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戰端起
說實話,張南德兩年前被吏部外派到清河縣時,情緒是有些低落的。
一個四十五歲才上榜的三甲同進士,不光閣老們看不上,六部的大人們也是興趣缺缺,自然不會給他安排留京指標。
好在上任以後,師爺顧鵬告訴他,可以把縣衙府庫里的上好綢緞放到他姐夫——布商鄭坡的綢緞莊裏賣,收穫定然不菲。
上一任縣官就這麼乾的。
而且顧師爺還拍着胸脯保證,這樣操作完全沒有任何風險。彼時收稅的度量縣官說了算,只需卡得緊些,三尺布算成二尺,一匹絹算成半匹,差額再讓百姓補足就成。只要朝廷不吃虧,多收上來的便是自家利潤。
等遠超想像的分紅落入窮了大半輩子的張縣令口袋中之後,他心中那口鬱氣也就釋然了。
呆在中樞固然可以為國效命,下到縣城一樣可以造福一方嘛。
所以鄭坡痛心疾首地告訴他綢緞莊的擴張被刁民阻撓的時候,張縣令出離憤怒了。
像鄭坡這樣為國為民的義商,官府自然是要大力支持的。刁民不明大義,他身為縣令要負起教化之責。
正巧顧鵬有個小妾不守婦道還包庇姦夫,索性一併處理了。
想那李忠一介商賈,許平也不過是個紈絝,還不是隨意拿捏。
然後張縣令就在後堂收到常隨報信,那個他口中紈絝帶着上百人把縣衙大門堵了。
“啪!”茶杯落地,張南德連忙扭頭詢問一旁的顧鵬:“顧先生,怎麼辦?”
顧鵬不搭理他,徑直問常隨:“來的不是李忠?有沒有說來幹什麼?”
常隨答道:“李忠沒來,許平說是來打官司的。”
顧鵬心中大定,只要不是民變就無大礙。
打官司?上了堂還不是要他扁就扁,要他圓就圓?
廢物。顧鵬看了眼慌了神的張南德,按下心中鄙夷恭敬說道:“縣尊,此案涉及屬下家眷的名譽,不宜公開審理。”
張南德連連點頭,猶豫着問道:“顧先生,不如把那許平也……”
顧鵬搖了搖頭:“許平有功名在身,若沒有好罪名,不宜動他。”
張南德只好吩咐常隨:“升二堂,讓許平一人進來。”
常隨領命而去,很快又回來了:“老爺,他……不同意。”
張南德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不同意什麼?”
常隨結結巴巴說道:“許平說,李義的案子是人命案,自古人命大過天,應該升大堂審理,並允許百姓旁聽。”
“啪!”上好的瓷杯又碎了一個,張南德面色漲紅,氣得鬍鬚狂抖:“豎子!要他教我!”
常隨硬着頭皮低聲說道:“老爺,那小子把縣學的秀才們全都拉過來了,說是仰慕老爺,特來觀審。”
還好桌上沒有杯子了。
顧鵬聞言也皺起了眉頭:“我聽說這許平是個懦弱無能的敗家子,許家被李忠一人把持,這才找李義下手。這回是抽什麼瘋,怎得突然管起了事?”
本以為只是走一下過場,沒想到事情鬧大了。張縣令做賊心虛,暗暗埋怨鄭、顧二人給他找事。
顧鵬渾然不覺,自顧自想了片刻,眯着眼惡狠狠道:“原本乖乖奉上家產,還可饒他一家性命,沒想到這廝竟這麼不懂事。事已至此,縣尊升堂理案便是。不管怎麼說,咱們手上確有女屍,目擊者又都是我姐夫家人,他翻不過天去!”
張南德別無他法,只好宣佈升堂,但只許秀才們入內,百姓必須呆在衙門外頭。
消息傳出,同窗們對許平刮目相看。
敢硬剛縣令之命已稱得上錚錚鐵骨,還能讓他收回亂命更加難能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