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西取党項 (二)
「
「夫有功必賞,有罪必懲,所以敷大信於域中,示無私於天下,為邦之要,何莫由斯。
食邑六千戶、實封三千戶、推忠保順翊戴亮節功臣趙德明,享我俸祿,越我邊境,殺我人民,阻我朝路,掠我蕃使,苛虐部眾,敢建宮闕,大起僭端,窮兵黷武,妄自稱帝,桀驁漸形,十惡九之,跋扈可誅。
罷西平王,為西平公,複姓拓拔,廢特進、檢校太師兼待中、持節都督夏州諸軍事、行夏州刺史、上柱國、定難軍節度、夏銀綏宥靜等州管內觀察處置押蕃落使。
德明以下,別敕處分……」
天禧四年,七月二十七日。
左領軍衛大將軍石普、入內都知韓守英、入內副都知鄧守恩、入內副都知周文質領軍三十萬出環慶路,為平夏西路軍,直逼韋州(今同心)。
鄜延路兼麟府路都部署何亮、鄜延路副都部署曹瑋、入內都知藍繼宗、內殿承製江德明領軍十萬,為平夏東路軍,逼降綏州党項嵬名部,圍銀州(米脂)。
樞密使馮拯出知延州、兼鄜延路、環慶路、麟府路緣邊經略安撫使,參知政事李迪出知秦州,參知政事錢易出知天雄軍。
八月十五日,再有詔降:立升王受益為皇太子,改名禎,大赦天下,惟十惡、劫殺、謀殺、故殺、斗殺、盜官物、造符印官典、犯贓論如律……
是日黃昏,管勾麟府路軍馬公事高繼忠詣銀州拜見何亮,后又陪曹瑋在銀州城外巡視。
落日餘暉之下,數萬役夫揮汗如雨,所掘壕溝寬達七丈,就地夯土為牆,更像是在挖護城河,而不是構建工事。
高繼忠問:「築城圍之?」
曹瑋道:「圍點打援,閑着也是閑着。」
高繼忠壓低嗓門:「是糧草未至?」
曹瑋淡淡笑道:「他們這麼賣力,像是沒吃飽的樣子?自天禧元年起,陝西轉運司就只進不出,歲歲均以蝗旱為由充實,官倉、民倉爆滿,又以軍營、官舍為之,幸虧陝西氣候乾燥,擱在京師,恐已霉變。」
高繼忠道:「夠一百七十萬役夫吃三個月?杯水車薪!以役賑濟,確實是神來之筆,換得東南五路穩如泰山。但慈不掌兵,那位的書生氣有點重……」
曹瑋道:「三司、御史台、內侍省正在盤點江淮發運司四地七倉,擇一千二百萬石輸鄜延路,雇民車之,折半給佣,兩年之內,陝西絕無缺糧之虞。」
高繼忠喜形於色:「此次出兵時機恰到好處,涼州已為回紇復得,黃河以北再無党項落腳之處,鄜延路緣邊儘是圍寨,不懼党項散勇流寇,先破銀州,再鎖神堆驛,關門打狗。」
曹瑋微不可覺的點了點頭:「那位不開口,何亮不會動,藍繼忠不敢動,某人微言輕……」
「不至於吧?」高繼忠意動:「我去勸勸藍都知,他乃知兵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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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至於?」曹瑋想起朝中一年多來的變動,心神忽然有些恍惚。
那是天禧三年六月的事,劉緯全盤否決中書、樞密院、三司所擬征役方略,改強征為自願。
凡東南五路多丁之戶,年二十五以上、四十以下,有妻有後者,可攜鋤一、杴一、棍一、草繩五丈、冬夏衣兩套、並三個月口糧赴陝西緣邊築城,每役一年,免兩丁徭役六年……
徭役由誰來完成?
給廂軍役錢服之。
錢從何來?
