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抓鬮
關於要不要買新房這件事,夫妻倆是花很大時間琢磨的。
畢竟他們手裏的錢就這麼多,一口氣全花出去又要還貸款,實在叫人狠不下心。
因此思前想後,聞欣還是決定把最後拍板交到兒子手上。
這天託兒所放學,一家三口去吃涮羊肉。
銅鍋的熱氣慢慢蒸騰,虞得得饞得說:“爸爸,熟了熟了。”
這肉下去轉兩圈本來是能吃,但做父母的總想着更保險點。
虞萬支又等三十秒,這才撈起來說:“餓不着你。”
虞得得躍躍欲試想自己用筷子吃,也不想想人才到桌子哪兒高。
虞萬支輕輕吹着,喂他說:“坐好了!”
吃東西的時候,虞得得最老實,靠着椅背,兩隻手端端正正放在大腿上。
聞欣看他的小嘴一動一動的,生出為人母的憐愛來。
從這個孩子出生之時,她好像做好為他隨時付出一切的準備,雖說半數時間是氣到頭疼。
好比此刻,下一秒虞得得就試圖從爸爸手裏搶過筷子,把桌上調料碟打翻,濃稠的麻醬往下滴。
一勺醬五毛呢,倒霉孩子。
聞欣習以為常地收拾着罵道:“虞得得,從你的零食錢里扣。”
虞得得不敢講話,就是委屈地嘴巴一扁。
對他來說,每個禮拜那點零食本來就不夠塞牙縫,可哭出來怕挨罵,只能淚在眼眶裏打轉。
看着就可憐,不過虞萬支當沒看見,頗為溫和說:“還吃不吃?”
天塌下來,虞得得都記得張開嘴。
他吸着鼻子咀嚼,安安分分沒多久,又活潑道:“媽媽,雞雞。”
託兒所怎麼沒教他學會斯文,桌子之間挨得這麼近,聞欣都不好意思起來。
她正要說話,聽到一聲嘹亮的雞鳴,茫然左右看說:“擱哪呢?”
虞萬支也沒瞅見,上下打量着說:“這又不是賣地鍋雞的店。”
不單他們在找,店裏多數人也在嘀咕着。
還是虞得得先伸着手重複說:“雞雞。”
順著兒子手指的方便,夫妻倆看過去,還真是只雞,在麻袋裏露出個頭來。
它待的這角度,也只有矮墩墩的虞得得能看見。
聞欣為自己剛剛的想法道歉,摸摸兒子的小腦袋說:“不好意思啊。”
虞得得禮貌道:“沒關係。”
其實是順其自然的,壓根不知道是咋回事。
聞欣又覺得他可愛起來,結完賬把單子拆兩半說:“左邊是買,右邊是不買,得得你抽一個。”
虞萬支還以為會用一種更鄭重的方式來做選擇,啼笑皆非說:“你還不如讓他點兵點將。”
聞欣理所當然道:“他念不了那麼長的話。”
也是,到現在講十來個字還打磕巴呢。
夫妻倆雙目炯炯有神,飽含希冀看前方。
虞得得的目光在父母之間移動,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在“抽一張”的指令下,緩緩伸出手。
不過他還以為是做遊戲,虛晃一槍,快速收回來,自己嘻嘻笑。
聞欣那口氣都提到嗓子眼了,無奈道:“正經一點。”
不到三周歲,哪有什麼正經的時候,跟小盲流似的,成天就是嬉皮笑臉的。
虞得得按自己的節奏走,跟逗着父母玩似的,最後才把小手往媽媽左手上一拍說:“還要玩。”
小崽子,虞萬支抱着他舉高說:“你要做城裏人了,知道嗎?”
對他們這代人而言,城市戶口曾是件神聖而不可侵犯的東西,只是現在不吃供應,稀缺程度略有降低。
但不可否認,他們還是為此高興。
聞欣想起件舊事來說:“我姐考上縣中的時候,村裡給發了三張工業券。”
小地方,能考上一個不容易,想給發點像樣的獎勵都拿不出什麼,據說券還是硬生生私人口袋裏摳出來的。
別看少,那可是領工資的人才有的,跟鄉下地界沒關係,姐妹三個圍成一圈細細研究買點啥,夜裏躲在被窩裏悄悄商量。
因為錢是聞欣的私房,她有很大的發言權,最後狠狠心只買一條毛巾——裁成三塊用。
現在想想,好好的新東西都給糟蹋了。
虞萬支聽着還心疼呢,說:“你們怎麼下得去手?”
