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154 男人真難哄
目光所及之處草木皆枯,呈現毫無生命力的褐色,附近還有一片廢墟,殘垣瓦礫,唯有這棵桃樹,幾乎高聳入雲,遮天蔽日,開得旺盛妖冶。
一陣風拂過,樹枝搖晃,窸窸窣窣,粉色紅色的花瓣飄揚而落,帶着清淺香甜的香氣。
快要報廢的機械人靠在樹榦上,仰頭望着鋪滿他的視網膜的桃花,怔怔的,直到柔軟的花瓣落在了他的頭上,他的鼻尖,他的唇上。他眼皮顫了顫,眼含熱淚,嘴角揚起,露出了一個很有少年氣的笑容。
“我也愛你。”他輕輕地說,只是眼皮很快又疲憊地往下墜,叫他站立不住,靠着她坐到了地上。
他伸手捂住了胸口,低頭望着,睫毛顫動。
心臟……
確認了桃櫻已經平靜下來,沒有威脅后,裘法收回返祖之力,幾步快速來到鎏銀身邊。他十分詫異,因為鎏銀沒了心臟,居然還能從溫泉旅館的廢墟里爬出來,來到桃櫻身邊。
然後,他碰到鎏銀的胸口,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鎏銀的胸口裏,並沒有空蕩蕩的,有一顆心臟正在裏面跳動,但是……
“這不是,我的心臟。”鎏銀慢慢地說。
這是一顆機械心臟,半械族的好處就在於,對於任何機械製造的東西都能接受良好,不會有什麼排異反應。只是這顆機械心臟維持着他的生命,就好比一顆並不匹配的小電池想要支撐起一個龐大的機器,支撐得非常勉強,他幾乎什麼都不能做。
並不是機械心臟功率的問題,而是任何人造的心臟,都不可能負荷得了一個半械族返祖人的生命,必須得是原裝的才可以。
然而就是這樣一顆心臟,讓裘**了一下,沉重的心口,彷彿微微減重了些許。
至少她沒有……
不。他馬上制止了自己這不可理喻的念頭。
他寒着臉,聯絡了裁決司和醫院,後續還有很多事要忙。
……
金戟一路狂奔,按照老闆交代的,帶着醫用保溫箱去了一個地方,等一個人。
想要的東西在心臟內部,但是景姵還準備把心臟還給鎏銀,因此並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碰這顆心臟的,必須得交給一個很厲害的返祖外科醫生才行。
“可是,我們的人里好像沒有醫生?”房間內,楚栩生聽完計劃后,困惑地看着景姵。
景姵笑了起來:“誰說沒有?”
金戟來到約定地點,等了好一會兒,見到了據說是個醫生的接頭人。
然而這人看上去一點兒都不像個醫生。
他十分高大強壯,下巴上蓄着很有個性但不邋遢的小鬍子,露在衣袖外面的一截結實的手臂上有文身,眼神深沉,但表情爽朗,有一種矛盾的氣質。
“我應該沒來晚吧。”湯沃雪笑道,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
確定金戟把心臟交給湯沃雪后,景姵又跟艾薩克見了面。
“你可以回毗摩西羅國了,暫時不需要再過來了,跟愛人盡情享受一起的時光吧。”已經恢復成18歲模樣的景姵跟他說。
綠眼睛的外國男人沒有多問:“行,我現在就走。”
景姵注意到他背着個大包,跟他筆挺的三件套西裝格外不搭,裏面似乎墜着很重的東西,“你背着什麼東西?”
“料理書。你們華蘭的美食很多,我的甜心很喜歡,回去后吃不慣老家的食物了。我本來想找個廚子帶回去,但是又擔心節外生枝,還是自己學吧。”艾薩克耐心解釋,淡漠克制的綠眸因為提及愛人而溫柔下來,誰都能感受到他對她的愛意。
景姵跟艾薩克道別,然後坐在路邊,一邊休息一邊嘆氣。
想要的東西到手了,但是卻沒有之前數次那樣的愉快感,腦子裏總是浮現裘法受傷的眼神。
那雙眼睛可真漂亮,琥珀色的,很清淺,很透徹,像琥珀一樣,在特定的光線下會變成很漂亮的金色,一直以來都冷酷又富有野性,像優雅而殘忍的大貓。第一次浮現這樣弱勢的神態,哪怕只是一閃而過,但仍然很有衝擊。
雖然早有預料,不算計劃之外,但是真的發生了,感覺還是很不一樣。
景姵把乾坤袋拿出來,本來這個東西借給金戟用了,不過因為她要裝裘法的禮物,在密室的時候就拿過來了。
把禮物從乾坤袋裏拿出來,景姵撕開包裝紙,打開盒子,看到了裘法送她的東西。
頓時一愣。
盒子裏是一群憨態可掬的陶瓷老虎小擺件,黑白條紋的白虎,每一個甚至都沒有她的大拇指長,一隻只陷在絨布里,額頭頂着個“王”字,或趴着或攤着或玩着自己的尾巴或正在昂首挺胸驕傲行走,圓滾滾,胖乎乎,懶洋洋,表情活靈活現,細節毫不敷衍,可愛到爆炸。
景姵詫異地拿起一隻來,她想像過裘法會送她什麼禮物,但是明明算是她創造的人物,她卻完全無法想像他會送喜歡的人什麼東西。
“她有沒有什麼喜好?”
