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生硬一家人
下火車的人多,趙秀雲不敢跟人擠,她自己倒沒什麼,孩子要緊,只得小心翼翼墜在後頭。
誰知有人下,有人上,擠得越發不像樣。
趙秀雲要不是被擠得不能動了,非得跺腳不可。
她正火急火燎呢,有人伸手拉她。
該死,耍流氓耍到她頭上。
趙秀雲剛想喊出來,越看拉她的人越臉熟,尤其側臉和小叔子方川有三分像。
她頓了頓,試探性問:“方海?”
方海在站台等了半天沒見人,還以為老婆孩子都丟了呢,這會也顧不上什麼禮讓問候,搶孩子似的抄起大的,拉着她們娘仨往下擠。
這要再不下去,火車就該開了。
方青禾是被嚇住了,站在地上才反應過來,嚎啕大哭:“媽媽,我要媽媽!”
趙秀雲落後一步,急急哄她:“媽媽在呢,媽媽在呢。”
方青禾抱住媽媽的腿,一動不動,眼角還掛着淚珠,惡狠狠盯着要搶走她的“壞人”。
這眼神,活像看敵人。
趙秀雲生怕剛下地她就把親爹得罪了,以後可靠他過日子,輕輕推了她一下:“禾兒,你不是說想爸爸了嗎?”
方海面帶希冀蹲在大女兒跟前,張開雙臂:“爸爸抱好不好?”
方青禾頭搖得撥浪鼓似的,還有往後退的架勢。
趙秀雲有些尷尬:“可能是剛剛嚇着了。”
總不能實話實說孩子怕生吧?
追究起來誰是那個生。親爹?
方海雖然失望,可也知道孩子多半是這樣的,和小女兒對上眼:“苗苗,是爸爸啊。”
大的他還見過,小的只有照片。
方青苗年紀更小,直接縮在媽媽懷裏。
接連碰壁,方海倒也不氣餒,笑了一下:“東西給我吧,先回去。”
他背上行軍包又說:“就這些?”
窮家富路,來隨軍誰不是大包小包的,連個碗都帶上。
趙秀雲點頭:“不方便帶,能賣的我都賣了。”
公社給她分了一小間房,地方不大,能放的東西不多,加上她都帶孩子吃食堂,連鍋碗瓢盆也省下,只有些大的傢具都賣了,小的被子衣服被她塞在一起帶來了。
方海是不當家的男人,不會覺得有什麼問題,大步往外走:“也是,你弄不動。”
趙秀雲鬆口氣,其實那些是結婚時候的傢具,都是方海花的錢,要是問她賣了多少,不得過明路啊。
她現在可是不掙錢的人了,攢點私房錢不容易。
方海沒想那麼多,試圖牽大女兒的手,也被拒絕了,只好在她臉上捏一下:“走吧。”
趙秀雲跟着他往外走。
滬市不愧是大地方,光火車站的人就有公社多,趙秀雲想起拍花子的事有點放不下心,牽着女兒的手動了一下:“禾兒,牽着爸爸走。”
方青禾不情願地癟着嘴。
趙秀雲不慣她:“禾兒。”
眼睛一瞪,孩子就知道怕,委屈巴巴地伸出手。
方海高興:“爸爸牽,不會丟的。”
方青禾沒什麼反應,眼睛一個勁滴溜溜轉着。
她去過最遠的地方是縣城,這會看什麼都新鮮。
要不說親姐妹呢,趙秀雲低頭看,大的小的如出一轍。
方海興沖沖給孩子指:“往那走就是動物園,等爸爸放假了帶你們去玩。”
方青禾不知道什麼是動物園,雖然好奇,還是抿着嘴不說話,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趙秀雲覺得好笑,這是賭氣給誰看呢。
方海又指另一邊:“車停在那。”
公交車嘛,有什麼稀奇的,方青禾踢了一下路邊的石頭。
等見了車才興奮起來,小臉紅撲撲的,拚命拽媽媽袖子。
趙秀雲也是第一回坐這種軍綠色吉普,但她畢竟是大人了,還端得住,左右打量:“我還只在縣城見過。”
方海漫不經心:“滬市多了去了。”
西北一蹲十來年,他也是最近才見過世面。
趙秀雲看着窗外:“是,自行車也多。”
公社雙職工的人家自行車不算難得,大隊就不是了。
方海才想起來:“你自行車也賣了?”
結婚的時候,方海是給買齊的三轉一響,收音機和縫紉機娘家留下了,手錶和自行車一直是趙秀雲在用。
趙秀雲愣住,正琢磨怎麼答,方青禾已經先應:“自行車小叔叔騎走了。”
她最近換牙,說話漏風,老是捂着嘴,樣子別提多可愛了。
方海看着後視鏡,面帶笑意:“禾兒真棒,還知道是小叔叔騎走的。”
又朝趙秀云:“他怎麼給騎走了?”
趙秀雲反問:“不是你讓他騎的嗎?”
這回換方海愣住:“我又不在家,我怎麼讓的?”
趙秀雲理直氣壯:“他說你說的。”
雖然是聘禮,可娘家做事不體面,她硬氣不起來,只能任由婆家人。
方海糊塗了:“瞎說,那可是自行車,我能給他?”
連票帶車花了他小三百呢。
那可不好說,你給他的東西還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