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番外一 國子監記事

第98章 番外一 國子監記事

自衛黨之禍盡除,陛下大權得握之後,新政推行,大齊國子監也被改了幾番。

崇安帝時,國子監混亂不堪,監生資格只要捐錢就能得,從前還會少數招取平民,也因此而默認不再招收。

新政下來,國子監也做了頗多改革。

各方面的改革,對於平民學生而言是好事,但對那群不學無術,成天閑散慣了的公子哥兒而言,無疑是晴天霹靂。

從前他們作威作福,也沒什麼人敢管,但陸清則的身份可不一樣啊。

四年前陸清則兼任國子祭酒那會兒,這群紈絝子弟就很難過了。

四年後陸清則回來繼續任國子祭酒,捐錢走關係蒙蔭進來混吃等死的公子哥兒們聽聞消息,比那群反對陸清則重回朝堂的官員還要傷心,簡直想原地退學。

不管他們一哭、二鬧、還是三上吊,到了上學的時候,還是被家裏打包送進了國子監。

開什麼玩笑。

削尖了頭才送進去的,不想上就不上了?

陸大人嚴格是嚴格了點,但前幾年國子監改革后,的確湧出了不少人才哇,聽說那誰誰李大人家的兒子,進去前也遊手好閒,出來便變得甚是有學識知禮節,若是家裏的小廢物在裏面學好了,豈不省心?

況且那可是陸大人,不僅是陛下的太傅,還是陛下的皇后!

正月十五過去,開學當日,國子監門口一片哭啼啼,充斥着“我不想上學”“我要回家嗚嗚爹娘”的叫喊聲。

荀嘉是一名考進國子監的平民學生,滿腔熱血,一心向學,窗頭都刻着橫渠語錄,“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平生所願,便是考取功名,面見聖上,進言獻策,讓大齊更加繁榮。

——所以他是格外看不慣這群在國子監門口,為未來日子哭得要斷氣的紈絝子弟的。

對於那位傳聞里的陸太傅,荀嘉也十分好奇。

不過聽說陸太傅的身子不好,並不時常來國子監,大多時候都是在府邸里處理公務。

真可惜啊。

荀嘉這麼想着,進了國子監報道,抱着發下來的衣袍和書本往學舍里走,繞了幾圈之後,才猛然發現自己似乎走錯了道。

他越走越偏,已經不知道走到哪兒了。

懷裏抱着的一堆東西太重,周遭靜悄悄的,他摟着東西團了團,正犯愁着,就見前方月洞門前走過道淡青色的身影,連忙叫:“前面那位朋友,請稍等一下!”

聽到叫聲,對方腳步一頓,抬步走來,面貌也清晰起來,竟是個生得極為清艷端方的青年,容貌整麗,神清骨秀,就連向來對美色不屑一顧的荀嘉也看得一愣。

青年的氣色不太好,迎風一吹,握拳抵唇輕輕咳了幾聲,打量他一眼,看出是今日新入學的學生,嗓音溫和帶笑:“迷路了?”

荀嘉回過神,連忙點頭,看他年紀不大,穿着亦不顯眼,應當也是國子監的學生,連忙道:“這位兄台好,我不小心走錯了道,請問你可否指一下回學舍的路?”

陸清則見他把自己認成學生了,也不辯駁,笑笑道:“此處離學舍頗遠,我先帶你走出去吧。”

荀嘉鬆了口氣:“在下荀嘉,多謝兄台,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陸清則眉梢略略一挑:“荀嘉?你就是今年考入國子監的那位榜首?”

他這麼一問,荀嘉就忘了自己問的問題,頗有些小傲氣地點點頭:“是我。”

陸清則側過頭,又仔細打量了一番荀嘉,見這年輕人意氣飛揚,雖有傲氣,但並不氣盛,器宇軒昂的,心裏頗為滿

意,含笑誇了句:“不錯。”

什麼不錯?

