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刺蝟
林書豪放棄代課老師的工作，又恢復到失業狀態，讓林家良不禁又開始憂愁。
正當這個時候，家裏來了一位客人。
這是一個三十來歲的青年人，跟林家良有一點沾親帶故。最主要，他是林家良十多年前的一名學生，上學的時候得到林家良很大的照顧。這位學生到現在都很感恩林老師。
這名學生今非昔比，從林家良手裏初中畢業后，一路都是成績優異，最後入伍考上軍官學校。他現在就是某邊防部隊的一名現役軍官。
這一次，他回鄉探親，特意過來拜訪恩師林家良。
林家良自然是隆重接待，並跟十多年沒有見過面的學生熱切交談。
最後，林家良談到了兒子林書豪的問題，深為兒子的前途擔憂。
於是這名學生說，他希望為老師分憂，幫助林老師解決這個困難。
他對林老師說，他們部隊跟一些民營企業有合作，他有能力幫忙，把林書豪安排到某個民營企業裏面去工作。並且說，那都是大型企業，待遇非常不錯，只要好好乾，還是頗有前途。
林家良聞言大喜，連聲跟學生表達謝意。這真的是幫了大忙了。
學生告辭之前，便給老師留下了自己駐地的居住地址，以及電話號碼，隨時歡迎老師去他家裏做客。
當天晚上，林家良找來兒子商量，告訴兒子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問兒子願不願意去那邊工作。
林書豪一心就是渴望去大城市，聽說工作的地方就是大城市，因此爽快答應，他想去。
“我要告訴你，那裏離家很遠很遠，去了我和你媽就照顧不到你了，你生活自理能力很差，從今以後一個人，要學會獨立生活。”林家良說。
“好的。”林書豪點頭。
“這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你要珍惜機會，勤奮努力好好乾。不準三心二意，干兩天又厭倦。”
“好的。”
“還是那句話，你想好了，是否真的要去。不願意去，我不會勉強你，你也不要勉強自己。”
“我願意。”
“那好，我們準備準備，過幾天就出發。”
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來。雖然嫌去的地方太遠一點，兒子待人接物還不是特別成熟，多少有些不放心。但不管怎麼樣，總得放他出去鍛煉才行的。
幾天以後，一切準備就緒，開始出發，去往軍官學生的家裏。
學生的駐地是一座邊遠的城市，去往那裏，先要乘坐一整天的汽車到達省城，從省城轉乘火車，還要兩天一夜才能到達目的地。
讓林書豪一個人去肯定是不行的。雖然他二十二歲的人了，但他還從未出過遠門，連火車都沒有坐過。更沒有到過大城市，到了難免會迷路。
因此，林家良必須放下家裏一切事務，不辭路遠辛苦，親自送兒子去。好在這是夏季暑假，單位里沒有太多工作。
林書豪自己怕麻煩父親，信誓旦旦說：“我一個人去吧，沒事的，不用你陪。”
林家良當然不同意：“你不要瞎逞能。到了外面，一旦遇到難處，沒有親人和朋友，你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為了旅途更輕鬆一些，父子倆基本上是輕裝出發。他們只拖一個旅行箱，箱子裏是林書豪的個人物品。林家良手裏只拿了一個裝錢的小公文包。
錢當然是帶得足夠的，現在家裏一般情形下，是不怎麼缺錢了。
正因為每天不用太為錢憂愁，
林家良心情比起從前，就象衡溫天氣一樣，每天都能保持在一個良好的水準。這大約也是他的暴躁脾氣有了很大收斂、性格趨向溫和、對待家人更包容一些的重要原因。
很顯然，這是一種物質對精神的影響。
曾經水火不容、不共戴天的父子倆，再一次親密相伴，踏上漫長旅程。
他們首先到鎮上汽車站，乘坐開往省城的長途客車。
這是一輛帶高靠背沙發座的新型豪華客車，車輛座位很多。因為是始發站，車上乘客還很少。
放好旅行箱，林家良在車輛靠前的位置，選了一個座位坐下來，就叫兒子坐到他的身邊位置，父子倆坐一起。
可是林書豪拒絕，他要坐到車後面去。
不是林書豪喜歡坐後面，只是他不願意跟父親坐相鄰座位。他到現在，仍然不願意太靠近父親，彷彿父親是一隻長滿尖刺的刺蝟，他本能的要避開。
這都是過去，他和父親之間“仇怨”的餘波影響。
他現在對父親的態度改變很多了，不再刻意躲避父親，願意跟父親面對面心平氣和的談話，還願意跟父親相伴同行。但是他和父親之間仍然隔着一層薄膜，他從不觸碰父親的身體，不和父親握手，不和父親坐得太近，至今不肯叫一聲“爸爸”。
林家良被兒子拒絕那一刻，心中非常的失落，他知道兒子故意拒絕跟他親近。
他又特別邀請了一句：“來吧，跟我坐一起吧。”
林書豪毫不領情，還是搖了搖頭，堅決走到後邊去，單獨找了一個座位坐下。
林家良略有一些懊惱，覺得兒子實在太無情了。都這麼久了，他還是不肯原諒父親。
臭小子，我是你爹，再大的錯，我為你改變了這麼多，難道你還要恨我一輩子。
接着反過來一想，心裏對自己說，你都把兒子弄成“精神病”，耽誤了他一輩子，還有什麼資格跟兒子去計較這些事？兒子要恨你一輩子，不也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嗎？
除非你厚着臉皮，死不承認，兒子患上“精神病”，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不禁陷入沉思，回想從小到大，自己對待兒子的“疼愛”方式。一切都是從自己的意志出發，從來沒有認真去理解過兒子的感受。
他現在才意識到，在重點“栽培”兒子這件事情上，犯下的，就是一個基本路線的重大錯誤。兒子的成長過程中，他對待兒子的方式可謂是，一步錯步步錯。
現在回頭去想，假如人生一切重來，自己換一種不同方式去培養兒子，不知道兒子今天會是什麼樣子。最起碼，“精神病”他是不會患上的，性格也不至於如此極端。
他為此再一次深深痛悔，悔恨到下意識抬手給自己抽了一記耳光。
這一記耳光抽得很響亮，惹得旁邊座位的人直直的望住他，深為不解。幹嗎自己打自己，莫不是有神經病吧。
林家良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為了化解眾人的疑慮，他勉力一笑說：“這車上怎麼有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