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失常

林書豪退學的問題還沒有解決，沒能說服兒子回到學校去。

這事怎麼辦？總不能就這麼聽之任之。好，退學就退學，那你回家來吧，你想幹嗎就幹嗎。林家良決不接受這種“縱慣”孩子的處理方式。

但是處理完妻子的傷，林家良的情緒也緩和下來，他沒有剛才那種盛氣凌人的衝動了。

他不想和兒子繼續正面衝突，畢竟，他並不是真心要和兒子全面鬧僵、徹底決裂。

要在自己和兒子之間留一點迴旋餘地，他不可以繼續去逼問比石塊還硬的兒子。

他便對李月娥說：“我辦里有事，先走了。”

兒子的問題還沒有處理好，丈夫就開溜，李月娥有些慌神：“那書豪怎麼辦？准不准他去打工？”

“他願意死就去死吧，我沒本事管他。你不是能說會道嗎，你和他去說吧。”林家良丟下一句冷酷無比的賭氣話，出門走了。

他就是故意把問題丟給妻子，讓妻子去處理。反正自己也處理不好了，不如讓妻子試一試。

林書豪就那麼靠牆坐着，仰頭眼望天花板。他面無表情，把他的心思和情感深深的隱藏。

他到底在想什麼？有什麼樣的煩惱和痛苦，沒有人去理解，也沒有人去探尋。

其實他真的很痛苦，高考差一分讓他無比的絕望。他也是希望考上理想大學的，借考上大學在父親面前揚眉吐氣。沒有考上大學，對他無疑是巨大的打擊。

他最希望的是，父親幫他去查一查高考試卷，他堅信那一分之差不是自己的問題。他認為父親是有能力去查的，托一托關係，找領導說說好話。只要父親拼盡全力，事情十有八九會有轉機。

哪怕就是真的查不了，只要父親盡了最大的努力，他也心甘了。那時候，他也願意接受一切的現實。至少他知道，為了他，父親什麼都願意去做。

他很渴望，自己有一個願意為孩子犧牲一切的父親。

可是父親害怕求人，動都沒有動，什麼都沒做。只知道生氣發火，責怪兒子讀書不用功，沒有多考一分。

他對父親失望極了，也對身邊的一切都失望極了。

林家良注意不到，兒子年紀輕輕，思想已經變得十分悲觀。林書豪心裏，只覺得這個世界好不虛偽，好不無情。走到哪裏，都沒有一點兒意思。

林書豪為什麼才上了十幾天學，就自動退學？更是堅決不肯再回去？

他自己說是討厭那裏的同學，認為那裏的老師和學生都是“蠢貨”。事情應該不至於那麼簡單。

肯定是發生過什麼事，受了刺激，才會做出那麼決絕的決定。但具體發生了什麼事，誰也猜不着。

有一件事是確定的，他背上行李，登上汽車的時候，心裏就是不情願的。他還沒有去讀，就已經不喜歡那所學校。因為那不是他理想的人生目標。

所以，帶着這樣的情緒去學校，指望他多麼遵守學校的紀律，恐怕很困難。他個性乖張，受老師的批評，受同學的排擠，應在情理之中。

然而這些問題，林家良從來沒有好好去思考過。

他只認定兒子太不聽話，太自由放任。他對兒子也是失望極了。

是的，你對我失望，我又對你失望，感情的傷害因此不可逆轉。

事實上，林書豪的心理已經發生病態性的變化，腦子裏想的東西，跟正常人有了很大的差異。講得通俗一點，他正在從“天才”向“瘋子”轉變。

只不過，現在還是初始階段，沒有全面的發作。所以，別人也看不出來。

必須仔細的觀察，或者藉助儀器檢測，才能發現。他的眼珠正在變得灰暗，變得木然和獃滯。

他出現這樣的心理病變，正是因為心理的痛苦得不到釋放造成的。他太過封閉自己，從不和別人講心裏的話。他一直把委屈、把悲傷、把絕望積壓在心底，讓它們長久的發酵，發霉變質。

此時，林書豪只是坐在凳子上，仰頭望着瓦頂發獃，他心中一片茫然，什麼都在想，又似乎什麼都沒想。

看着丈夫走了，李月娥只好勉強擔起開導兒子的重任。

“豪，聽媽的話，回學校讀書吧，幹嗎要惹你爸生氣呢？你一個人跑出去打工，要是沒找到工作，怎麼辦，誰來照顧你？”

她的話很平庸，講不出什麼關於“知識”和“人生”關係的大道理。但她的語氣很溫柔，態度很謙和。她不是命令兒子，她只是懇求兒子。

林書豪對母親同樣也是不同的態度，他不再擰起脖子，冷眼相對。

他似乎被母親說服了，點點頭說：“好吧，我不去打工了，我回學校去。”

第二天，林書豪登上汽車，說他回學校去了。

林家良聽說兒子回去了學校，心裏變得踏實。他嘴上沒說什麼，其實心裏稱讚妻子這一次做得好。

想不到，自己拿兒子一點辦法都沒有，妻子三言兩語就解決了。

然而他們更加萬萬想不到，過了一個月，他們收到從郵局發來的包裹和一封書信。包裹就是林書豪的全部行李，書信就是學校發來的“退學函”，信上說，林書豪已經申請退學，並擅自離校一個多月。學校研究決定，同意林書豪同學的退學申請，並退還部分已繳學費。

這封書信表明，林書豪根本沒有回到學校去。

林書豪確實對母親撒了謊。他沒有回學校，而是去了縣城。

他在縣城東遊西盪，去小姨那裏住幾天，又去找同學玩幾天，更多是在街頭流浪，給店鋪去打臨工，網吧里混日子，過一天算一天。

他這樣子，不知不覺混了一個多月。

林家良夫婦讀完書信，得知兒子沒有回學校，-除了震驚、氣惱，更多的是着急。因為他們不知道兒子去了哪裏。一個多月沒有音訊，會不會出了意外？是在回校途中意外失蹤呢，還是兒子真的跑去了沿海城市？

他們迅速向街坊鄰里、親朋好友到處打聽，有沒有見過林書豪或者關於他的消息。

終於他們得到反饋，說有人見過林書豪在縣城。

他們立即帶信去縣城，請求李鳳娥協助，找到林書豪，並把他送回家裏。

縣城也不大，李鳳娥很快把街頭流浪的林書豪找到了。

林書豪被送回家裏的時候，一個多月沒有換衣服，沒有洗澡，渾身臭烘烘象一頭豬。

但他神情還非常抵觸，不願意回家。

林家良夫婦見了兒子，真是百感交集，又怒又憐，卻是一句話不敢說了。他們開始感覺到，兒子出了問題，不敢再用言語去刺激他。

李月娥默默催著兒子去換了衣服，洗了澡，然後帶他去理了頭髮。

夫妻不得不接受兒子退學的事實，沒敢再向兒子抱怨一句。

其實，林書豪這個時候，已經是“精神失常”狀態了，只是沒有人願意去承認他患了“精神病”，還是把他當正常人看待。

我們不能否認，跟其他病不同，“精神病”跟“正常人”表面上是很難界定的。所以才會有不少正常人被關進精神病醫院裏，竟無處申冤。

我們生活中所謂的冠冕堂皇的“正常人”中，其實就混有大量的“精神病”。他們幹着不可理喻的事情，卻又象“正常人”一樣衣冠楚楚、溫文爾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