十好幾年,聞欣竟然沒有心路歷程的回憶,狐疑說:“是啊,六毛錢買的,我撿多少山果子才湊出來的。”
山果子是一種中藥,春天裏趕着料峭上山,一年就攢個三五塊的。
虞萬支以前也撿過,說:“我當年就是揣着這些錢來東浦的。”
雖說是東一鎚子西一榔頭的,好歹有個路費,不然十來歲而已,只怕剛出門就餓死。
這樣講起來,他們從前說不準在一座山上偶遇過,畢竟兩個村子之間那麼近。
聞欣愣是想不起一點,捏捏兒子的臉說:“得得,你要永遠睜大眼看,也許你媳婦這會正路過。”
虞得得已經犯困,反正他天天吃飽就懶洋洋的,不顧自己是二十三斤的胖娃娃,窩在爸爸懷裏。
得虧虞萬支力氣大,掂兩下說:“得得別睡啊,要洗澡。”
天氣漸冷,但孩子活力依舊,剛剛都吃出一身汗,不換不行的。
洗澡,虞得得是不反對的,他愛玩水,可聽到洗頭就馬上閉眼睛鬧脾氣。
還治不住他是怎麼著,聞欣道:“必須洗。”
虞得得哼哼唧唧的,敢怒不敢言,就是到家還偷偷跟爸爸扭。
虞萬支放好水,把他扒光往盆里一放說:“找我沒用,不看看咱家誰做主。”
小孩子也知道趨利避害四個字怎麼寫,一臉豁出去的樣子閉上眼。
虞萬支哄道:“爸爸小心點,絕對不給你洗眼睛裏。”
可他能做到,虞得得很難控制住自己的掙扎,很快又嚎起來。
真是回回洗頭都像殺豬似的,聞欣搖搖頭當沒聽見,到陽台收衣服。
虞萬支卻不能丟開不管,總算把兒子收拾好。
虞得得穿上睡衣,就鑽進被窩裏喊冷。
他那幾根頭髮上的水滴到枕頭上,虞萬支趕緊擦說:“吹乾再睡。”
夏天吹頭髮是虞得得最痛苦的時候,可冬天他很喜歡,因為有熱風。
小表情看上去別提多享受,聞欣疊好衣服,回過頭看說:“你這是太子爺吧。”
“太子爺”往後一躺,抱着玩偶嘟嘟囔囔幾句,很快話音就消失,沉沉睡過去。
大人就沒這麼輕鬆,邊看電視邊開會,正好有鬼冒出來,聞欣倒吸口冷氣說:“媽啊媽啊。”
又道:“那咱們就開始準備錢了?”
前後兩句不搭嘎,虞萬支摟着她安慰說:“沒事,都假的。”
接着道:“家屬院那套先賣吧。”
其實按剛生孩子那陣的規劃,家屬院的房子是要留給兒子的。
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一兩年而已,這世界已經完全不一樣。
聞欣嗯一聲說:“五期應該正月開售。”
一年到頭,正月里恐怕是最富裕的日子,錢不過趁着拜年也好湊。
那就還有個把月,時間上說多也挺少的。
虞萬支掰算着說:“交房估計要一陣,等裝修好能住,得得就該能自己睡了。”
聞欣捂着眼,從手指縫隙里往外看說:“你就盼着是吧?”
得得小時候被挪到客廳,半夜醒來頂多嚎兩聲,可現在已經會自己爬下小床,悶不吭聲地就推開門。
像上回可是給虞萬支嚇得不輕,他道:“反正我現在都鎖門。”
恨不得再加三把鎖的架勢,合法夫妻愣是跟偷、情差不多。
給聞欣笑的,靠着他的肩膀說:“不過他也該有自己的房間。”
他們這房子說是兩間房,其實次卧就巴掌大,東西堆得無處下腳,真要住人的話太勉強。
只是得得現在太小還能湊合,再大一點着實是不好辦。
虞萬支道:“幸好只生一個。”
像他們都是兄弟姐妹好幾個,小時候哪有這待遇,加上北方冬天冷,只是炕上拉道帘子把男孩女孩隔開,還能省點柴火。
聞欣字正腔圓說:“優生優育嘛。”
跟電視裏頭的主持人一個調調,虞萬支摸着她的發尾說:“到時候挑個陽台大的,我在家給你種花。”
現在是不行,地方就夠晾衣服。
也不看看房子一平多少錢,居然打算用來種花,但聞欣想想五期應該都是大戶型,一家三口已經很夠住,種一點不礙事。
她道:“那你想要在家裏干點啥?”
虞萬支的愛好不多,眼睛轉着居然說:“打乒乓球。”
聞欣還沒見過有人在家裏擺乒乓球桌的,嘴角抽抽說:“也不是不行。”
但虞萬支自己已經否定這個想法,說:“公園就有,還不要錢。”
又道:“還是放個魚缸。”
魚好啊,帶水旺財,聞欣就是有點擔心,說:“你兒子可不安分。”
家裏沒有他不霍霍的東西。
虞萬支還是維護孩子的,說:“好好講,他會聽的。”
聞欣微微笑,心想講的可不少。
她笑得虞萬支都有點心虛起來,尷尬說:“你知道了?”
聞欣不動聲色說:“當然。”
其實壓根不知道什麼事。
虞萬支卻信以為真說:“我批評過他了。”
聞欣這才說:“批評什麼?”
虞萬支總算察覺出事情有異,說:“他下午把老三家的菜地踩了。”
他就幾句話功夫沒看住,回過頭一看簡直不像話,當場就把他揍了——種過地的人,實在是太心疼。
聞欣對兒子更嚴厲些,無奈道:“你手伸出來。”
子不教,父之過,虞萬支覺得自己有責任,老老實實地攤開掌心。
聞欣輕輕一拍說:“你啊你,當心他恃寵而驕。”
虞萬支握着她的手說:“不會的,得得像你。”
論起被慣着,聞欣才是家裏的第一名,她一時之間覺得很有道理,都不知道該不該欣慰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