“喜好?”
“請人辦事,需要送禮,總得送別人喜好的東西。”
“原來如此,你想送景姵禮物啊!”
“是客套。”
“哦哦,嗯……那你把自己送給她吧,她喜歡大型貓科動物,又喜歡帥哥,而你二者兼備耶!”
景姵腦子裏浮現自己那天逗弄裘法時說的話。所以說,因為她喜歡,但是裘法又不可能送她活的大型貓科動物,也不可能把自己送給她,所以乾脆燒了一批老虎擺件給她嗎?
“但是啊,我說喜歡大貓,可沒有說獨獨喜歡老虎啊,而且還是白虎。”
景姵把玩着胖乎乎的小白虎,手上這隻的表情很是傲嬌,撇開腦袋,但是眼神又往後瞧,好像在鬧彆扭,又期盼着人來哄。
越看越覺得可愛,忍不住用指尖摸摸它的小腦袋,碰碰半圓形的小耳朵,嘴角揚起的弧度越甜。
景姵把禮物好好收起來,看了看時間,起身。
……
救護車把昏睡過去的鎏銀和陷入昏迷的桃櫻一起拉走了,返祖家族成員們也各回各家,這麼晚了有賬明天算,裘法也身心疲憊地回了自己的小公寓。
他在裁決司有宿舍,比這個公寓寬敞數倍,公寓只是偶爾才來待一待,靜一靜的地方。
以前一年可能就來個兩三次,近段時間卻來得很勤,沒事他就過來看一看,住一住,卻不再是因為需要自我舔舐傷口,而是懷着某一種隱秘的,欣喜的期待。
他在不久前搞清楚這是一種什麼情感,但今晚所有的美夢都像泡泡一樣破碎了。
他坐在沙發上靜坐了不知道多久,這時,窗戶忽然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發出了聲響。
裘法轉頭,看到一粒小石子從樓下飛了上來,再次砸中了他的窗戶。
裘法起身一看,二十樓下,已經恢復從龍錦模樣的景姵站在那裏,微笑着朝他揮手,然後又像做錯事的小孩一般,把手藏在了背後。
裘法牙齒一下子咬緊了。他看到景姵拿出手機。
隨後他的手機便響了起來,是情報販子的來電。
“你好大的膽子。”裘法接起來,目光死死盯着樓下的人,咬牙切齒,“我該怎麼稱呼你?景姵,還是龍錦?”
“都可以,都是我。”
裘法深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眼,問:“鎏銀的心臟呢?”
“我明天就還給他,那顆機械心臟應該可以讓他撐三天,我花了好大的價錢找人做的。”
“你到底要做什麼?”
“現在不能告訴你。”
裘法冷笑,“那你現在找我幹什麼?怕我把你的身份暴露出來?”
“你要是想說就說,我犯了大錯,受到懲罰是應該的,對不起。”景姵說著垂下腦袋,長長的眼睫毛壓了下去,看起來很是失落沮喪的樣子,“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須跟你說清楚,我對你說的話,大部分都是真的。”
“你覺得我還會信你嗎?”
