的調查研究,跟着鐵玉往企業里跑了。
也許就是這次失禮,輕慢了人家。才讓新市長挑了他的禮。官場官場,互相之間最重要的就是禮節。自己關鍵時刻失禮,千年挽不回的失誤啊。
這事說起來,真的是怨自己,沒把新市長當回事。要是省長來調研,就是他親爹動手術,他也不敢離開半步呀!
不過,開弓沒有回頭箭。事情既然鬧到這地步,後悔也無益了。當你的無禮惹怒了別人時,千萬不要低三下四地去道歉,求其原諒。那隻會讓對方瞧不起你。這是他多年來處理人事關係的一個準則。
“好吧,既然如此,你庾明就自己干吧,你不用我,我還不伺候你呢!”此時,他心中的痛立刻提醒了億身上的皮膚病、嗯,明天就去醫院,開一個高幹病房,泡上半年再說。
主意打定,他自負地站立起來,接連舒了幾口長氣,抬腳離開了座位。
“等一等。”突然,背後一個聲音輕輕喝住了他。
誰?他一楞,怎麼屋子裏還有人哪!
轉過身去,一瞧,不由地吃了一驚。
“彩秀,你沒走?”
“你呂‘強人’不走,我哪敢走?”
“啊哈哈,什麼***強人,我這不,剛剛被人家踹了一腳。”
“自作自受。”
“啊,是啊……不過,我得祝賀你,你心中的英雄出現了。你呀,要衝上去,勇敢地衝上去!”
“別那麼無聊!”彩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找你談正事。”
“正事?”
“那8000萬,你趕緊給我弄回來!”
“嘿,8000萬,好大的數目,我可不知道什麼8000萬。”
“別裝糊塗,難道你要讓這8000萬的繩子把你勒死不成?早點解脫出來對你有好處。再說,年末正是花錢多的時候,我要用!”
“你要用。哼,你是誰?不就是個財政局長嗎?我這個副市長還沒撤呢,現在還輪不到你給我下指示。”
“呂市長,你要這麼說話,我也不客氣了,你別忘了,這筆錢是誰弄來的。”話不投機,鞠彩秀拎包要走。
“哎,彩秀,別別……”
“還有事?”
“看在老交情上,你可別逼我。”
“逼你?”
“是呀,落井下石的事,你可不要干呀。”
“誰落井下石了?”
“我看,今天他這些個決定,像是你的主意。”
“我的主意?”彩秀聽到這兒仰臉一樂,“我,我才認識他多大一會兒。告訴你,今天是我第一次和他見面談工作。”
“那,是誰呢?”呂強懷疑地望着這位部下,困厄地搖晃起了腦袋,“才來一個月,處理事情這麼果斷?”
“哼,呂‘強人’,別以為這個世界上的人誰都不如你。哈哈哈……”
一串笑聲似一片水花,在他耳邊散開來,片刻又消失了。這水花潑在他心上,像是撒了鹽,讓他疼痛難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