荀嘉臉露茫然色。

但不待他多問,前方就隱隱傳來熱鬧鼎沸的人聲,陸清則抬手指了指方向:“往那邊走,跟着其餘監生左拐再直走,就到了。”

話罷,朝他略一頷首,便轉身離開了。

荀嘉這才想起自己還沒問到他的名字,但抱着一堆東西,也不好追上去,只得對着他的背影又道了謝,朝着相反的方向去。

反正都是國子監的學生,總會碰到。

對方生得一副神仙模樣,想必在國子監里也頗有名氣,下次碰到了再問清楚姓名便是。

看氣質應當是什麼達官貴人之後,但態度這般平和溫潤。

荀嘉心道,那群高門子弟里,也有還不錯的人嘛。

不過與荀嘉想的相反,入學十餘日,他都沒在國子監里見過那天給他指路的青年,他熟悉的人也都是新入學的,比他還不清楚。

雖有些遺憾,不過荀嘉還是放棄了再遇的念頭,漸漸忘了那人。

沒想到一個月後又遇見了。

這日下學之後,其餘人要麼回了學舍,要麼結伴去吃飯了,獨荀嘉留下來,拉着授學的博士問了半天,等人走了,猶不滿足,坐在廊上繼續看書。

聽到陣腳步聲,他抬起頭,就看到了與幾個學官一同走來的陸清則。

荀嘉驚喜地一骨碌爬起來:“啊,是你!”

旁邊的司業老眼昏花,沒注意地上還坐着個人,荀嘉冷不丁冒出來,嚇得他差點氣都不順了,拍着胸口給自己順氣。

其他人見荀嘉似乎是認識陸清則的樣子,便也沒開口。

陸清則早就注意到人了,只是沒想到是荀嘉,和善地朝他點了下頭:“這麼用功?天色也晚了,還不去用飯嗎?”

荀嘉這才感到飢餓,但他遠赴京城而來,盤纏本來就不多,京城的東西又比他老家的貴,到現在已經不剩多少了。

崇安帝時,國子監只收名門望族之後,所以早就取消了對學子的那點微薄獎賞。

他在京城無親無故,老家父親賣油,母親織布,父母那般辛苦,他更是不忍心再寄信去要,窘迫地扯了扯短了一截的袖子,吶吶道:“我、我不餓。”

陸清則掃了眼身邊的一群人,沒有當眾拆穿這個窘迫的年輕人,只是笑笑道:“我還有事,便先行一步了,後日大課,祝你奪魁。”

說完,他朝後和顏悅色道:“諸位先生,我有件事想與你們討論一番。”

陸清則的態度客氣,其他人更客氣,荀嘉見他們甚至隱隱有些敬畏的意思在裏頭,不由揣測,這位莫不是什麼王孫之後?

等人走遠了,他才想起來,自己又忘記詢問他的姓名了。

但再追上去,當著一群學官的面問他姓名又太唐突,只得作罷。

很快到了大課的日子,荀嘉讀書用功,從清早到傍晚考完,頭一個出來,胸有成竹。

這次的成績公佈得出乎意料的快,不過兩日,排名就放了出來。

荀嘉依舊是榜首。

這次伴隨着榜首之名的,還有三兩銀子的獎勵。

司業宣佈了新規,往後每月,一等中的前三名皆有獎勵,年考時若能拿到第一,便有二十兩銀子。

對於國子監里大多的公子哥兒而言,這幾兩銀子還不夠他們快活一回的,寒酸得不值一提,壓根兒沒什麼吸引力。

但對荀嘉這樣的寒門子弟而言,三兩銀子,已經夠他們未來幾個月吃喝不愁,就算下次錯失了獎勵,中間過渡

的時間,也夠他們出去給人寫寫字、賣賣畫,賺些錢了。

若是能拿到年考時的獎,那不僅自個兒一年不愁,還能寄一些回家裏。

餓了幾日肚子的荀嘉拿到獎勵,總算吃得了一回飽飯。

聽說這規矩是那位從未露過面的陸太傅定下的。

荀嘉更好奇這位傳聞里的陸太傅了。

大課之後,國子監里歡喜的歡喜,哀愁的哀愁,悲歡各不相同。

陸清則坐在寄雪軒的書房裏,慢悠悠啜飲着茶水,翻看微一笑。

剛放下名冊,身後就襲來股火似的熱度,將他連人帶椅子地籠在了裏面。

酸唧唧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朕聽說,你近日很關注這個學生,在國子監里見了他兩次,還為他加了新規。”

陸清則不在宮裏的時候,身邊有兩個保護的暗衛,平時就是隱形人,從不打擾什麼,有危險才會出現,有什麼可疑的情況,也會彙報給寧倦——顯然荀嘉被當成可疑人物了。

也難怪連碰見過兩次都知道。

陸清則心裏好笑,感覺自己活像被什麼大型毛絨動物兜在了懷裏,懶懶道:“陛下,你是不是又去廚房禍害了一圈,還把醋缸子打翻了?”

