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商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商談

坐船也會累人,但士卒們經過一天多的修整,已經差不多恢復了狀態。

臨分別的時候,柳仲禮曾詢問陳涼,要不要自己手底下再分一些將士,暫且借他使用。

柳仲禮真怕陳涼手下只是一群烏合之眾。

就現在的梁軍,有不少人喜歡強征流民為卒,又或者二,是熱衷於將世家的私兵摻雜到自己軍中。

有那些大家族裏出來的私兵,他們身上那些甲胄武器之類的東西,比大梁朝廷官兵所穿戴的還要精良。

若是世家子弟領軍,那自然是可着勁往軍中摻沙子,換上自己家的私兵。

為什麼說輸了寒山之戰要命?

因為蕭淵明帶出去的那支號稱十萬精銳的軍隊,那是真真切切朝廷撥錢糧親自訓練出的嫡系將士。

只要是梁帝的命令,基本上都能執行到底。

現在不是說南梁沒有軍隊和精銳將士可用了,

而是對朝廷最忠誠的那一批,已經死絕了。

現在駐守在各地的梁軍,幾乎都被各地的藩王、世家掌握在手中,

所以侯景攻進建康的時候,負責阻攔他的幾支兵馬,都是收到調令的當地駐軍,命令傳達間隔時間長,彼此又勾心鬥角一會。

時間,也就慢慢消磨過去了。

所以,當陳涼拍着胸膛保證自己帶出來的,是自己麾下最精銳最能打的那一批將士!

南山營!

士卒驍勇,全軍披甲,中軍配備強弓硬弩,軍械充足。

除此之外,還有一千名甲騎。

還是人馬具甲!

得到保證的柳仲禮,終於略略放下心來。

他也保證,在攻打石頭的時候,建康通往石頭的主要道路,青塘,將由他表兄韋粲親自把守。

就算侯景派來援軍,韋粲也絕不會放過來一個人。

雙方都得到了想要的保證,各自滿意離去。

柳仲禮翻身上馬,他身後的一名騎兵縱馬來到他身邊,柳仲禮看了他一眼,問道:

“兄長,你為何要裝扮作一個士卒?”

韋粲道:

“你與他說話的時候,我便在一旁觀察此人。”

“如何?”

韋粲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

“此人雖言談有禮,眉眼間,卻似那山中虎狼,欲擇人下口。若他真是邵陵王部將,那也不過是邵陵王暫且餵飽了他,此人,非邵陵王、或那南康王蕭會理可駕馭。”

“呵,餵飽?若是喂不飽呢?”

“如若不飽,則必噬主。”

“先不談他了。”

柳仲禮發覺每次一聊到陳涼,他的意見就總和自己這個表兄相左。

“兄長,這次,得勞煩你去守青塘了。”

“守,倒是可以。只是我部下不過數千人,青塘地勢寬闊,賊軍衝過來,恐難以阻擋。”

“這個么...”柳仲禮遲疑片刻,道:“只需先立起營寨,以營寨阻擋便可。若是部曲不夠,我手下還有些人,可以先借你。”

“那樣也好。”

韋粲看向自己的表弟,只覺得他意氣風發,看過去,滿眼都是曾經自己年輕的模樣。

嘆了口氣,一時間,只覺得有許多言語,但他看了一會,還是搖搖頭,道:

“沙場刀劍無眼,自己珍重。”

“兄長,你也太小心了。昔年那魏人來犯邊,我也是親自率軍迎敵,斬將奪旗,何等威風!

哼,那侯景起初欲反時,我便向朝廷求一支兵馬,可陛下卻是不允。

兄長,你且看我破敵。

等日後,朝廷論功行賞,咱就做一個實實在在的大都督!”

