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56-4-20 沃杜布 喬治與安東尼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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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的女兒們所編的寓言。然而,即便同記憶所編的預言有出入,總有些相彷彿吧。那麼,就是一句出自焦躁心情的話,是布萊克那過分之翅膀的撲扇。我聽到整個空間的毀滅,玻璃碎成渣兒,磚石建築坍塌下來,時光化為終極的一縷死灰色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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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懼怕!我是首先的,我是終末的,我是倖存的。我曾死過,現在又活了,直活到永永遠遠,並且拿着死亡的鑰匙。所以你要把所看見的和現在的事,並將來必成的事都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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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事物只要它生成,理所當然就都要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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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件事物既然將要存在,它便必然存在;換言之,既然它肯定將存在,它將來便必然存在。
Unumquodque,quandoest,oportetesse,aut,siquidemerit,oportetfuturumesse.
(whathappenswheninitstimeisamustandwhatwillhappenifitwillhappenwillbeamu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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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56-4-20沃杜布喬治與安東尼奧
每本書第一章的開頭,或多或少,都像你預設的那樣——它們有不相似的相似性。這本書無也例外。開始前,我們需要承認——引用他人的觀點並不會使我們自己的觀點更加正確或者更加錯誤,因而以下這段話是被認為是重要的:
“不論任何人想讀下邊的議論,我請他只把我的文字當做他的思想的發端,並且在讀時努力要求得我在寫時所有的思想。藉著這種方法,他便可以較容易地發現我的議論為真為偽。這樣,他就完全沒有被我的文字所欺騙的危險,而且我也看不出來他只思考自己的未被文字歪曲和掩蓋的觀念,怎麼就會陷於錯誤。”
坦白地說,我們也不知道應該何處為起始。畢竟,大家都這麼想,多個人都在繼續撰寫屬於自己的故事,或許已經不再是同一故事,他們都在思考是否應該只寫下他們自己的東西,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方式。如果非得進行抉擇,大多數人都投它一票:從貧瘠的濱海小城開始。
即便,要我們說,它既不是阿爾法也不是歐米伽(註:前者指起始,後者指終端)。
那末,我們,故事的講訴者便默認你,故事的聽者有所準備。接下來,它就要開始了,希望你會喜歡。
沃杜布(Vordube),總體說來,是一個不值得玩味的詞,這座小城與奧斯特(Ostre)王國其他臨海城鎮一樣普通,普通得讓人們習慣於忘記它的名字,如果某人總記不住你的名字,你就認為該行為是冒犯。畢竟,這是普遍的,對此有所期待的人們必定抱有的想法。只不過,你一旦仔細地體會過它的魅力,正如文學大家所言,“想要了解一個城市,最好的方法莫過於在那生活一段時間”,就不會不認為沃杜布已經放下了執着。
