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贖罪

林家良跟女兒居然在年夜飯的餐桌上，情緒對立，形成了僵持。

李月娥一看大事不妙，趕緊輕輕推一下女兒：“敏敏，快吃飯了，大家都等你呢。”

林敏也意識到，事情鬧下去很糟糕，一家人的年夜飯搞不好不歡而散。她只好調整心態，暫時把自己的痛苦拋去腦後。

她便率先拿起筷子，準備吃飯。

林超凡瞧準時機，立即拿起倒好飲料的杯子，伸向林敏：“姐，我和你干一杯。”他藉此來調和宴席氣氛。

李月娥配合，跟着附和，也把杯子舉向丈夫：“來，我們大家都來乾杯。”她在示意丈夫知趣一點，不要和孩子鬧了。

林家良當然也不想壞了今天的好日子，趕緊順坡下驢，象沒事兒一樣，端起杯子，跟大家相碰：“好，為新年新氣象干一杯。”

唯有林書豪毫不響應，杯子都沒去拿。他低着頭，一個人自顧自的吃着東西，誰也不搭理。

雖然大家知道他精神不正常，他的舉止能夠諒解。但是，這是過年，就是想要圖個全家團圓的吉利。李月娥便對林書豪說：“書豪，把杯子舉起來，我們都來乾杯。”

“哼，乾杯。你們都快打起來了，還假惺惺裝親熱乾杯，我才不跟你們這些‘偽君子’乾杯。”林書豪“瘋”歸“瘋”，總能點中問題要害。

一句話刺得林家良臉上直抽抽，這話真的太難聽了。

他是真的想發火了，但是不能啊，兒子神智有問題，不可以和他計較的。跟他計較，那你自己不也瘋掉了？

他只好表示包容，對妻子說：“他不碰就算了，我們碰我們的。”他率先在林敏杯子上碰一下，以此對剛才和女兒的“對立”，表達歉意。父女“化干戈為玉帛”。

氣氛總算恢復正常，林家良又表現慈愛和體貼的給每個孩子夾菜。你吃這個，他吃這個，連吃菜他都有規劃。

他給林書豪夾了一塊紅燒豬蹄，這是兒子最喜歡吃的。

不料今天不知怎麼回事，林書豪塞進嘴裏啃咬了三兩下，又拿出來，突然丟進林敏碗裏：“不好吃，給你吃。”

林敏傻了眼，那豬蹄被弟弟啃過，咬得稀爛，還沾上口水，別提多噁心了。

她不知所措，鬧也不敢跟弟弟鬧。

李月娥趕緊把那塊啃過的豬蹄夾出去，安撫女兒：“你弟弟身體沒病，沒有影響的。”

似乎為了轉移女兒情緒，林家良就對女兒說：“林敏，你沒有工作，過完年，就加入小燕子她們小劇團去吧。”

林家良口中的“小燕子”是一個人名，林敏是認識的。

小燕子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很有歌舞才華，還會演古裝戲曲，鎮子上名氣很大。

鎮子上成立了一個民間小樂團，大約十幾個人，有會歌舞的，有會樂器的，有會演戲的。走街串鄉，到處去給別人表演，以此謀生。小燕子就是劇團的台柱子，劇團就以她的名字命名。

不過，請他們表演的，無非兩種場合，一種是慶典的喜慶場合；另一種則是喪葬場合。

喜慶場合好一點，敲鑼打鼓、載歌載舞，基本是正常表演；喪葬場合卻有額外的要求，需要演員代替親屬“哭喪”，跪在死者棺木前，假裝死者是親人一樣的嚎哭。要有“非同一般”的心態，才能坦然的適應。

林敏心高氣傲，哪裏做得出那些低俗的事情？她斷然表態：“不去。”

林家良大為不解：“不去？幹嘛不去？你不是總說愛好歌舞嗎？現在放手讓你去唱去跳了，

你又不去了？”

李月娥也勸女兒：“敏敏，你別小看他們，聽說收入還蠻好的，幹活又輕鬆，比工廠上班自由多了，好多人想進還進不去呢。”

林敏簡直悲憤，一直覺得父親是那種很有品味的人，這個瞧不起，那個看上眼。可他居然覺得這種工作最適合女兒，不知道他是太看得起這份工作呢，還是太看低他的女兒。

林家良繼續說：“他們團長本來是來邀請我參加，說會給我最高的提成。我要上班，哪有時間，所以推薦了你。他們很滿意，表示很願意接受你。你反正失業，整天遊手好閒，還不如加入他們。你看小燕子，那麼漂亮的女孩子都在干，我不知道你在挑剔什麼？”

說得林敏無話反駁。

李月娥繼續做女兒工作：“去吧，敏敏。你爸看你失了業，心裏也着急，一直在想辦法，幫你找一份工作。人家是看你爸的面子，才肯收你，要不然，你還進不去呢。去吧，不要辜負了你爸的一片心意。”

言下之意，林敏若不答應，枉費父母一片心血，簡直就是犯罪。

答應是不可能的，她不喜歡這份工作，去了每天也是煎熬受罪；但是不答應呢，父親和母親又要傷心，他們真的也是出於一片“關懷”啊。

她左右為難，嘴唇動了半天，就是說不出話來。

這時林書豪又說話了：“依我看，你們還不如給林敏換件破衣服，遞個碗，把她推出門，讓她去街頭當乞丐好了。那份工作更輕鬆。”

“你怎麼這麼說呢？他們劇團的人都不簡單呢，團長是退休幹部，副團長是縣劇團演員，小燕子的丈夫還是老師呢。他們也是憑本事吃飯，有什麼不好呢。”李月娥說。

“退休幹部就了不起啊，我們家有個人還是在任幹部呢，也就是在家裏了不起，出了這個鎮誰把他當回事？”這個林書豪，總把矛頭對準父親。

尤其過份的是，他偏不說“爸”，只說“我們家有個人”，足見他是多麼排斥父親。

林家良聽着心裏當然不舒服，可是沒辦法，兒子是說“瘋”話，怎麼能和他計較？

一看兒子居然膽大包天，公然批判丈夫，李月娥心裏發慌，生怕丈夫生氣。“怎麼這麼說你爸？你爸從一個鄉里農民，走到今天這一步，沒有任何家庭背景，全靠他自己的才華。要是你們都象你這爸這樣，那就有出息了。”

“哼，真好笑，他那算什麼才華，純粹運氣好。”林書豪完全當父親不在面前。

終於林家良也掛不住了，說他什麼都可以，說他沒才華，他是真不服氣，在外面，哪個不是說他“才華橫溢”？

他不敢罵“有病”的兒子，只好訓斥妻子：“你也是話多，跟他講那麼多做什麼？明知道他還在吃藥。”

不料林書豪生了氣，猛站起身：“一群井底之蛙，跟你們多坐兩分鐘都難受。”說時，揚長而去，回了他的房間。

可他用力過大，掀動了桌子，把一隻湯碗碰倒了，湯水撒了一桌子，又滴落到地上。好好的年夜飯，被他搞得狼狽不堪。

林家良只是難堪的笑了笑，安撫另兩個孩子：“沒事，沒事，他吃完了，我們繼續吃。敏敏，還有一塊羊肉，把它吃了。”

李月娥趕緊拿來餐布，抹乾凈桌面。沒有對林書豪表現半點不滿。

從這天起，林家良給予林書豪的，始終是無限的包容。不管林書豪多麼“混帳”，他都不再計較。

他似乎是在向兒子“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