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庭院深幾許 問君悔多情

第一百六十五章 庭院深幾許 問君悔多情

青衣少年獨孤信縱馬疾馳,不知過了幾時,來到一座山莊前。山莊地處洛陽城外,院門青磚黛瓦,門前種了一排桃樹,此時並不是桃花盛開的時節,樹上的綠葉稀稀疏疏,略顯蕭瑟之景。

獨孤信道:“莫非就是這裏。”他翻身下馬,去敲庄門。

一名家丁打開庄門,朝他望了兩眼,道:“大半夜的,你找誰?”

獨孤信道:“我叫獨孤信,有要事拜見王爺,麻煩請通報一聲。”

家丁冷冷道:“你找錯了,這裏沒有什麼王爺。”便關上大門。

獨孤信納悶,道:“李師兄給的地址就是這裏,莫非師兄搞錯了?他謹慎心細,不至於連如此重要的地址都會搞錯。”他沉思片刻,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竹笛,吹了起來。

他生性洒脫,深諳音律,笛聲在夜空裏悠揚婉轉,猶如江水裏的蕩滌之聲,又若山峰峽谷中的天籟之音,就連跟在身後的洛紅塵和姬保兩人,都聽得如痴如醉。

姬保道:“這青衣少年吹得挺好聽。”

洛紅塵說不出話,只覺得這首曲子像似聽過幾百遍幾千遍,非常熟悉。她父親沈約和梁武帝蕭衍都深諳音律,她從小聽父親吹奏這首《龍笛曲》,不知聽了多少遍,只是她失去了記憶,如今已經不記得了。

一曲未盡,院門又“吱嘎”打開,那家丁問道:“先生吹的可是南梁《龍笛曲》?”

獨孤信點頭道:“正是。”

家丁道:“我家主人有請,先生這邊請。”邀請獨孤信進門。

獨孤信沿着青石小徑,穿過前院,眼見庭院裏種植些桃樹、柳樹,雖然數量不少,但枝葉雜亂,欠缺了幾分美感,顯然是長時間沒有人來打理。

家丁領着獨孤信走進一處院落,院中的房屋雖然有些古舊,但還是十分雅緻。

皎潔的月光灑落屋頂,他走進花廳,廳上燭光搖曳,一位中年男子靜坐在桌前,桌上擺放着幾個菜,還有一壺酒和兩個酒杯,顯然是剛用完了晚膳。家丁將獨孤信領至桌前便退下了。

洛紅塵和姬保尾隨獨孤信,躲藏在屋頂,觀察房中的動靜。

房裏的獨孤信並未察覺,他對中年男子行禮道:“小人是大都督賬下別將,拜見王爺。”

王爺緩緩抬頭,注視着他,道:“你是賀拔將軍的人!你不是南梁人?

獨孤信道:“不是,小人是雲中人士。”

王爺道:“你既然是北人,那怎麼會吹奏南梁歌曲?”

獨孤信道:“小人年幼時拜了一位音律老師,這首曲子是師父教我的,他是梁朝人。”

王爺嘆口氣,道:“我一直躲着你們,隱居在此,對訪客避而不見,五年來一直如此,可最終還是被你們找到了,真是天命如此!你叫什麼名字?”

獨孤信道:“小人叫獨孤信。”

王爺道:“你很聰明,你知道這首曲子的來歷,你知道吹奏此曲,我就會見你,是不是?”

獨孤信道:“小人也只是試一試,並無十足的把握。”

王爺若有所思,回憶起過往,道:“當年父皇改制《江南弄》七曲,這首曲子正是七首曲子中的一首,我和其他各位王子為迎合聖意,當然是日夜練習,不敢有半分懈怠,故而對這首曲子最為熟悉不過。”

獨孤信道:“梁武帝喜好音律,制笛譜曲,樣樣造詣都頗為高深,小人對此是十分佩服的,只是各為其主…….小人時常心想,此生不能和南梁那些愛好樂府之人互通音律,未嘗不是人生中一件遺憾的事情。”

伏身在屋頂的洛紅塵聽到這裏,心頭一震,心道:難道是他!

王爺道:“你人很聰明,往後會有機會,大都督派你來找我,所為何事?”

獨孤信道:“大都督派小人前來,是想轉告王爺,王爺曾是梁朝的王爺,不得已棄暗投明,如今承蒙皇恩,貴為北魏的王爺,所謂各為其主,當以北魏朝局為重。現今車騎將軍蕭寶炎雖然兵敗,但仍在關中收攏兵卒,意欲東山再起。王爺當修書一封,勸他早日歸降,否則屆時大都督大軍殺到,後悔晚矣。”

王爺苦笑道:“大都督明察秋毫,可派你此趟前來終是錯了。蕭寶炎雖是我的叔叔,但有幾時聽過我的話,我怎麼有能力勸他歸降?”

