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王離
逐郡主城，逐鹿城。
西嶺中學是逐郡排名首位的官方學院，師資力量雄厚，每年升學錄取的名額極其的有限，門檻極高，只有真正的學業超群的學子才能來到這裏學習；而和西嶺中學對應的就是私立的黃鳴學院，是逐郡的首富黃先鳴十年前建立的學院，不比西嶺中學差，只是進修的費用就算是對於尋常的小資富豪來說都是一個難以想像的天價，能進門的，是真正意義上的非富即貴！歷來成績各有千秋，但今年西嶺中學的劉天臨以打破逐郡十年的高分記錄強勢壓過黃鳴中學。
逐鹿城，西南部城區，光華238路。
西嶺中學的初中部佔據方圓數千米的區域，大片高樓林立，黃昏時分，晚風裏傳來朗朗的書聲，和對面莊嚴地警備局顯得格外的和諧。
初三(1)班，西嶺最頂尖班級，放學的鈴聲響起，戴着金框眼鏡的西裝教授收起水壺和教材離開教室，不過室內的學子確是依然在奮筆疾書着，少年郎，從來不缺為夢想付諸行動的恆心；中考已過，但是作為拔尖學子的他們無比自然地着眼即將到來的高中上，只有沙沙的聲音在起伏着...
六點，鈴聲響，一名獨自地坐在最後排的男生迅速收起自己的東西，將他的桌面收拾整齊，悄無聲息地從後門離開。
男生前排的長發女生回頭時，只有身影在拐角處轉瞬即逝。
女生好看的柳眉微皺，利落短髮的同桌無奈地把講題講到半途的數學課代表的視線拽回，苦笑道：“好啦，雨涵，你也知道，王離三年來都沒上晚自修，幹嘛還總是盯着這個軟硬不吃的木頭，給自己多找麻煩呢。”
柳雨涵撇撇嘴，不着粉黛的素顏精緻五官，如瀑布似的青絲長發，只是穿着着西嶺中學制式的水藍校裙，一瞬間讓同為女生的谷欣月都感到無比驚艷；片刻后才回過神來，卻是泛起淡淡的無可奈何，誰讓王離那傢伙這兩年把這位轉校來的大小姐折騰得夠嗆。這倒不是王離故意和柳雨涵作對和惡作劇，只是放學后從不留自習，而且基本上每天都是幽靈一樣不說話在教室內彷彿不存在般，若非就在自己身後，只怕連她都不一定記得自己有這麼個同班同學。
正常來說這都不算是什麼事...
西嶺中學是官方學院，老師教授都是有編製的，不像是私立的學院有成績這些提成獎金，自然在正常的授課以外不會對學生有太多的關注。
偏偏兩年前轉校來的柳雨涵看不慣王離，後面沒少給他找麻煩，但是不管柳雨涵怎麼做都沒有拿捏過王離半次，反而經常氣得夠嗆。
因為王離從不反駁，沒遲到、沒曠課、沒有違反任何學校的規定和紀律，正常來說這是幾乎透明狀的再普通不過的三好學生，只是偏偏前排課代表的柳雨涵一直看王離不順眼。用柳雨涵的話說：既然成績每次都是在最後幾位徘徊，為什麼不加把勁努努力上進些呢？谷欣月其實也不能理解兩人做法。
在她看來兩人的想法都很奇怪...
不過谷欣月雖然說也不怎麼理解沒有把重心放在學業上面的王離為什麼還能保持在班級中游的王離，不過她性格溫婉，倒是沒有像柳雨涵那般的關注，只能是每次都無奈地安撫這位有些小心眼地數學代表，柳雨涵還在嘀咕着，“誰喜歡盯着這個木頭，要不是主任讓我看着點，才懶得理會這個每天都沒事做摸魚的傢伙，”不過也沒多想，把注意力轉回谷欣月面前的幾何題目，“這道題的解題點其實不能看題目，要看i圖搭配的模型組進行再劃分...”
光華路的總列車站水台邊，一名身穿黑色西嶺校服的青年抬頭，深灰色的舊背包隨意地斜挎在左肩，還算端正的五官，濃密的眉毛，一對眼睛漆黑深邃，不過十六七歲，渾身上下卻隱隱有着成年人那種久經社會風霜的淡淡痕迹；而且西嶺的男校服是採用某種運動裝改動，讓青年看起來不像學生，倒很像是忙碌工作一天後搭車的工人。沒有少年稚氣的臉龐上，有一道淺淺的傷疤，嫻熟地點起火抽着煙，略微有些失神地望向不遠處霓虹輝光漸起的繁華的都市夜晚...