“你可以不信,但是我得解釋。你送我的禮物我很喜歡,謝謝,我最喜歡白虎了。”
“閉嘴!別再對我說這種話!”裘法想到龍錦今天才成年,心裏的火就直冒,“明天,你最好真的把鎏銀的心臟還回去,否則我不管你要做什麼,你的身份都會被總統知道。”
裘法掛斷了電話。
景姵看看手機,又抬頭看裘法的窗,看到窗帘唰一下拉上了,速度那麼快,好像窗帘都要被摩擦起火了。
唉,看起來真的好生氣啊,沒那麼容易哄好。
……
龍家因為今晚的事,老宅毀了一半,沒床睡的人選擇去了酒店,景姵的院子也損壞了些許,但是還能住,她懶得去住酒店,便回去了。
結果回來就見楚栩生在院子外面一邊收拾,一邊翹首以盼,見她回來,匆匆忙忙拿着掃把迎了過來,緊張兮兮地說:“少主……”
他看了看她的卧房。
景姵進去一看,男人披散着一頭長長的銀髮,渾身散發著淺淡的聖潔光芒,俊美無匹的面龐神聖無塵,長長的白色睫毛垂着,正在幫她鋪床。
一見到她,他臉上的冰雪瞬間消融,頃刻間便來到了她的眼前,一把將她擁抱住,連翅膀都跟着冒出來一對,將她完全包裹住了。
景姵被撞得身體後仰,要不是被抱着,都要被撞得摔出去了,簡直就像一隻熱情得令人有些招架不住的大狗,瞬間把她有些低落的心情給撞散了。
“樓聽,你又偷跑出來了。”景姵覺得自己像被厚厚的羽絨被裹住了,在這寒冷的冬天,真的有夠暖和的,而且翅膀的味道很好聞,明明是溫暖的,卻有一種冰雪的氣息。
“我的神今天生日,生日快樂。”樓聽說,把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謝謝。”景姵覺得他抱的挺久了,可以鬆開了,於是開始推他,“好了好了,放開我吧,身上髒兮兮的。”
“我不臟。”樓聽抗議,他乾淨得很。
“……我臟。”
“我不嫌棄你。”
太、太粘人了。
景姵:“聽話。”
樓聽不情不願地把人放開,然後又歡歡喜喜地快步走到景姵床邊,“我給你帶了生日禮物。”
“什麼?”
樓聽拎起床上鋪好的被子一角,“被子!裏面都是我的羽毛,非常暖和,百邪不侵。我攢了好久!”
最後感覺量不夠,還讓張絲妙從他身上拔了一些。
“哇哦。”景姵定睛一看,果然看到她床上鋪着的被子、枕頭都在發著淡淡的光,顯得很高貴,不是一般人能睡的。
這可是天使羽毛被啊。真是實用的禮物。雖然,家裏冬天向來是從早到晚都開着暖氣的,蓋六翼天使的羽毛被會熱死。
但是狗狗熱情直白的愛,誰忍心拒絕呢?
“謝謝,我喜歡。”
於是樓聽又拿出另一份額外的禮物,“給你。”
是一根已經生長成熟的審判之羽。樓聽養了它很久,天天盼着它成熟,一成熟便迫不及待採摘下來,這樣新的審判之羽才會開始生長。
景姵沒有客氣,接了過來。
“我看你這裏毀成這樣了,重新修葺要花幾個月呢,不如先去我那裏住一段時間吧。”六翼天使試圖拐走他的神。
他的神毫不留情拒絕了,“你那裏太遠了,不方便。”
樓聽臉上的笑意微淡,說:“我想出來,我是你的六翼天使,我應該在你身邊。”
景姵一愣,盯着樓聽,這不是他第一次提出來了,她認真地說:“你不能出來。”
“他們沒有權力囚禁我。”樓聽那雙銀眸里沒有笑意的時候,便會顯現一種天神般的睥睨傲慢,就好像眼下的一切都是與他不同次元的螻蟻。
“你給我審判眾生的能力,他們應該敬畏而善良,遵守規則,而不是把我關起來,放肆作惡。我以前一直呆在天上,只是因為覺得冥冥之中你在引導,讓我這樣做,現在,你降臨在這裏,難道不應該有變化了嗎?”
說白了,就是忍不了了,想要天天見到她!
景姵:“……”
有些頭疼,樓聽還不到出場的時候,或者說,原著里樓聽本來也沒幾個鏡頭,他擅自從天上離開,以及能力的秘密被發現后,會發生什麼事大約可以預料,但是具體細節和結局走向,卻完全無法預知。
但是,被全世界視為威脅的人,能有什麼樣的下場?
她只好安撫他:“還不到時候,再等等,我有安排。”
“到底什麼時候啊?”樓聽又粘過來。
“快了。”
哄了半天,終於把已經快要被關不住的樓聽哄回去,景姵精疲力竭,火速洗了個澡,往床上一攤,以為馬上就可以睡過去,結果越躺越精神,因為狗狗好哄,可是男人難哄啊,還是貓系男人。
不過,她可還有招沒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