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藝、術(3)

第88章 藝、術(3)

小逸?

查小逸尋聲跟進了堂屋,見父親正俯身趴在一張小床上,將一個三四歲模樣的女童攬在懷裏,口中不斷溢出撫慰的話語。他哄小孩子顯然是不熟練的,女童不僅沒有消了“起床氣”,反而小嘴一咧,“媽媽,媽媽”地哭鬧起來。

“……她媽媽呢?”

問這話的時候,查小逸的心裏似乎已隱約有了答案。只不過,她一時半刻還無法接受,一個人怎麼可能穿越時光見到幼時的自己?像個旁觀者,卻又活生生地參與到這個家庭的親情之中,有聲有色地經歷這個家庭中所發生的一切,這簡直太荒謬了。

父親好像並不打算把身旁的查小逸介紹給小孩子,他還在努力用着他那老套的手法來哄逗,哄了半天,女童也沒有止住哭鬧。“她想穎茹了,沒事,過會就好。”父親像是說給小逸聽,又像是自言自語。

“爸……”

小逸一時語塞,父親一直在竭力安慰着那個幼時的“查小逸”,卻對站在他身邊的這個長大了的自己沒有過多的關注。父親對自己的感情,難道也隨着多年的失散而變得淡了……小逸無比羨慕和懷念,那個躺在父親懷裏的小小的“自己”。

努力平復了內心的波瀾之後,查小逸仔細打量起了這個老宅。日用的物品隨意堆放,桌椅蒙上了灰塵,家裏這般亂像,像是很久沒有女人打理過了。一種強烈的疑惑湧上心頭,她好像在替年幼不懂事的自己問:“我媽什麼時候走的?為什麼走?”

查興良輕拍着女童的肩頭,回憶說:“半年前,她就開始不願回家了。我知道,她看不上我,看不上這個家……她遇到更好的了,我知道……”

查小逸背靠着堂屋的門框,獃獃地望着外面純白的天空,她的身體緩緩滑落,跨坐在了門檻上。她已經記不起,或者說她從未記得父親還有這般軟弱的時候。在她最為久遠模糊的記憶里,父親即便是和母親吵起來,也絕不是先低頭的那一個。

“……你在外面,總共欠了多少錢?”她問得很直白。到了這個份上,她不要虛偽地遮掩。

“大概是九八年前後,經濟危機……跟着我出來的兄弟們一起掏光家底搞的水產,最後賣不出去,沒人要……”父親垂着頭,懷裏的“小逸”不哭不鬧,似乎又睡著了,連晚飯也沒吃。

“……那段時間,人們都說扛一下就過去了,就看誰能咬着牙堅持住。我帶着他們四處湊錢,能借的都借了,龔家連老爺子出海打拚了一輩子的漁船都典當了……實在沒辦法了……來要賬的時候,他們說,那幾坑臭魚爛蝦,白給都沒人要……”

查小逸的眼圈紅紅的,看着父親,她又同情又憤怒:“所以你就躲起來了?……你怎麼這麼慫啊?”

“慫?”查興良略顯意外地扭過頭來,這不是他那代人輕易掛在嘴邊的詞。他恐怕沒想到,一個父親在女兒心中的評價,竟會差勁至如此。

查小逸用手拂起額前的碎發,兀自接著說:“我們學校有個女生,我們倆簡直是八字不合……有一天,她把我逼急了,我們打起來,她的琴從四樓掉了下去。校內調解的時候,我當眾給她寫了欠條,四萬……”

“不,你不懂……”查興良望着小逸的眼中,閃動着難以名狀的苦衷。

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

“查興良,我們知道你在家!別藏了!你躲不掉的!”

啪!啪!啪!

……

院外一陣嘈雜突起,兩扇木門被人砸得咣咣響,好似要散架了一般。父親驚慌不已,急忙將懷裏的小逸放回小床,轉身去拿衣物。院門終還是被踹開,來人氣勢洶洶地進來,肆意掀翻物品,慌亂的場面嚇哭了年幼的小逸。

“你們要幹什麼?!家裏有小孩子,你們不要亂來!”查興良用身體堵住門口,查小逸跑去抱起了哭鬧的小“小逸”,雖然自己也嚇得發抖,卻一個勁地安慰小孩子別怕。

“幹什麼?……錢呢?!”帶頭的男人咬着牙說。

“家裏沒錢!我說過了,我當初看在咱們兄弟一場的情份上沒有讓你們留下字據,可投資是風險共擔的!現在生意賠了,你們不能讓我一個人承擔所有。阿立,我也有老婆孩子,我也要養家餬口!”