當然,這是沒理由反對的,不過也有那麼些人總愛操心提出相反的看法,或者自認為建設性地爭辯:但凡多讀點歷史書,那會有新的方法去“認識某個地方”,
——記憶的原初僅存於書面記錄,就像人們總記不得自己的大日子(註:指接受自性引導測試的那一天)——,只有這些人清楚知道一件事實:“沃杜布的記憶毀於戰火,所剩的也隨老人的棺材一同埋葬了”,世界才無可否認地從不必要的紛爭中得以解脫。
總之,番是外界,響亮或是低沉的聲音無法侵擾這座城,沃杜布僅有的那微末希求莫過於旁人不要驚擾它的沉眠。更不用說,現在的時間是656年四月的一個普通的清晨。
天上降下白色的霧,像單薄的紗織品,它迎向一望無際的海。寂靜總是在文字的意義上呼喚寒冷,這位天上的來客慢悠悠地行進,從未請求波塞冬的許可,頗有架勢地認定了自己才是大海的主人,而海,把憤怒壓抑在深處。清醒或是昏睡的生物被告誡要靜默,靜默地等待金座的黎明從俄刻阿諾斯中呈現。
對沃杜布人來說,這是嶄新的一天,但又是標準化的一天,疲於應付這份“喜悅”,他們對一層不變的生活不再有額外關注。在這,人們成長、戀愛、死去。他們的生活軌跡、日常喜好,只要在這,是令人驚嘆的一致。哪怕攀談時,言語活動也很少離開一種話題:過分炫耀這片土地的先祖們如何通過石料展現最原始的美——古老的石頭城牆,它慣於端摩過往旅者和馬車,匆匆的一瞥中,饋贈歲月的痕迹。
至於少數派里的少數派,完全不關心這份“喜悅”的人,命運允許我們湊巧地瞧見了一位,正在一間小屋門前。他現有38歲,身高六英尺,骨骼寬大,肌肉壯實,深褐色的頭髮,暗灰的眼眶,眼睛裏閃着憂愁,面色疲憊,像已經離別獅子宮的太陽。照理說,任何人在這樣的情況都應該立即休假,因為身體健康和工作之間,有一項明確的關係是有眼力的人能看出來的。
他取下銀色的頭盔,拿在左手,提起精神,整理了一下藍色粗布上衣的領口和褐色褲子上的泥質。其實,平時只就儀錶來說,我們並沒有嘲笑的意思,但他就和一輩子生活在野外沒有受過教育的(部分文字缺失)一樣,粗獷也同樣懶散。同時,作為一個相對保守的人,他會欣賞溫文爾雅的美,卻不太瞧得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艷麗。這些已經偏離主題了,不過,簡而言之,他是個有思想的人,也完全有理由給這個屋子主人一些好印象,因為他帶着破案的任務來的,而屋主是唯一僅剩可以被求助的對象。
正是以上的緣故,他再三確認準備良好后,禮貌地敲門了。“砰砰砰”,聲音又回蕩一遍,“砰砰砰”。
漫長的等待讓他開始有了一種偏向於對懷疑的解讀,也許出於某種緣故屋主不在裏面。就在放棄的念頭越來越強時,一個極不情願地回應傳來,“哪一位?來了,來了。”
“沃杜布,警務官。”他說。
某人的筆記:雖然,事實上,我不敢確認它利於故事發展的另一種可能性。
“稍等!”
卸下的門閂撞擊地面,人們還未使力,門開了,錯全是海風的,因為它天性頑劣,等不及地沖向內間。
屋主,準確說,暫居於此的人是歷史學者安東尼奧(Antó),長得並不高也不英俊,但是與他交往的人們,像一些學士,都不把矮小的身高作為緣由攻擊他在心智方面的成就。他的頭髮棕色微卷,臉上有兩種特徵,最容易分辨的一種是下巴和鼻樑整體性的親近和善,另一種是一雙淡綠色的眼睛裏終歸藏不住的深沉。兩種特徵不似漿糊一般的攪合一體,而是前者把後者遮蓋起來,讓人們容易忘記他僅有二十七歲這個事實。深色的皮膚十分分明地與一般從事書稿工作者的那種皮膚顏色區分,證明他常常在外界工作,受到炎熱太陽的暴晒。
安東尼奧有預見性地披着一件有些年代的褐色斗篷,以防海風的濕氣入侵。斗篷像一張被海風鼓起的船帆,顯得很不相稱,而加上裏面那件單薄的白色上衣,瘦小的身材躍然展露了。不過,無論這身臨時的打扮多麼“引人注目”,那雙眼睛後面的活力和精明帶來了一種審視感,更使得來訪者不自在。他一眼瞧見制式服裝的黑色針織:喬治·塔瓦勒斯(Tavares),以及被這個名字隱藏的故事。
歷史學者不太熱誠地問道:“唔,早上好,塔瓦勒斯先生,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助嗎?”
說句實話,塔瓦勒斯對毫無熱情的招待不感意外,“早上好,安東尼奧先生。”喬治·塔瓦勒斯現在要做的事是出於他的職責,也出於牧師的委託,他的心靈委實無法騰出更多空間,以容許他稍作思索關於其他方面的問題。他警惕地掃視四周,確認了牆上沒有耳朵后,表情嚴肅起來,聲音也正式了好幾分,“先生,我非常希望能進門和你談談,一件非常緊急的事情!”
