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崆峒補天玉,何處惹塵埃
寬大舒適的馬車內,面對武當七君之二,謝無鋒並沒有半點不自在,因為他心中的疑問讓他顧不上這些。
江湖上流傳着這麼一句話,叫“北有補天玉,南有玉衡君。”
這句話指的是崆峒掌門謝辭水,以及武當副掌門玉衡廉貞。這兩人一南一北,震懾着整個天下。
謝辭水其人的七傷拳造詣頗深,只在羅裳之下。而玉衡廉貞則是手無縛雞之力,有人說,如果玉衡廉貞稍微會一點武功的話,那麼武當掌門的位置肯定就是他的。如今的玉衡廉貞雖然不是武當掌門,但他離“掌門”這一稱謂,也僅僅只是差一個稱謂而已。
玉衡廉貞,天底下最具權勢的人,他為什麼要見自己?
跟謝無鋒有同樣疑問的還有公孫黃泉,他翹着二郎腿,捻着自己的鬍鬚,直勾勾盯着面前的謝無鋒,時而咂嘴,時而嘆氣。
“嘖,哎你說,師兄到底看上這小子什麼啊?模樣俊俏是不假,但怎麼看怎麼不聰明。”公孫黃泉好像當謝無鋒是聾子,開口道。
端端正正坐着的道不明正在閉目養神,眼皮都沒抬,聲音清冷彷彿不想理人,“你可以自己去問他。”
“你這孩子!他要能告訴我我還跟你在這兒廢什麼話?”公孫黃泉翻個白眼,隨即伸個懶腰嘴上抱怨,“這破地方是人待的嗎?熱得要死。”
謝無鋒對公孫黃泉的冒犯沒起半點情緒波動,當然,起了情緒波動也無濟於事。他從公孫黃泉的話里得到了一個信息,那就是玉衡廉貞見過自己,甚至對自己有着一些了解,他心裏對那個從沒見過面的人越來越感興趣。
馬車在向鄂樓停下,三人下車,一步步走到最頂樓的一間客房門前。
“直接跳上來多好,幹嘛非得爬樓梯?”公孫黃泉揉着自己的腿,語氣頗為不滿。
道不明沒理他,伸手推開房門對謝無鋒道:“他就在裏面,請。”
謝無鋒點點頭,對着道不明抱拳道謝,然後走進了房內。
房門在他身後輕輕關上,一陣涼爽的海風從大開着的窗外吹來,帶動窗邊的白紗,翻動桌上的書本。
一道拔俗人影負手站在窗邊向外眺望,青色的道袍隨着海風肆意舞動,他就是玉衡廉貞。
謝無鋒緩步上前,“前輩,您見晚輩,所為何事?”
玉衡廉貞轉過身來,蒼老但白凈的面龐帶着一絲慈祥的笑,頭頂的白玉龍冠閃着晶瑩的光。
謝無鋒雙眼睜大,嘴唇顫抖,好一會兒才從喉嚨里擠出兩個字,“錢叔?”
錢三,不,玉衡廉貞嘴角笑意更濃,“我一直在想該怎麼重新面對你,小友。”
“你……你不是死了嗎?不……不是,你怎麼會是玉衡廉貞?你是錢叔吧?”謝無鋒腦子有些混亂,開始變得語無倫次,他沒想到玉衡廉貞居然會是早已死在自己面前的錢三。
玉衡廉貞眼中充滿慈愛,“我不叫錢三,我叫何處惹塵,哈,這個名字跟錢三一樣奇怪,對吧?”
“何……何處惹塵……是啊,跟錢三一樣奇怪。”謝無鋒覺得眼睛有些濕潤,面前這個人不論叫什麼,反正都是跟自己共患難的那個小老頭,看着他死而復生,自己覺得很不真實,但又覺得很開心。
玉衡廉貞讓謝無鋒入座,為他斟上一杯茶,道:“我先回答你心裏的第一個問題,是開陽在那場爆炸中護住了我。”
開陽武曲,他的確有能力在那種爆炸中護人性命。
“我再回答你心裏的第二個問題,那場爆炸是我設計的,我需要將自己隱藏在檯面之下,如果繼續跟你在一起,遲早會被天權發現。”
玉衡廉貞用他慈祥的聲音說著殘忍的故事,謝無鋒心裏的情緒快速轉換,“你設計的?你……你為了隱藏自己的行蹤,害死了那麼多無辜的人?”