“塞林姆啊!”男人一計重拳打在查興良的腹部,直打得他踉蹌跌進身後兩雙擒拿住他的手臂中,“兄弟們被你騙得一乾二淨,我胞弟龔阿華連婚都結不成,你一個‘養家餬口’就完了?半年期限到了,沒錢?那就別想好過!”

龔阿立帶頭,被束縛住手腳的查興良眼睜睜看着他們把家裏所有可能藏錢的地方全都翻找一遍,翻箱倒櫃,打翻的打翻,砸爛的砸爛,衣物被褥全部撕扯出棉花,翻找出來的零錢還不夠幾個人坐計程車來一趟南嶼鎮。

“你們別砸啦!我阿爸說了沒有錢就是沒有錢!……”

查小逸懷裏抱着年幼的小逸,帶着哭腔哀求,卻被龔阿立的手下人一腳踹翻在地上。

“小逸!……”

查興良的雙臂被人從後面拉平,肚子上又挨了幾腳,胃溶物順着他的嘴角噴出來。

龔阿立累得氣喘吁吁,胸膛憤怒地起伏着。他用手捋了捋凌亂的劉海,看着跪在地上已然半昏迷狀態的查興良惡狠狠地說:“查興良,實話告訴你,今天我們幾個既然來了,就沒打算便宜地走。你今天要麼痛痛快快拿錢出來,要麼,我們就自己動手拿了!”

自己動手?拿什麼?查小逸透過一雙哭花了的眼睛四下打量着被砸爛的家,這個家裏還有什麼值錢的東西?突然,她好像明白了,緊緊抱住了在她懷裏瑟瑟發抖的小孩子。幾雙伸向她們的大手嚇得一大一小兩個查小逸驚叫不止。

“晚上拿錢……”

“你說什麼?”龔阿立揮手示意安靜,俯身湊近半死不活的查興良,側耳聽他氣若遊絲的低語。

“今晚……十點半……南嶼鎮碼頭,2832船……拿錢……”

龔阿立聽了,滿意地看了看幾個弟兄,又蹲在查興良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臉頰,替他撥開沾滿污物的發梢,像老朋友般關心道:“早說嘛,阿良。早說,大家都不用這麼麻煩。你怎麼樣,身體沒什麼大礙吧?”

手下人放開查興良,他支撐不住倒在地上。龔阿立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冷笑一聲,道:“別耍花招。晚上,帶上你女兒一起上船。”

不速之客走了,帶走了查興良的體面和尊嚴。他的胸前和衣襟滿是污垢,像只被鐵鏈栓住的狗一樣,了無生氣地倒在地上的一灘殘羹冷炙里。

查小逸衝過去,扶起了父親,用手撣去他頭髮里的飯菜殘渣,揪心地問:“爸!你怎麼樣,你怎麼樣啊?爸?”而查興良卻無言地擺了擺手推開小逸,撐起身體,顫巍巍地挪步到堂屋門口,跪坐在正哭得六神無主的女童面前,緊緊地將她攬進了懷裏。

黑洞洞的門框裏,一對擁抱的父女就像冬夜裏的兩個街頭乞丐,正用盡最後一點體溫溫暖彼此。查小逸記得這溫度,它曾在心口無數次地燃燒過,滾燙得就像此時眼窩裏的大朵淚滴。

“爸,你真的要去么?”

“沒有辦法了……得去……”

蓬頭垢面的查興良用手掌為幼時的小逸擦去淚水,轉過頭,堅定地看着長大后的查小逸。

悶熱的夏日夜晚,厚重的雲層把水汽捂在海面,天地間正在醞釀一場暴雨。父親披着黑色的橡膠雨衣,來來回回地,在查小逸面前往返於船上和岸上。查小逸幫不上什麼忙,因為無論她問什麼,父親都緘口不言,絕口不提他到底要往船上搬些什麼東西。

“真的沒有別的路了嗎?”

小逸又問,得來的還是父親的白眼,於是她也不再發話,只默默地幫他一起搬起了鐵桶。父親的眼神里似是有些意外,但他還是接受了小逸的幫助。父女倆一起,很快就把物資全部搬上了船,最後才將一直站在岸邊的小小逸領上了船。查興良坐在船梆上點着了一根煙,他的面龐被火光短暫照亮,隨即又被大海的深邃所吞沒。

“爸,你和我多說些話吧……爸,你為什麼不願理我?……你心裏,到底在乎不在乎我和我媽,還有這個家?……”

無論查小逸問什麼,查興良都是一副沉思的面容,獃獃地望着遠處海天線附近,漆黑背景里的那幾點時隱時現的燈光。直到,她沉下聲來說:“爸,我知道你今晚要幹什麼。”

查興良終於被驚動了。他回過頭,乾枯的髮絲被海風粗暴地撩向頭后,剛要開口,父女倆的注意力便被岸上的一陣腳步聲吸引過去。龔阿立帶頭,夜幕下四個人影正行色匆匆地沿着碼頭的台階拾級而下,疾風一般走過棧橋,登上了漁船,站在了查興良和查小逸的面前!