獨孤信沉默不語。

王爺又道:“自從六叔起兵反對朝廷后,聖上英明,並不懷疑我,可我一直戰戰兢兢,公主也鬱鬱寡歡,生病而死,這些說起來都是因他而起!我恨他,我不會給你寫信,請你回去轉告大都督吧。”

獨孤信道:“公主病故,請王爺節哀……”

忽的微風襲來,燭火晃動,幾支暗器飛來,插在桌上。

兩人吃了一驚,定睛看去,桌上插着竟然是幾片柳葉,每片柳葉像似鐵片,插入桌面有一毫之深。

獨孤信道:“王爺小心,有高手來襲,可能是刺客!”他見窗外黑影飛過,便施展輕功,追了出去。

燭影搖曳不止,王爺胸口煩悶,咳嗽兩聲。忽地,從屏風後走出一人。

王爺像似料到屏風後有人,垂頭道:“你也是來殺我的嗎?”他面色蒼白,滿臉倦容,用手捂住胸口,像似有舊疾發作。

屏風中走出那人,向王爺盈盈走來,她的臉龐逐漸被燭光照亮,只見她面容秀美,身着白衣,猶如凡間仙子,道:“宗哥哥……”原來這白衣女子是洛紅塵,她認出王爺就是蕭宗,便發射柳葉暗器,又讓姬保引開了獨孤信。

這一聲溫柔婉轉,在黑夜中如此清脆動聽,可猶如一道閃電擊中蕭宗心房。自從他背叛梁武帝蕭衍,逃到北魏,數不清有多少個日夜裏,思念眼前這個女子,可終究是未曾相見。他派人四處去尋找,可沒有找到,她下落不明,有人說她早就死了。

後來,北魏孝庄皇帝將姐姐壽陽公主下嫁於他,封他做太尉、大將軍,享受榮華富貴,直到他叔父造反,他雖未受到牽連,但也因此失去皇帝的寵幸、尊榮一落千丈,而後公主又生病而死……

蕭宗驚道:“你是……蘭兒……你沒死……”

洛紅塵道:“昔日的沈蘭君已經死了,我已改換姓名,我如今叫洛紅塵。”

蕭宗顫聲道:“蘭兒,真的是你,你還活着,你可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嗎?他們一直找不到你,說你已經死了。”

洛紅塵道:“我運氣好,從萬丈懸崖上跳下,被人救起,僥倖活了下來,而我師父和師兄們,就沒有這麼幸運。你在北魏還是當了王爺,還娶了北魏的公主。”

蕭宗嘆了口氣,道:“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背叛了蕭衍,背叛了你,害死了你師父,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你是來報仇的嗎?”

洛紅塵望着他,燭光中,只見蕭宗神色萎靡,鬢髮花白,她道:“宗哥哥,多年不見,你老了,當年你還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蕭宗抬頭望她,咳了兩聲,驚嘆道:“我這些年經歷了太多,可你怎麼卻未曾改變,你容顏依舊,沒見到一絲衰老。”他不知道洛紅塵受了星陣星力的影響,已脫胎換骨、青春永駐。

洛紅塵道:“這說來話長,宗哥哥,你受傷了?”

蕭宗口吐鮮血,倒在地上。

洛紅塵急忙扶起他,從懷中掏出丹藥喂他服下,並為他診脈,她察覺到蕭宗的脈象散亂,顯然是身中劇毒,她道:“宗哥哥,有人下毒害你。”

蕭宗緩了口氣道:“我叔父造反,我已經成了皇室的棄子,當有這個下場。”

洛紅塵道:“是誰下毒害你?”

蕭宗道:“剛才蘭陵高佑派人拜訪我,也是想讓我聯絡叔父,想聯手對付大都督賀拔岳。高家一直想除去賀拔家,我不想加入他們的派系鬥爭,故而沒有答應,想必是他在酒菜中下了毒。”

洛紅塵道:“你服了丹藥,能撐一時半刻,我去叫大夫。”

蕭宗拉住洛紅塵的手,道:“我原本就身虛體弱,中毒已深,縱使神仙也難以相救,不必再去叫大夫。蘭兒,我一直很想你,今日能見你,我很開心。”

洛紅塵回憶起當日和蕭宗的過往,心中激蕩,道:“宗哥哥,我見到你,也很開心,你要撐住。”

蕭宗從懷中掏出一方絲帕,上面綉着亭台樓閣、楊柳紅花,還有一對鴛鴦,洛紅塵心中明了,這正是她當年繡的絲帕,是在訂婚之日贈於蕭宗的定情之物。

蕭宗道:“這絲帕我一直帶在身上。你知道嗎,我一直想回到過去,回到在保聖寺外與你相遇的那天,那時我們一直很快樂,我也記不起我們什麼時候有隔閡了。”

洛紅塵秀目含淚,哽咽不語。

蕭宗喘了口氣,又道:“蘭兒,能死在你懷中,我這輩子沒有遺憾,我一直想問你,我未與你成婚,你是否後悔遇見我?”

洛紅塵搖搖頭,道:“宗哥哥,我曾經盼望着嫁給你,當你的豫章王妃,雖然你背着我而去,但我當時喜歡你,我並不後悔。”

蕭宗熱淚盈眶,精神萎靡,深吸了一口氣,道:“告訴你啊,你那幾位師兄並沒有死,他們被關在龍城太學,你快去救他們!”言畢氣絕而亡。

洛紅塵心中悲痛,雖然她已斷了往日感情,失去了部分的記憶,可在此時,過往的一幕幕還是浮上心頭。她心道:原來師兄們還活着。

此時,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姐姐,我是姬保,青衣少年獨孤信回來了,你快走!

當獨孤信回到房內,看見蕭宗躺在地上,神色安詳,而在他的上方,一方絲帕飄浮在空中,逐漸被火焰裹住,形成一個火球,最終燒成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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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玄傳之英水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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