細碎的吻落在耳邊,痒痒的,寧倦開口時滾熱的氣息拂過耳廓,低沉磁性的嗓音近距離鑽進耳中,弄得陸清則耳根發麻:“是又如何?”

陸清則的耳根有點發熱,知道寧倦吃醋了倒霉的還是他,為了不被他尋由頭折騰,偏了偏頭,解釋道:“不是特意為荀嘉加的,只是……”

話沒說完,就被等候已久的皇帝陛下兇狠地親下來,親得他差點沒透過氣來,眸光瀲灧,因天氣寒冷而些微發白的唇瓣也被碾磨得鮮紅,被放開時小口喘着氣,眉宇輕蹙着,那副瓷白中染了紅,漂亮又易碎的模樣,反倒愈發叫人心底作惡欲膨脹,想要將他弄得喘不過氣來。

寧倦用手指碾了碾陸清則的唇瓣,竭力壓下蠢蠢欲動的壞心思。

陸清則被他弄得有些惱,張嘴咬了口他作亂的手指。

寧倦被他咬了一口,不僅沒感到被教訓了,剛熄下來點的心思反倒又格外高漲地燒了起來。

“差不多得了啊。”陸清則察覺到寧倦盯着自己的眸光愈發熱烈,警告道,“昨晚你非要……就是因為這事吧,我還沒跟你算賬,再繼續我就回府里,半個月不進宮了。”

這個威脅相當奏效。

寧倦老實下來,拉過旁邊的椅子乖乖坐好。

活像只蔫下來的大狗,十分惹人憐愛。

要不是陸清則早就透過現象看透了本質,自個兒也嘗過多次本質了,都會忍不住心軟。

他緩了下呼吸,繼續解釋道:“先帝在時,寒門學士無門入國子監,這兩年國子監招收各地寒門學士,他們入了京城,若要為吃喝發愁,怎麼能安心讀書?我打算之後再設立一個獎項,家境貧寒但品學兼優者,可以暗中遞信,申領銀錢。”

寧倦聽他認真說著,頷首道:“若是他們冒領銀錢,拿出去尋歡作樂呢?”

陸清則喝了口茶,語氣淡淡的:“那就開除。”

寧倦喜歡死了陸清則看似溫和淡雅,實則果敢冷厲的那股勁兒,耐不住湊過去親了親他的臉:“好,都聽你的。”

陸清則被他親得有些癢,兩指抵開他的腦袋:“行了,宮門快落鎖了,我先回府了。”

皇帝陛下英俊的臉一下垮了下來,可憐地蹭了下他的手:“我不夠乖嗎?為什麼要出宮?”

陸清則啼笑皆非:“明日我還得去趟國子監,在你這兒待一晚,我還

能起得來嗎?”

寧倦不肯放他走:“我不弄你。”

“你昨晚也是這麼說的,”陸清則在這方面對他的信任度非常稀薄,“讓讓,再遲會兒要趕不上了。”

寧倦張了張嘴,想為自己辯駁,但低頭看到陸清則領子下斑駁的痕迹,話就說不出來了。

陸清則不相信他,還是有跡可循的。

非常多的跡。

只得退讓道:“那這一陣忙完了,你在宮裏多住幾日,寧斯越成天念叨你。”

陸清則瞥他:“我一個月有二十日住在宮裏,到底是寧斯越念叨我,還是寧果果念叨我啊?”

寧倦一下笑了,湊過來給他理了理領子,遮住雪白的頸子上扎眼的青紫:“寧果果念叨的。”

陸清則給寧倦壓榨得累得慌,回到府里,處理完今日的公文,早早就睡下了。

隔日清早,陸清則起身梳洗了一番,坐上馬車,前往國子監。

大課的成績下來,他得去和諸位學官商議一番。

抵達的時候,監生們已經在上課了,陸清則就此次的成績與司業、監丞等人討論了下,圈出了幾名表現格外優異的學生,以及幾個在三等也搖搖欲墜,隨時可能被開除的學生。

討論完時候也近晌午了。

陸清則記掛着宮裏念叨他的大果果,見沒什麼事了,打算跟着司業轉轉,視察兩圈便回宮。

正好寧倦這會兒應該也下朝回乾清宮了,他悄么么回去,還能造成點驚喜。

轉了一圈,正好撞見晌午休息的監生們,見到陸清則和他身邊的學官們,一群學生趕緊行禮。

只是看到陸清則,都有些面面相覷。

一些因為大課蔫了的紈絝子弟眼睛也瞪大了。

他們學官里,還有這麼個大美人的嗎?