“錢?”

男人極力壓低了聲線,謹慎而堅決。

查興良看了他一眼,胡茬叢生的唇齒間擠出一句“離岸遠些”,便兀自走進駕駛室啟動了引擎。龔阿立帶來的人回頭看見兩個女孩擠在船尾的角落裏,正膽戰地相互抱在一起,他的嘴角微斜------查興良果真帶着孩子上船,這便合了他們的心意,量他也不敢怎樣。

海浪翻湧,浪花擊打着岸邊的錨樁。柴油發動機的“噠噠”聲音回蕩於漆黑的海面上,喋喋不休,似阿婆口中焦慮地念着平安經。不多會兒,岸邊的燈火已足夠遠;又過了半個鐘頭,漁船像駛入了一隻巨獸的腹中,周遭再無半點光亮。

“喂!還要開多遠,錢呢?!”手下人叫囂,伸手要去抓查興良的衣領。

查興良左手一擋,右手迅速熄了引擎,拔下鑰匙,丟進了船側深不見底的海水裏。

“查興良!你什麼意思?!”

龔阿立看看船尾的小孩,又看看查興良,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讓查興良帶着孩子一起來赴約,就是防着他做出什麼極端的事來,可當查興良把引擎鑰匙扔進海里,他便知道眼前這個曾經一起共事而現在被逼得走投無路的人,到底是個狠角色。

寒光一閃,龔阿立的袖口裏多出了一把匕首,他氣急敗壞地吼道:“查興良,你不要逼我!”

“是你們要逼死我!”說話間,查興良也已將拴漁網的麻繩割下一段繞在手掌上,揮拳便掄了過來!

查小逸驚恐地看着船艙里的人撕打在一起,狹小的艙室被踏得搖搖晃晃,幾個人的面上都開了花,血腥味和海腥味混在一起。小小逸怕得縮成一團,蜷在查小逸的身下哭喊得失了聲。查小逸護住小小逸的身子,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一面安慰地說著些自己也不相信的話語。

混戰在刀子插進胸口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了,像被按下了暫停鍵,畫面定格在三張驚慌失措的臉、一張趕盡殺絕的臉、一張面色死灰的臉------那是直插心臟的一刀,就算在醫院門口都搶救不過來。

殺人了……他竟然真的殺了人……

大哥直挺挺地躺屍在眼前,小弟瞬間嚇尿了褲子,連連舉手投降,無比真誠地指着查興良:“阿良!你別過來,錢我們不要了,別過來!……啊呀!!……”

又是三刀,每一刀都像扎在了小逸的身上,嚇得她連怔了三下。

再扭過頭來的時候,查興良的面頰上濺滿了血水。他的眼神穿過瑟瑟發抖的查小逸,落在了她懷中已經魂魄飛散的小小逸身上------竟然,是一絲告慰的笑容。

手捧的火星亮了又暗,查興良為自己點上了一支煙。他也許也沒有想到,一切按計劃進行得如此順利,就連殺人也沒有經歷想像中的艱難時刻。是愛吧,查興良對自己說,一個父親對女兒的愛,讓一切都隨着自己一起墮入深淵,從此再沒有誰會在她的生活里糾纏、折磨她。她還這麼小,很快就會忘記所有的一切。她會在母親的呵護下成長,成人,然後再遇到愛……

查興良把寫好的信疊起來,疊得小小的,足以放進一個膠捲盒。

“爸,我記起來了……”

小逸驚恐的瞳孔里,查興良正在把一桶一桶的汽油淋在屍體上,淋在屍體的衣褲、皮膚和毛髮上,淋在船艙的每一處。她的瞳孔里,查興良滿身血污,披散着頭髮,像個瘋子一樣在船艙里大笑、大叫,盡情地手舞足蹈、宣洩着。她的瞳孔里着了一把很旺的火,火勢越燒越大,燒得噼啪響,火光翻滾升騰,像海面上放起了煙花。

那時,她已經帶着小小逸,坐進了不知將要漂向哪裏,也不知何時會沉的木盆里。查興良雙手攀着木盆,整個身子泡在海水裏,賣力地鬨笑了小小逸。是該分別的時候了,從此,小逸的生命里不應該再有查興良這個人。

“阿爸!”

“爸!”

兩個女孩趴在木盆邊沿,望眼欲穿地看着身下的大海……

“不好!病人左房壓異常升高,急性二尖瓣反流!”

“準備二尖瓣夾閉……”

“給葯硝普鈉,擴張血管,注意血壓!”

“有心衰跡象!”

