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心疾
那扇木門像是飽經了風霜,再不能經受一點摧殘一般發出吱呀呀的聲音,尖細的聲音在這針落可聞的寂靜里越發引起人的注意。
門楹上貼着許多符咒,一層又一層。最下面黃紙上硃砂已經看不清痕迹了,最外面的符咒上的紋路還都是鮮紅的顏色。看來是這一兩天才貼上去的。
小販看宋琳琅打量着符咒,低聲說道:“先時我以為家妹是中了邪,你也知道干我們這一行的都說是有損陰德的事。但我們兄妹跟着父親幹了這麼些年也就這麼過來了。所以並沒怎麼放在心上。”
他嘆了口氣,繼續道:“她頭一回發病,我只道是驚了風,請大夫來看了,葯也開了。可這一幅幅的吃下去總也不見好,我想這可能是鬼纏身了。”
宋琳琅邊聽着邊踏過門檻,屋內昏暗,只有一絲光亮從開着的門縫裏照進來。窗戶上被釘上了木條,也貼着滿滿的黃符。
她四下打量一番,屋裏除了一張桌椅外就只剩下一張床。洗的泛白已經看不出原先顏色的帳幔籠在其上。
小販走上前去,將帘子撩開,床上躺着一個瘦骨嶙峋的女子。宋琳琅走進仔細瞧了瞧,女子顯見是還在熟睡,面色是常年不見陽光的慘白,眼窩深陷,顴骨處透露着不正常的紅色。
二人正兩下無言,床上的女子忽然睜開了眼睛,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沒有一絲生氣,直勾勾的盯着站在窗前的宋琳琅。
“么妹,你醒啦。哥哥帶了個大夫來給你看病。”小販不復方才同她談話時的精明,此刻溫柔得令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個疼愛妹妹的哥哥。
“死了不償命的盜墓賊!刨了人家的祖墳,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一種不屬於這個面容清秀的女子的粗獷嗓音從床上傳來。
女子眼神突然發狠,齜着嘴,一臉猙獰。手腳並用掙扎着要從床上起身,卻被困在床沿四角的麻繩緊緊束縛住身體。
宋琳琅這才看清原來床上綁着繩子。方才一進來,光線太暗,她竟然沒有發覺。
突然,床上叫囂着的女孩一時泄了氣,忽然聲音一轉,恢復了她本該輕柔的音色:“沒有,我們只是實在沒錢了,這才想着來偷點你的陪葬品。”
“厚顏無恥的丫頭,掘我墳墓,偷我的首飾衣衫。我已經在土裏埋了這麼多年,偏生你們要來擾人的清凈,既然如此便下來一起陪我吧!”粗獷的嗓音又響起。
“你饒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女孩子細弱的哭求聲傳來。似乎是用力過度,她頭一歪又昏了過去。
這怎麼像是現代的精神分裂症?宋琳琅站在床邊靜靜觀察了一會兒女子的神態。
“姑娘,你看這是什麼病症?”小販放下帘子,面上還帶着幾分不忍和憐惜。
“你先去把燈點上,屋裏實在是太黑了。”宋琳琅沒有回答他的話,反而先讓他這樣做。
屋內不多時點起了兩根蠟燭,劣質的白燭冒着一層黑煙,一股燒焦的味道在封閉的房間裏瀰漫開來。
“我方才仔細打量了一下,令妹似有心疾之症。”宋琳琅在腦中轉了一陣,才想起這病在此時的叫法。
心疾一般是體質弱的人受了驚嚇,就會如同掉了魂似的痴痴傻傻,又或者像這位女子一般,彷彿被另外一個人上了身,一時癲狂一時安靜。
小販立在一旁聽了,臉上到是沒有多大神色:“這幾年來為了給么妹治病,別說大夫、道士就是神婆都請過好些個。各種法子也一個不落地試了,可一點起色也不見。這一回是碰巧聞到了姑娘……您死馬權當活馬醫也好”
“這屋子未免太暗了些,這些窗戶上釘的板子趕緊拆了吧,還有符咒什麼的。”宋琳琅用手輕輕扇了扇縈繞在鼻尖的那一股燒焦的氣味。
端着一盞燭台走回床邊,宋琳琅從隨身帶着的布包中取出一個羊皮卷,上面按大小排列着一排長短粗細不一的銀針,在昏黃的燭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澤。
她青蔥般的一隻手,從裏面調出了一根銀針在女子風池穴處緩緩地紮下去。女子緊皺眉頭漸漸鬆開,呼吸變得平緩起來。
小販在宋琳琅的吩咐下早就站在了三米遠以外。宋琳琅這才從隨身帶來的醫館裏取出一支針劑,打在了女子的臂窩處。
女子陷入昏睡,宋琳琅這才有空檢查女子的身體。除了四肢和腰腹處有被繩子勒的淤青外,她身上似乎還有一些鞭痕,只是大約時間久了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收針整理了一下的宋琳琅起身往屋外走。小販也緊緊地跟在後面。一出門熱烈的陽光刺得她一時間睜不開眼。
“姑娘,我妹妹的病如何了?”小販惴惴不安地問。
“心疾這種病並沒有你想像的那般嚴重。你如今將她關在屋子裏不見天日,才是真正的折磨呢。”宋琳琅理了理有些皺了的袖口道。
“可是,先前來的道士和神婆都說么妹是被惡鬼附了身,若是見了光不但不能減輕病症,恐會激發那惡鬼的凶性。”小販回頭看了一眼小屋,嘆了口氣。
想到那女子身上的鞭傷,宋琳琅便問道:“她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看着像是鞭子抽的。”
她說這話時留意觀察小販的神情。小販似是有些氣憤,又有些愧疚:“前些時候請了一個據說很靈的薩滿,給了不少錢。那婆子說么妹身上有惡鬼,得趕快祛除才好。”
“怎麼個祛除法兒?”宋琳琅心裏已經隱隱有了猜測。
小販支支吾吾地道:“就是用手指粗細的柳條兒,沾着桃葉酒抽打在身上。說是抽上幾十鞭子,惡鬼受不了就會離體了。”
“荒唐!”聽到這裏的宋琳琅怒斥一聲:“這種愚昧的法子,你到是也敢信。恐怕沒把惡鬼除了,你妹妹到是先被打死了。”
想到一個生了病,本就受病痛折磨的女子卻被這樣的抽打,宋琳琅兩世以來的醫者之心就讓她不由氣憤起來。說出來的話不免也就有些刻薄起來。
小販聽了她的話,臉紅得如同火燒雲,低着頭不出聲。
宋琳琅知道他也是為了妹妹,這才病急亂投醫。也覺得自己方才那話有些過火,於是出聲道:“幾個時辰后她會醒過來,只是有可能會忘卻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