安東尼奧側過身做了個邀請的動作:“那還站着浪費時間做什麼?請進吧。裏面說。”
警官抱歉地看了看自己沾滿污泥的深黑鞋子,總體上,色調倒是非常地融洽。正要道歉之時,他已經從學者的態度中看出來不高興了。
“進來吧,不用在意,我之後會清理的。”
“十分抱歉。”塔瓦勒斯還是決定表現得受過教育。
“請稍等,我需要整理一下客廳。”
說實在的,屋主似乎並不是一個不懂待客之道的人,想明白又確認了這點,塔瓦勒斯暫且放下擔心的念頭,而好奇心被命運的魚鉤調了起來:這座看似不大的屋子,這位編撰沃杜布史的學者有怎麼樣的生活?聽聞許多沃杜布人受到邀請來此分享祖輩的故事,很可惜,某個人不是土生土長的沃杜布人,儘管如此,我們絕不可斷言在議論這座城相關的話題時,他完全沒有資格發表言論,恰恰相反,我們得承認他對沃杜布有特殊感情。
不過,話說回來,在等待之時,出於職業的態度,塔瓦勒斯不自主地觀察起周圍的事物,他承認似乎每一個地方都能吸引到他的注意力。嗅覺肯定地告訴他安東尼奧在草藥或者香料方面有一定的研究,這是因為海邊的濕氣會侵蝕地板,學者為了剛好蓋過腐爛木頭散發的野菊花味,使用某種特質的熏香蠟燭。某種方式上,還增添了神秘感。這方面知識的貧乏使塔瓦勒斯不能直接分辨其中的材料,但是,記憶中,這種特別的氣味不是第一次出現了。
警官希望有時間消磨在設法翻看記憶的痕迹上,他聽見屋主的招呼聲:“請跟我來。”
客人順從地走過,通往客廳需要經過唯一的走廊,在這裏,他瞥見了學者知識豐富的一面,一間房內有一個極大的書櫃。如果不是為了某種愛好,一個人絕不會有這等的儲藏,以求獲得確切的知識,因為不讀書的人,他很少會把金錢、時間花在精湛知識上。
緊接着來到客廳,傢具的陳設很簡單,中間是一張木桌,桌子上有一個體積不大且似乎透明方塊,是光線昏暗時的照明器具。除此之外,不外乎是些厚重的典籍,在那些知識最上面,有一張很獨特的翠綠色書籤,似乎是珍貴的石頭打造的。被它遮蓋的封面露出“”四個字母。警官仔細瞧了兩眼,他並不是在研究寶石類別學,而是自己奇怪,為何造價不菲的東西出現於金錢貧乏的環境。
好在喬治不是愛打探他人私事的討厭鬼,也不是決疑論者,對待許多細枝末節的疑點,他更確切地相信自己所見。他看向牆面,有些地方已經有了斑斑點點的霉跡,他的視線被風格各異的小飾品所佔據。在不熟識它們的人眼中,這些最多不過是裝飾品,所以最正常的做法是稱讚,然後轉頭就忘掉。喬治沒有那樣做,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貓頭鹰鵰塑拿走了。
“很漂亮,”他為自己的走神解釋道:“它象徵智慧與神聖。”
“是的,不過,貓頭鷹要等到黃昏才會起飛。”學者一邊敷衍地答話,一邊趕走他的貓:“出去,蘇伯塔(Sobbort)。”
客人才注意到毛茸茸的小動物就是它所是的——沒有教養的,不打算讓座。如果橘貓不離開它的寶座,廳內僅有兩張木椅,只得委屈兩個人中的任意一位了。在這情況下,貓等到了無情的驅逐,它敏捷地縱下椅子,以一種不必言說與生俱來的高傲氣質,極不高興地叫喚了一聲,審視人類后,踏着優雅的步子離開。
喬治說:“您的貓很可愛。”警官又想起剛才安東尼奧的知識豐富的一面,但他不是太傻氣,而是沒能領會學者的一語雙關,只把那當作對貓頭鷹的習性描述,他補充吹捧說:“先生在鳥類方面的知識使我驚訝。”
“您要知道,警官,我不認為您在這個時間到這裏來就是為了誇讚我的學識或者我的寵物。如果您有事情需要我的協助就請儘快言明,我的時間不多,趁我還沒改變主意。”
雖然喬治先生沒觀察過貓頭鷹,他對其他鳥禽有一般普遍性的見解,一隻麻雀在手裏總比兩隻在林子裏要好。此時他趕緊表明來意:“安東尼奧先生,我很抱歉打擾到你。我們陷入了麻煩需要幫助,而且我們希望你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瞧着學者沒有半分興緻的模樣,喬治繼續說,“是關於一段古代文字的解讀,牧師說,如果這個城有誰能理解這種偏僻深奧的文字,那個人一定是先生你了。”
“克萊門特(Klement)還是這麼的謙遜。如果他沒能夠弄明白含義,我建議您也不要對我抱有太大期望。我可沒有您想得那麼聰明。”
見到學者有了些興趣的模樣,警官趕緊把手抄送到面前,以及與他人交往的禮節,包括必要的奉承術:“安東尼奧先生太自謙了,您的名譽全世界都知曉,對於這一點人們沒有疑問。”
紙上是一段字跡整潔、怪異的文字:Oqutaembaixecomoqutaemcima。
看起來確實不同尋常,字母們傳遞一種觀念,可以解讀為模糊的訊息,那就是這句話一定不關聯當下時代。如果說識字教育不是窮人的東西,那麼,古代文字的習得是某些人專有的,確切地說,沒有足夠金幣和人際關係就無從談起學習它們。
“哦,先生,你確定要我解讀它?”