還能回得到過去嗎？
王離在煙霧朦朧間在心裏詢問自己，只是這是個註定沒有答案的命題，雖然說很簡單很普遍，還有些許好笑，至少王離這麼覺得。
他是孤兒，是的，孤兒。
一個在天啟四年的冬天被遺棄在街頭的孤兒，王離覺得他該感謝那年把他從野狗嘴下救走的掃地阿伯，他左手只有四指，尾指在當年被狗吃了；王離覺得也該感謝十六年前把自己收留的孤兒院，和十年前把自己從孤兒院領走的養父。雖然養父真的不是人，只是拿他當成了人體運輸的冷冰冰工具，至少在他乖乖做事後給飯吃，而且不打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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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每天有無數惡意的視線在觀測着自己身上哪個部位適合賣出給權貴和富豪移植器官，可以活着...
掃地阿伯是路過的人販子。
孤兒院，陽光孤兒院，是在販賣移植的大型工場。
養父是專門人體帶葯銷售的投機分子。
這就是王離的童年，很不幸，他從小就比起其他人記憶力稍好一些，同時稍微早慧，所以，當三歲起首次被白髮蒼蒼的慈祥院長老爺爺當成貨物似的給戴着華麗飾品的豪門太太推銷售賣他的心時，他本能地傻愣愣的讓自己被為她兒子尋找心源的太太厭惡，他還記得當初那個太太說的話：
“老徐，別整這些傻里傻樣的貨，要是影響到孩子未來的智商怎麼辦，我們花這麼高的價格可不是來找這種低劣品種的次等東西的...”
他清楚地記得那個平日裏最聰明最可愛，每次都被和藹地護理阿姨獎勵糖果的二十三號男孩，開開心心地被院長老爺爺牽着手坐上大汽車后，從此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對了忘記說了，他在孤兒院是d0029批的31號。
王離那時候不懂，只是本能地害怕被院長老爺爺帶上那輛白色大車，那盞紅光閃閃的燈是他在深夜驚醒的夢魘，後來他才知道那是醫院專門救死扶傷的醫用救護車，從王離三歲到六歲的記憶裏帶走了很多很多個十的小朋友，那時只會數學一到十的他，已經沒法記住了。六歲那年，他記得老爺爺好久沒來看他了，在他來到孤兒院的整整第六年，有個灰色汗衫的中年人打開了房間，院長老爺爺把他和兩個也是同樣一直是呆呆傻傻的男孩套上鎖鏈，被中年人像是狗一樣牽着帶上破破爛爛的麵包車裏，那年，他以為以後不用再做那個白車紅燈的噩夢。
也是在那年，他厭惡所有白色東西！
中年人，就是他的養父。
養父姓黎名興忠，很勵志的名字，也給他和那兩個牽走的男孩起了孤兒院編號以外的姓名，黎一白，黎二白，和黎三白，他是黎三白；每天他都要和一白二白一起吞下油油膩膩的小白球，是袁興忠的女兒袁霜用白色的粉做成的，塞得他滿嘴是血，帶他們坐車到一座高高大大的城市裏，晚上就可以每人吃半碗加了豬油的麵條和給他們每天兩根吃起來有點甜甜的棒棒糖...
一天兩天三天十天兩個十天十個十天...
黎三白慢慢開始適應新的環境。
他漸漸地知道，這個城市不給養父做的這種白色小球進來。
城門那裏他曾經在看到一個檢查出白色的粉末的阿姨被守門的綠衣叔叔拿鐵鏈就像養父在家綁他們那樣給綁了起來，那時候他摸了摸還在脹痛的肚子，依然呆呆傻傻地順利和其他人通過城門設置地安檢巡查。
然後，他開始悄悄試着自己能不能把後面用肥皂水才能強行催吐出來地白色地小球給拿出來，他自己也忘記試了多久了，好像是很久很久很久吧...
第三百六十五天。
也是他給養父領養剛好一年了，他進孤兒院那天起的第七個生日那天，他已經成功用手把自己地口腔撐到可以讓自己地左手摸到小球。那天，在城門口就要過去的時候，在養父笑呵呵地牽着他時，慢慢低下了頭...
他用只有四個手指的左手，伸進嘴裏把白色的小球掏出來，他自己掏得很辛苦很辛苦很辛苦，拿出來時整隻手，都是那黏黏稠稠的紅色的髒東西，吃力地把小球遞給了站在自己面前神情嚴肅的綠衣叔叔，只是還沒有等到綠衣叔叔接住小球就忽然感到天旋地轉，軟軟地倒在地上...
白色的小球揚起滿地的粉塵。
他看到養父的臉，從來沒有的嚇人...
他看到綠衣叔叔的臉，是他沒有見過的憤怒...
黑暗襲來...