(宋以廂兵代夫役始於仁宗時期,多不給錢)
青鹽!鹽州以此命名。
群起反對,僅三司使李士衡一人持默許態度。
劉緯靠「全民皆役」打動趙恆。
此役非徭役,而是「府兵制」的變種。
宋人惡「軍」,徭役卻是非服不可。
一場萬里徭役,涉及行軍、紮營、紀律等等,也可以是一場蛻變過程,在不知不覺中參軍、退役,每十年、八年重複一次,永無兵源之憂。
「臣是一百五十萬役夫背井離鄉的始作俑者,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平安歸來,僅是為萬世開太平不足以彌補臣內心不安。
隋煬帝不遺子孫憂,卻忘撫當下,青史遂以惡名之,請陛下引以為戒。
而今各地廂軍日益龐大,只是勉強果腹,衣不遮體者不在少數,雖稱之為軍,能多少忠君之心?與其花錢生怨,不如順水行舟。」
趙恆點頭之後,劉緯又將役制細化。
里長領役夫,縣尉或是主薄領里長,州府判官或是司戶參軍領縣尉,每一路必須以轉運副使或是知州、通判總之。
趙恆讚不絕口,就連腹誹役制改革的寇準、丁謂也不得不承認,此乃畫龍點睛之筆,一舉數得。
但他們還是小看了這種運作模式,後世稱之為「五路援陝」,成為開疆拓土標配。
劉緯不敢質疑軍制,卻對軍功賞格大動干戈。
史上,仁宗之後,北宋與西夏之間仇深似海,軍功賞格之制是其中的關鍵之一,與傳統的二十等軍功爵制大相逕庭。
斬罪完全是虛設,而老弱婦孺不在軍功之列,敗多勝少的常態之下,往往會成為泄憤對象,党項諸部又有血仇傳統,雙方你來我往,慘不忍睹。
劉緯堅持將婦孺列入賞格,但必須是活的,作價四百錢。
曹利用認為不可,會大大拖延作戰進程、行軍速度。
劉緯信口開河的能力無人能敵,用一篇長篇大論把曹利用逼到牆角:「率獸食人能是忠君之輩?五代亂世何其之多?人性不存,談何禮儀仁孝?定難五州乃我漢唐故土,人民乃我中國人民,叛者必誅,弱者必養,乃萬世歸心之道,傾東南五路之力,豈能年年為之?惟有一視同仁,方能一勞永逸。」
改變趙恆態度的是楊崇勛、夏守贇這些掌兵潛邸舊人,一句「軍心可用」道盡驕兵悍將之弊,唯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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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劉緯插手軍功賞格之制,趙恆勉強能接受,請以秦翰配享趙匡胤廟廷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內侍用兵可以便宜行事,如何激勵、封賞卻讓人無比頭痛,趙恆通常以新設官職為之。華而不實,不足以讓藍繼忠、韓守英這些人用命,配享太廟無疑是最為高效的選項,完美解決「后」顧之憂。
趙恆差點把御案掀了。
幸虧韓守英、鄧守恩與劉緯毫無瓜葛,藍繼忠不怎麼待見劉緯,周文質在鄜延路,盧守勛在契丹中京,才沒人受池魚之殃。
搶着為帥臣的文武官群起攻之,請讓劉緯出外的奏疏雪花般飛向東上閣門、通進銀台司,就連趙匡胤後人都不痛不癢的上了幾封奏疏表達不滿,趙恆念在西征事項有待完善才留中不發。
張景宗一個多月都沒敢正眼看劉緯,惟恐被人戴上頂居心叵測的帽子。
劉緯不得不夾起尾巴做人,一心撲在僧錄司上。
但在天禧四年正月,盧守勛抱疾歸來,至雄州一病不起,遺有秘奏:蕭菩薩哥攜子移居幽州,中京留守耶律遂貞(韓製心)改任南京留守。高麗請降,契丹回師五十萬。
這下,西征帥臣變成燙手山芋,曹利用、楊崇勛、夏守贇等等紛紛打起退堂鼓,皆言戰機一瞬即逝、難以把握,力勸趙恆不可。
竟然無人可以託付!
倘若是幼主在位呢?
千瘡百孔,人人都有機會先學趙匡胤,再學石敬瑭。
一百五十萬役夫已在路上,貿然回程,會不會令東南五路雪上加霜?
趙恆決定放手一搏。
韓守英、藍繼忠、鄧守恩爭相效死。
於是,禁軍拔營當日,秦翰配享趙匡胤廟廷。
……
曹瑋回過神:「那位才是監軍使,藍都知只是主將。」
高繼忠嘆道:「那位太年輕了,你我身為邊將,該勸的還是得勸……」
「報!」
一騎飛至。
「帥司急遞,諸將赴中軍主帳聽令。」
八月四日,西路軍圍灌韋州,仁多阿狸降。
八月十三日,西路軍直逼靈武。
趙德明掘特進渠、尚書渠、漢渠、胡渠、百家渠、七級渠以阻,靈武已成澤國!
高繼忠目瞪口呆,哪來的書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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