荀嘉也在人群裏面,見到陸清則,心裏一喜,想着這次不能再錯過詢問名字的機會了,剛想上前,旁邊的司業重重一聲咳,見某些人眼睛黏在陸清則身上不放,不悅道:“這位是陸祭酒,還不快快問好。”

稍有些騷動的人群頓時傻了。

這就是陸祭酒?

那位陛下的太傅,如今的帝后?

受盡了學業折磨的一些公子哥兒騰地後退三步,驚恐地盯着陸清則。

傳言裏一會兒說他容貌醜陋,一會兒又說他容顏極盛,兩個傳言恨不得打一架才能得出結果,陸清則又低調,鮮少出現在人前,他們當真沒想到,那個在國子監被傳成惡魔的陸清則,居然是長這樣的!

原本要上前的荀嘉也傻住了。

旋即就聽到另一頭傳來陣腳步聲,旋即太監獨有的尖細嗓音響起:“陛下駕到,閑雜人等,統統退開——”

人群嘩地如水流中分,紛紛跪下,穿着身玄色窄袍的陛下出現在眾人面前,目不斜視地大步穿過人群,丟下句“平身”,徑直走到笑容似有些無奈的陸清則面前才停下,旁若無人地牽過他的手焐了焐:“聽說國子監恰逢大課,朕閑來無事,過來看看,正好來接你。”

旁邊幾個老學官看着這一幕,五官扭曲,重重地咳嗽提醒。

大庭廣眾之下,斯文啊!禮節啊!!陛下啊!!!

寧倦的手依舊握着陸清則被風吹得冰涼涼的指節。

顯然皇帝陛下並不覺得自己有哪裏不斯文。

荀嘉有點恍惚。

一日之內,他不僅得知了那位好心的公子就是傳聞里的帝師,意外知曉了他的名字,還見到了自己一直想見的陛下。

就是這

過程比較出乎意料。

荀嘉望着相依的帝后,隱隱感覺自己的少男心好像破碎了。

陸清則無語了一陣,抽了下手,沒抽回來,警告地瞪了眼寧倦,才順利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

寧倦在外人面前很有皇帝陛下的氣派,沒小狗似的黏上去,看陸清則即使穿得頗厚,在初春的寒風裏也顯得單薄,便一伸手,將自己身上的披風取下來,蓋到陸清則身上。

幾個老學官眼角再度一抽,不忍卒看地別開頭。

陸清則被罩在了屬於寧倦的氣息里,哭笑不得:“陛下,你也不怕着了涼?拿回去。”

“朕身子好得很,不會得風寒。”寧倦有意無意地瞟了眼那邊那群呆若木雞的監生,“無妨。”

說完,寧倦轉過身,語氣淡淡的:“誰是荀嘉?”

荀嘉正凌亂地收拾自己微微破碎的少男心,猝不及防被聖上點名,心裏一抖,趕緊丟開那些竄過的亂七八糟的念頭,上前跪拜行禮:“學生見過陛下。”

陛下文治武功,頗有雄才大略,像他們這般的學生,莫不一腔熱血,想要入朝為官,在賢能君主的手下,成就一番功業,造福天下百姓。

……雖然剛剛陛下才在眾目睽睽之下,牽着人家陸祭酒的手不放。

但荀嘉還是很敬仰陛下的。

陛下威嚴的目光籠罩在荀嘉身上,一番打量之後,嗯了一聲:“不錯,揭榜之日,不要讓朕失望。”

陛下不僅知道他,還在勉力他,言辭里頗有欣賞之意?

在一片欽羨的目光中,荀嘉最後那絲若有若無的惆悵也沒了,心臟狂跳起來,胸腔里頓時盈滿了興奮感,愈發堅定了要刻苦用功的念頭,激動地應聲:“是!學生必不辜負陛下期待!”

陸清則:“……”

真有你的,寧果果。

寧倦說完了話,便回身再次牽住陸清則:“沒什麼事了的話,就隨朕回宮吧?”

陸清則這次沒再抽開手,回頭朝扭曲的幾個學官頷了頷首,又對監生們提醒了聲:“都別獃著了,去用午飯吧。”

便跟着寧倦越過眾人,並肩離開了國子監。

身後不免議論紛紛,不過大多是一些“帝后感情真好啊”“我要有那麼好看的媳婦兒我也……哎喲你打我幹嗎”“白痴你不要命啦被聽到腦袋還要嗎”的聲音。

陸清則睨了眼寧倦:“安心了?”

