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城華夢(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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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一個夢,“我踩着雪,去往山頂。”
睡意沉沉,聽到後座上電話里母親的聲音,她問我是否已經睡了,我回復“嗯”,這時已經醒了,只不想講話。
前方開車的男人也嘀咕了幾個無聊的問題,得到了同樣的回答,他忽然戲謔地言語起來,似是有意叫我聽見,“只會講這一個字啊。”
我假意困極了,嗯,嗯,努力憋出一句話來“我剛睡了,好睏。”
“哦。”他的話中透着一絲抱歉,然後繼續開車。
他們不再打擾我。
俄而,一切妥當時,我下了車,在一座橫跨峽谷的鐵橋上,像是天生殺人狂里他們結婚的GrandBride。車已經變得小了,我拎起來,將它向東方的峽谷扔去,風很大,也很清涼,仍懸着時我得確保母親不在車裏,儘管一直清楚不在,只是一個電話而已。她必是在身後,我又多一舉往後座那裏探了探,憑空彷彿取出了一把空氣宛如安頓好了她的靈魂。
長舒一口氣,她在身後,她不在身後。谷間的風把鐵皮汽車吹向了西方,它從此掉落了,在另一側。我很開心戲謔的男人摔得粉碎,和車一起滅亡了,那可不是父親,像是別的什麼人,我不認識,但是一個討厭氣質和傷害的,模糊的集合體。
發覺到了這是一場夢,於是肆無忌憚地,跳下峽谷,想知道踏着眼前有水草的湖泊是何體驗,踩着會不會感到冰涼潮濕。
前方的景色美極了,像在一幅畫裏,我在畫裏,那是雪山,連綿的,黛藍色的雪山與天,湖泊像鏡,些許的水草。
我聽到歌聲,那是夢裏編的曲子,忽而意識到是一首好詩,又一次,極好的詩與歌。我踩着雪,去往山頂,卻不小心走出了夢。
感到右臂被拉扯,猜測是外在的我過於痛苦,許在宿舍因魘着叫喚出來了,友們也許在拉扯我吧,欲走出時感受到了自己的聲音,似是撕裂而飽受折磨的,於是更快地離開,終於睜開眼,右臂只是一點小小的痙攣或肌肉跳動罷了,我並未發出什麼聲響。只是睡不着而已,聽着她們勻速的呼吸,我下床關了空調,簡單回顧了下白天要料理的諸多事宜,然後裹緊被子,回憶丟失的歌。
10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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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哀還是世故,我也不知道。
躲進小書房成一統,管他真的秋天還是秋老虎,我想,那是天真吧,而非世故,很可愛的事。
不過今天已經冷了,幾分鐘前,友拍拍我的肩,詢問可否關掉空調,我摘去耳機,笑着講:“原來咱們一直為彼此忍受着寒冷啊”。於是關掉,室內21°,室外26°,且下着雨。傍晚時分寫實踐報告累了,把堆積了兩天的衣服洗凈晾在陽台上,已經感受到秋寒了。大家的衣架子算是共用的,誰不夠了任意取便是,我找了許久,自己原先的幾隻已經掛滿了,靠東一邊的架子挨着空調外機,於是給友的衣服挪了挪,在夾縫間找到可用的掛上了衣。
和一群朋友們住在一起,真的好幸福啊,較之大家下午提及的勾心鬥角、傷心事云云,像在兩個世界,我是個無比幸運的傢伙。
不知道這樣的生活值不值得感動,我的朋友很少,惦念的人也是,後來呢,只降低了那麼極一點點的標準,有些不能承受的發現,前者、後者,似乎都過多了,甜蜜的負擔。
下午寫掉了半隻墨囊,握着筆時偶然細細地玩味起來,
原來,憋出不願意講的話,就是一個字,也那麼難啊。明日盡量早些完成,再到學院處問問蓋章的事宜。銀行的流程繁瑣,要預約、登記,報備、取卡等,我不想為了一個印章再去聯繫原先的負責人,學院提供了這項便利,去辦理可以盡量少講話,可是它也寫明了“商業實習除外”,因而能否料理好暫不知。
還有一頁紙沒有寫,一頁的糟糕話。友們很重視學業,有兩位計劃着去英國讀書,或新加坡,下鋪心裏只是模糊的方向,這個屋子除了我,十月中大家都要去雅思班了,宿舍無人的時候,比圖書館更親切和隱秘,再加上暑氣未過,我很愛呆在這裏。
10月7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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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起了涼風,太陽仍很大。一杯冰拿鐵,只要六塊,我又買了一個小蘋果。午後對着校園的窗,看着返校的同學們,車輛、落葉與太陽傘,熙熙攘攘。今天是母親的生日,我自小有一套觀念,生日,就不要當作該慶祝的事了,一個人來到世上並沒有那麼重要,那天母親生下了你,是她的受難日。這並不意味着我會懷抱感恩去做一些外人看起來符合“孝道”的姿態,人言不是特別關心的事。只是明白,在不幸的被出生之外,也有其他人為此受了苦。因而不必汲汲於天地間只一孤鴻,我的遭遇與幸福,實在都是人類社會再普通不過的事。
忽然很想咬冰塊,拿鐵已然盡了,味道尚可,但無餘韻。製冰機或許不衛生的吧,在平日裏忘記將熱水瓶提上來我又十分想喝茶時,甚至會接自來水。陳舊管道帶上未清理的蓄水池,與數月不清理的製冰機,誰擁有的小細菌更多些呢?可是那一刻,我真的立刻需要一杯茶。
某個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