“利尿,呋塞米,減輕負荷。”

“……”

“小逸,堅持住……”

不,不對……不對……

還缺了什麼,不是這樣的……

查小逸雙手扒在木盆的邊沿上。前方不遠處,父親沉入海里的地方暗流洶湧,躁動的波瀾倒映着更遠處的海面上,那熊熊燃燒的火光。

烏雲追上來了,吞噬了頭頂的月亮,沉悶的雷聲裹挾着暗色的閃電隱藏其中。

“阿爸給了你什麼東西?給了你什麼東西沒有?……別哭啦!”

查小逸焦躁地晃動着小小逸的肩膀,緊鎖的眉頭看不出些許憐憫。她大聲命令說:“他給你什麼了,快拿出來給我看看!”

一道閃電撕裂了天空,響雷在頭頂炸開,小小逸尖叫着捂住了耳朵,驚恐不已。雨水傾注下來,狂風也捲起浪濤,兩個女孩瞬間被澆透,頭髮和衣衫緊貼在身上。

片刻間,木盆里已經積起了三四指的水。

顧不了那麼多了,查小逸放開哭嚎着的小小逸,用雙手將木盆里的水一捧一捧地弄出去。她發動了全身的力量,與瓢潑大雨競速,與橫風狂狼對抗,拼了命與死神賽跑,讓木盆沉的慢些,再慢些……

“爸到底給你什麼了?!……噗……快拿……噗……快拿出來!!……”

然而,不管她在風浪中如何嘶吼,小小逸坐在木盆里自顧自地哭,哭得傷心,哭得絕望。突然,一個巨浪將查小逸拍入了海里,冷峻的海水瞬間從眼耳口鼻灌入身體,查小逸被巨大的恐懼吞噬。那一刻,木盆里的小小逸哭得更加刺耳了,彷彿感知到,她失去了這天地間最後一個能拯救自己的人。

順着哭聲,查小逸拼盡全力游向海面,再次抓住了木盆的邊沿。她大口吐出海水,大口喘息倒氣。

小小逸似乎終於從這令人窒息的恐懼中緩過了神,雖未停止哭喊,卻也有意識地伸着弱小的雙臂,要拉查小逸上去。嘗試了幾次,查小逸努力向上一躍,終於脫離了冰冷的海水,翻進了木盆里。

“這個……阿爸給我這個……”

小小逸重獲親人,抱着查小逸邊哭邊從懷裏掏出一個黑色的膠捲盒。抵着風浪,查小逸艱難地從裏面抽出一個紙卷,展開一封短訊:

「……永林……託付……如約行事……燈塔……從今往後……念我……良。」

這便是信上沒有被雨水、海水和淚水打濕的所有能夠辨認的字跡。

伴着巨響,刺眼的亮紫色閃電落在了前方。木盆終於被巨浪掀翻了,兩個女孩被拋入了海里。

“小逸!……”

那是最後一句吐着泡泡的呼喚,在蕩漾着的,被朦朧燈光照亮的海面之下。

那一刻,雷聲被靜音,風浪被遮蔽,海水不再寒冷,世界突然安靜得只聽得到耳畔的長音蜂鳴……

“主任,病人沒有心跳了!”

“準備心肺復蘇!”

手術室里,空氣彷彿一下子凝結了。即便是經驗豐富的醫護團隊,此刻,專業的鎮定外表之下也涌動着極度的緊張。無影燈下,一雙手接替另一雙手,胸外按壓一刻都未停止。

這台先心病介入手術確實比以往複雜了些,但根據國內外的臨床經驗,也並非是九死一生般兇險。他們也許對於死神的突然光臨有一定的預期,卻一定沒有真正做好心理準備,讓死神將這樣一個花季少女從他們眼前帶走。

“腎上腺素1毫克,靜脈推注!”

“換人,持續按壓。”

“準備除顫,150焦耳,第一次……”

泛着金屬光澤的細針頭刺入了臂彎的皮膚,和死神搶奪生命的藥液被推入了細嫩的血管。少女潔白的胸膛暴露在除顫儀的電極之下,隨着瞬間釋放的高壓電波而輕微彈起。在她的頸邊,幾縷烏黑的髮絲被振落,掃過肩頭、拂過上臂,滑落在冰冷的手術台上。

“180焦耳,第二次……”

護士長也落淚了,她不想在同事們面前暴露自己的柔弱面,於是扭過頭去,盡量令人毫無察覺地輕吸鼻子。她知道,作為一名醫護,這種場面她應當專業;而作為一名同齡女孩的母親,她很難堅強。

“180焦耳,第三次……”

手術室里悠遠地回蕩着儀器的電流聲、報警聲和幾乎是喊出來的號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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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比諾尼的長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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