他想起那天港口的慘狀,殘肢、血漿、火焰、哀嚎,那麼多無辜的工人死去,居然只是因為面前的人要隱藏自己的行蹤。
“對。”玉衡廉貞輕輕吐出一個字。
謝無鋒深吸一口氣,吐出的時候有些顫抖。
“在你問其他問題之前,先穩住自己的情緒,隨意暴露情緒是個壞習慣,得改。”說著,玉衡廉貞端起茶杯品了起來,好像在等謝無鋒平復心情。
謝無鋒咽了口唾沫,他終究沒有發作,但是語氣已經明顯疏遠了些,“你為什麼要見我?不僅僅是為了告訴我你還活着吧?”
“我想收你為徒。”
“收我為徒?”
玉衡廉貞將自己的茶杯再次斟滿,“我累了,想找個徒弟接替我,你是個很不錯的人選,雖然不如我前幾個徒弟。”
“呵。”謝無鋒冷笑,“那何副掌門完全可以從他們當中選,幹嘛要找我呢?”
“他們死了。”玉衡廉貞輕描淡寫道,“哦不對,死了三個,一個重傷。”他轉頭看向謝無鋒,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震驚,“我那六個徒弟當真是人中龍鳳,可是他們野心太大,當我發現之後,便決定阻止他們。
你跟他們不一樣,你沒有什麼野心,所以我很放心你。你跟我也不一樣,你有底線,所以我覺得你會做得比我更好。”
“你還知道自己沒有底線?”謝無鋒譏諷道,“如果我沒猜錯,君子釗之所以會執行如此漏洞百出的計劃,也跟你有關吧?甚至完全是你逼的,對嗎?”
玉衡廉貞點點頭,“對,君子釗一直是我的心腹大患,我覺得我不能把這麼一個難題留給你,所以我利用君子言使君子釗失去了理智,讓他執行了這麼一個拙劣的計劃。但我保證,我沒料到他會對君子言下手,那可是他的親弟弟。”
“這是我一直不明白的,君子釗是為了什麼才會對自己親弟弟下手?”
玉衡廉貞嘆口氣,道:“一樁本門的秘史,不過告訴你也無妨。你知道曾經有四大門派圍攻武當吧?”
謝無鋒點點頭,這事他是知道的。
“當時的武當沒有天下第一劍,沒有天下第一掌,只有一心求財的師父師叔,以及還未成才的諸位師弟。守衛武當的重擔落在了我身上,真是很重的擔子。在那場戰爭中我做了很多的決定,犧牲了很多的人。
襄陽一戰,我決定犧牲我的師兄,也就是現在的武當掌門,天樞貪狼張世安,我讓他繞后截糧草,那是九死一生的任務,事實上也是這樣。他帶去的一千多名師兄弟最終只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而他之所以能活下來,是因為我師弟天權文曲違抗軍令前去營救。
他們的關係從小就很好,經過那次之後更是好到一種不正常的程度,沒有人知道他們兩個人那段時間經歷了什麼,直到之後的某一年,天璣祿存發現了他們之間的關係,那是不被俗世接受的關係。”
說到這裏,謝無鋒已經猜到了結局,但他仍然很驚訝,他沒想到君子釗和張世安之間居然還有這麼一層隱秘。
“所以之後天權文曲被派往丹頭?”
“是的,過了這麼多年,他居然還沒忘掉。”
謝無鋒嘆了口氣,“難為他了,兩個男人同生共死,出發點是兄弟情的話就是一段佳話,可如果出發點是愛情,就會被人不恥,這種事實在沒什麼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