兩人對視,韋粲挑挑眉頭,沉聲道:

“好,那為兄,就等着那一天了。”

兩日時間很快過去。

大水驚濤,無時不刻拍擊着江岸兩邊,船隻上的甲板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緩緩駛向渡口。

西城門大開,許多面色蠟黃的百姓,在百來名士卒的看守下湧向渡口,準備從船上卸糧。

糧船從姑孰運來,都是從各處掠奪而來,差不多算是近期最後也是最大的一批糧草了。

聯軍不願當出頭鳥攻打建康硬碰侯景,但姑孰遠在南邊,自然成了眾人試手的地方。

再過不久,侯景的這條糧道,很可能就要斷了。

“咱們奪回石頭城,就是斷絕侯景的一條手臂。”

任約解釋道。

他和陳涼並排走着,邊走邊談事。

陳涼很喜歡跟王偉、宋子仙這些人談話。

哪怕一開始談話並不愉快。

但現在,宋子仙已經徹底倒向了他,就連王偉也開始猶豫,開始思考,要不要真的投靠陳涼。

跟這些人交流,陳涼能學到很多東西。

對這些人來說,陳涼現在更像是一個雞肋般的存在。

他們已經很難在侯景那邊混的開,但南梁這兒又沒什麼勢力肯接納他們。

其實憑他們的本事,哪怕陳涼崛起的速度很快,但實則,還是有些瞧不起陳涼的。

要家世,沒家世。

要勢力,他陳涼在其他人眼裏,也不過是藩王手下的部將。

而他們也知道,陳涼手下真正能拉出來東征西討的兵馬,不過是數千人。

那一聲“主上”,叫的可謂是不情不願。

特別是任約,早先的時候,他還能率軍將陳涼逼到死路上。

不過是一個月的時間,兩人間的形式便徹底逆轉了過來。

沒奈何。

只能像當年的西楚霸王一樣,喊一句:

此天之亡我,非戰之罪也。

兩人腳步站定,任約的眼神逐漸深邃起來,目光放遠出去。

站在他們面前的,是一隊隊排列整齊的士卒。

各級軍官呼喝着號令,按照平時訓練的樣子,指揮着各自隊中的部曲。

傳令的騎兵在人群留出的道路中疾馳,隨時呼喊着陳涼的命令,他們背上綁着令旗,在風中飛舞飄蕩。

馬蹄疾馳,南山營一千名甲騎已經繞陣而出,負責暫時領軍的人,是辛枚。

親兵牽過兩匹戰馬,陳涼張開雙臂,兩旁隨即有人替他披甲。

甲胄是專門又請人打了一整套。

按照陳涼的意思,有些地方做了細微的調整。

厚實、防禦力高、也很符合他的審美。

甲胄總體呈黑色,也不顯眼。

披好甲胄,翻身上馬,他坐在馬背上,低頭看向任約。

“一起?”

任約呆了片刻,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而後卻又嘆了口氣。

“遵令。”

一個強大王朝最開頭幾十年,第一代君王往往能做到勵精圖治,且雄心勃勃,

他們想要給後代立下規矩,

想要給後代做一個最好的表率。

一世,二世,三世,乃至萬萬世!

而蕭衍作為南梁的“開國皇帝”,

則是:

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復何恨?

短短几十年,一個人的氣魄和格局,竟然就可以變得這樣的...

低。

任約的野心一向極大,或者說,大部分人都有着野心。

但,萬萬人之上的那個位置,終究只有一個。

除此之外,要麼站在別人頭上,要麼是被別人踩着。

是個人都想往上爬。

一個“爬”字,便足以道明一切。

那麼,我就看好了。

看你陳涼,究竟有沒有站在我頭上的本事。

“開旗!”

軍中各處,最先升起的,便是陳字旗。

繼而是南山營的軍旗。

最後,則是梁旗。

“是梁軍!”

“朝廷兵馬來了!”

石頭城城頭的守軍迅速騷動起來。

淮河南岸聚集了大量梁軍,但都是和佔據建康的侯景隔河對壘。

雙方高築營寨,大有都不肯先出手的意思。

負責鎮守石頭的,只是一名普通的部將。

他看着城下烏泱泱的梁軍,一時間,心裏百感交集,而後便是破口大罵起來,

為什麼偏是自己在這的時候,朝廷兵馬打了過來?