“是的。”
學者盯着警官的眼睛,“了解它很容易,可是要是想要說明如何理解它卻不是那樣簡單。您知道字典並非萬能的嗎,即便您能夠熟練使用,對於理解這段文字真正的含義是絕不會起任何作用的。縱使如此,您還要我翻譯它?或者我換一種方式說吧,塔瓦勒斯先生,您讀過古典的文學作品嗎,比如變形記?如果您讀過,那就該明白有句話:神本要想捂住說話者的嘴,而話語已然隨風傳開(voluitdeusoraloquentisopprimere:exieratiamvoxproperatasubauras)。我直說了,它該保持原樣,我不認為解讀它是件好事。”
學者好似沉浸在自己的王國,炫耀地展示他在古代知識方向的權威性。有些可笑的是,以喬治的學識,他註定無法與某個或許有那麼些研究成果的歷史學者,比一般人專業的古代文字研究者爭論。即便我們退一步說,假設警官先生以辯論聞名於沃杜布,此刻,他也絕不會運用那種能力,去惹得學者討厭自己。
對事物的觀察力使喬治相信自己大致摸清楚了安東尼奧想法,因而採取了迂迴的策略:“先生,我對這方面知之甚少,我唯一知道的是解讀它有一定的困難,但是我們案件的線索基本只靠它了,我堅持要您告訴我它意思,這也是克萊門特牧師的決定。”
“既然如此,我明白了。”學者翻開了字典,似乎在克萊門特的名字前,不再有異議:“我得說它是古典文字中相對不常見的一種,而且您得知道這裏有好幾處摘抄錯誤,請給我一些時間。”
“請原諒我的無禮,我能否詢問一下它的來源?我剛才聽您提到它和案件有關。”
某人的筆記:不常見的人對不常見的文字有不常見的熱情,聽上去是合理的。我不得不心生疑慮,作為沃杜布唯一能閱讀此類古代文字的歷史學者真的會正確地解讀它們嗎?
“是的。昨夜裏耶卡(RijekaTown)鎮的海灣港口那邊發生了一宗駭人聽聞的案件,我們在現場發現了它們。只不過我們目前沒掌握關鍵的證據或者線索,做不出來可靠的假設。”出於好意和職責,警官提醒道:“我個人建議您這幾日保持警惕,目前兇手還沒被抓捕。”
“那您很快就可以得到線索了,希望它會起作用。”學者用筆寫着什麼東西,看了一眼字典說:“鄰居們都說先生解決過很多案件,我相信這一次也不會是例外的。”
“當然如此。”
“這個案子的確很離奇。”講到此處,喬治回想起不愉快的氣味,他立即深吸了一口熏香,語氣加重了,“發生了爆炸,一家人失蹤。地方已經被封鎖了,現場就像地獄一樣,沒有人能從裏面發現什麼了,當然,除了您看到的這段文字。”
學者不以為意地坦言:“日光下無新鮮事,都是前人做過的。塔瓦勒斯先生,您聽說過類似的案子嗎,爆炸、失蹤和奇怪的文字。”
“我沒有什麼印象。”
“這樣說,案子就很複雜,它肯定已經夠複雜的了...我想我快完成解讀了。”
總之,翻譯花了些時間,在此期間,喬治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疲憊、芳香和安靜的氣氛讓他昏昏欲睡,當他再醒來時,
“好了,它是您要的東西。”
學者遞過來一張紙,有兩行墨水寫的字,喬治認得底下的,也就是譯文了。
ó,aquintaembaixoécomoaquintaemcima,譯文:哦,下面這間莊園和上面這間莊園一樣。(註:這句話表述沒有問題,但是看起來很奇怪)
有些事情幾乎不用被詢問,便已經從安東尼奧的表情中看出來,這個歷史學者所具有的一切知識顯然不包括地理學和建築學。原因是這樣的,沃杜布從未有過莊園,將來也不會有,在這高低不平的地面和狹窄的區域上建立莊園簡直是異想天開。
或者它指其他地方的莊園?警官實在得找個理由,讓自己花費一堆時間做的事情有點意義。塔瓦勒斯先生不會說他對此感到失望,畢竟對於不擅長應對陳舊古董的人而言,他見到的一切只是——安東尼奧無可指責地做了一個歷史學者力所能及的事情。於是,他努力地往好的方面想,把東西揣進口袋,認真地戴上了頭盔,“萬分感謝。我最好現在把它帶回警署,它會有很大幫助!克萊門特牧師肯定也會感謝先生。”
門口臨別的時候,警官突然又想起來:“呃,先生,如果我們之後仍有古代文字方面的疑問...”
“您可以找我,但最好別是一大早,我會提供幫助的。”
“非常感謝,再見,祝您今日愉快。”
有了安東尼奧的這句話,喬治也不指望更多,識趣地轉身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