寧倦面色自若:“什麼安不安心的?我只是來接你回家的而已。”

倆人坐上馬車回了宮,當晚,皇帝陛下沒能享受到本該有的美好夜晚。

在國子監里脫下披風給陸清則,吹了半天寒風,導致寧倦破天荒地生病了。

……有些話是真的說不得。

皇帝陛下年輕力強,身子骨健朗,從小到大就沒生過幾次病,頑強得很,像風寒這樣的毛病就更少了,是以來勢洶洶,病來如山倒,倒在陸清則懷裏,差點燒昏過去。

陸清則面色鎮定,緊急命人去將剛躺下的徐恕帶進了宮裏。

徐恕被打擾了好眠,滿腹的牢騷,但乍看到寧倦這樣子,也嚇了一跳,抹了把臉醒神,把脈過後,又給寧倦施了針,寫了張方子:“還好,問題不是太大,陛下跟你不一樣,身體底子很好,按着方子喝幾天就好了,咳嗽可能會延綿幾日,這幾日別再吹風着涼了——不過陸大人,我實在好奇,陛下是怎麼著涼的?”

這宮裏還有人敢讓皇帝陛下着涼?

寧倦昏在懷裏的那一刻,陸清則擔憂得心率都有些失調,多少算是體會到了點往日寧倦看着他昏過去的

感受,這會兒心跳才緩了點,冷然道:“……他作死。”

徐恕嘖嘖兩聲,看這樣子,也不多問了,又吩咐了幾句,收起醫箱回去睡覺。

徐恕施針之後,寧倦的情況好了些,也沒那麼發燙了。

以往病床上躺着的都是陸清則,這會兒卻是寧倦,陸清則坐在床邊,握着寧倦一隻手,看着那張佈滿了病態潮紅的俊臉,有點顛倒錯亂之感。

廚房煎的葯還沒送過來時,病得迷迷糊糊的寧倦醒過神來,看到坐在床畔的陸清則,嗓音沙啞:“懷雪……”

陸清則心疼又心軟,輕輕“嗯”了聲:“渴了嗎?還是難受?”

寧倦:“我是不是要死了?”

陸清則皺眉:“就是場風寒罷了,徐恕已經給你看過了,喝了葯明日就能起身了,你咒自己做什麼。”

“可是我好難受。”寧倦用高熱發燙的額頭貼在陸清則手上,聲音氣若遊絲,“我若是走了,你會為我難過嗎?”

陸清則冷冷道:“死不了,但你再說一句,你就真的會很難過了。”

寧倦微微噎了一下,更可憐了:“懷雪,我在生病。”

陸清則:“……”

平時神采奕奕、精力旺盛的陛下這副模樣,看得他的確很不是滋味,無奈地低下頭:“那你想要我做什麼?”

“其實,我一直有一個遺憾,”寧倦嘆息道,“我擔心有朝一日,我當真病死了,也無法補全這個遺憾。”

霎時陸清則腦子裏涌過無數個猜測。

是幼時的不幸,還是少年時與他的分別?

他的語氣忍不住更溫和了點:“你說,我都答應你。”

得到陸清則確切的答覆,寧倦抬起頭,燒得發紅的眼底含着笑,鼻音很重:“我想在臨死前,聽你叫我一聲夫君。”

陸清則:“……”

“若是聽不到,當是抱憾終身。”

陸清則:“…………”

這狼崽子,越來越欠了。

陸清則忍了會兒,和善地與他對視片刻,欣然道:“好啊。”

他湊過去,在寧倦發熱的耳畔輕輕吹了口涼氣,嗓音低低的,帶着種勾人的笑:“那陛下,你是想讓我床上叫,還是床下叫?”

寧倦:“!!!”

陸清則說完,別開頭,察覺到皇帝陛下眼底別樣的紅,沒等他伸手過來,就輕巧地躲開了。

近在咫尺卻沒能觸碰到,寧倦簡直百爪撓心,騰地起身想把陸清則逮回來,無奈風寒過重,還沒起來,就先一陣頭腦發熱的眩暈,又倒回了枕頭上。

他眼睜睜看着陸清則退開,自自在在地望着他,哼笑了聲:“差點忘了,陛下現在有心無力,那我就不打擾了。”

說完,優雅地退出了房間,準備去廚房看看葯煎好了沒。

寧倦:“……”

他決定了。

小孩子才要選擇,皇帝陛下兩樣都要。

等他病好,他要陸清則床上床下都那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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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狼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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