守,還是有希望能守着。

但城中大多是他的本部兵馬,現在梁軍這麼多,他的兵力肯定得損耗一番了。

且最要命的是,當他下令緊閉城門準備將各部召集上城頭的時候,部下這時候才告訴他,負責往建康運糧食的車隊正在出城,若是緊閉城門,等於是將已經出城的那些糧車全部放棄。

這若是在侯景面前說道起來。

也算是不大不小的一樁罪名了。

好在,梁軍是從南面來的。為了加快糧車出城的速度,城中一共開了三面城門供他們出去,現在,只需要防守一面即可。

他思考片刻,決定出一部分兵馬出城拖延那伙梁軍一段時間。

另外兩座城門,自然是將糧車先收攏回城,而後從容關閉。

石頭城宏偉,地形崎嶇,縱然那伙梁軍能繞過南城門去攻打其他城門,也沒那個時間能及時趕到。

“傳令下去,點一......”

“報!!!”

“北門,北門發現梁軍的騎兵!”

“東門被破,敵軍騎兵進城了!”

昔日,陳涼撤離石頭城的當天,就幾乎失去了對全城的掌控。

還殘留在城中的那些百姓,在部分人有意無意的煽動下,很多人都拿起來簡易的武器,開始反抗陳涼留在城中的守軍。

為什麼要棄城?

為什麼不帶上我們?

你這個...偽君子!

而現在,兩座城門內外,馬蹄聲雷動,撼動着整座城池。

刀光閃爍間,大量的慘叫聲響起。

那名守將已經臨時將手上的部隊全都佈置了出去。

但陳涼手下的騎兵,打的,幾乎都是硬仗。

老卒心裏都開始有了一種悍不畏死的氣勢。

而後重新補足兵馬,招收進來的那些士卒,也大多是精心挑選出來的士卒。

老卒帶新卒。

一支勁旅的精氣神,就慢慢養出來了。

且一代傳一代。

這便是所謂的,軍魂。

面對敵軍倉促間用木盾長矛組成的陣勢,不少騎兵都是高吼着“殺賊”,而後直接催動戰馬,將戰馬作為攻城錘,直接砸到了盾陣上。

戰馬嘶鳴着倒下,騎兵從馬背滾落,而後抽刀繼續撲過去酣戰。

章法,其實是越打越亂。

但大部分士卒都足夠兇悍驍勇。

城門處的守軍結成的戰陣,也是從一開始的聚集,

到後退,

到再聚集,

到一潰再潰,

到潰不成軍!

陳涼站在遠處,忽然覺得這一幕,很像他前世玩過的一個名為騎馬與砍殺的遊戲。

攻城方與守城方的士卒,在城門處展開拉鋸,甚至是帶兵的將領都得自己上去攻城。

但現在,他只是站在遠處,隨着他的一道命令傳出。

屬於他的令旗就開始不斷前進。

而旗下,是成百上千名將士,正奉着他的號令,跟緊那名旗幟,在朝前瘋狂推進。

人流如潮。

血流如潮。

城門處殺聲震天。

也驚醒了那些被城中叛軍抓去蹂躪的百姓。

他們擦擦眼睛。

以為是監工又催促他們幹活了。

但再一看。

是梁軍的旗幟!

當即,有不少人熱淚盈眶。

他們雖然衣衫襤褸,雖然身材瘦弱。

但還是聚集起來,找到一些棍棒充作武器,而後將睡眼惺忪的十幾名監工強行推到眾人面前。

再由眾人合力,奮起毆死。

一個老者,鬚髮皆白,說話時連鬢角的白髮都在顫抖,此時,卻是嘶聲竭力吼道。

“迎王師咯!”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北朝南國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北朝南國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商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