他聽到有蒼老的聲音在咆哮着，後面就再也聽不到了。一直到十三歲那年他看到逐鹿城上任警備局長親自紅着眼睛拿槍把他的養父在刑場上槍決的視頻，聲音很熟悉。周圍時無數慷慨激昂的微觀群眾...
他還記得當他醒來的時候和一白和二白都在白茫茫的房間，一瞬間，七歲的他的理智和思維被白車和白色小球的夢魘恐懼所打破，他瘋狂地跑出那個讓他窒息的白色房間，顫抖着躲在黑暗潮濕的樓梯下，死活都拉不出來，手指死摳護欄被稜角磨破地鮮血淋漓，都沒有鬆手...
一直到熟悉的綠衣走過來，才跑出來緊緊地抱住了綠衣，削弱的身體顫抖着失去意識，耳邊有熟悉的聲音再度響起來。
那年逐郡冬天，恆遠醫院新增十間綠色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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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冬天，一名被警備局請來的頂級催眠大師鐵青着臉小心翼翼地把被子給緊緊蜷縮着的小男孩蓋好，做筆錄的警備組長強忍住拔槍殺人的衝動...
那年，逐郡地震，軍隊管制，在那個總是排在逐郡日報最首位的陽光孤兒院的地下室冰窖里，找到數以萬計的冷藏兒童器官；在全城最大的肉類冷藏工廠里挖出密密麻麻的不計其數的殘肢斷骸，全城所有人都吐了...
天啟十一年十二月三十日，隔天就是喜慶迎新的天啟十二年，但是全城沒有任何的肉類品出售，一直到次月還是都吃素...
天啟十二年二月四日，刑場的槍聲從凌晨響到半夜，這次沒有人吐。哪怕處決死的人可以從繞刑場整整十圈都不止，因為每個觀看的人都戴着縞素的白帶和帶着仇恨的眼睛，足足十萬個登記在乎的兒童沒了，還有數不清的根本找不到姓名或者是拼接不起來；消息傳開，半個星河聯邦徹底地嘩然，一名軍部的大元帥親自帶領上百集團軍將聯邦十洲西部的西洲徹底封鎖：
徹查！
徹徹底底地查！
誰敢伸手就剁了他的手，但凡有包庇者，充當犯罪保護者，知情不報，統統槍決！不管是何職位，是何緣由，有牽涉者必死！
天啟十二年，那年被後來者稱為血色祭日，一個在舊日封建皇朝貴族世家作為傘的組織被十大聯邦聯合圍剿，戰艦和巨炮封鎖地界，鋼鐵洪流徹底地碾碎皇天組織，聯邦初步建立天網和星卡形成秩序守護聯邦的公民安全...
十大聯邦顧及皇天組織的血色祭日事件後續可能帶來的社會危害影響，聯合壓制輿論和鎮壓地界，皇天成為絕密檔案。
...
“立即銷毀所有的存檔資料！”
“是，局長！”逐鹿城，警備局，短短不到兩個月就彷彿蒼老了十年的警備局局長命令將關於從男孩身上得到的所有資料徹底銷毀；一名從星河城來的神秘存在抹去包括男孩在內的所有關於陽光孤兒院起源的所有記憶：
“孩子，沒事了...”
...
逐鹿西南部的杭沿路，一所官方成立的孤兒院，一個七歲的瘦弱男孩，獃獃着站在花園旁邊，花園的裏面，很多孩子開心地玩着遊戲，不遠處是軍姿筆挺的迷彩綠衣；一個穿着紫色可愛裙子的小女孩，好奇地走到男孩地身前，看着有些獃獃的小男孩，揮了揮胖乎乎的小手，男孩才回過神來...
“真的，真的，沒事了...”
“真好呢...”
逐郡包括警備局長在內的人員為了保護皇天組織有可能存在的後續報復，聯邦用神秘手段洗去記憶；只不過，他們沒想到，記憶是已經消除，但若是有人已經把那段記憶刻進自己的血液成為本能呢？怎麼消？
天啟十二年七月十日，一座逐鹿城官方成立的逐鹿小學，一名白襯衣的小男孩在新發的聯邦課本上扭扭曲曲地寫下他的名字：
王離...
d0029批的31號，是王字...
他想脫離那些揮之不去的夢魘，是離...
小男孩在心裏對自己說，以後你不再是那個孤兒院裏只有編號的31號，不再是那個每天要把一顆比起雞蛋還大的白球死死吞進肚子吞得鮮血淋漓都不能吐出來得袁三白，不再是了，不會再是了...
“王離！”
“我叫王離！”
“可愛的小朋友們大家好呀，我是你們的老師，我叫文雪花，大家可以叫我文老師或者雪花老師！”一名溫婉的藍衣女子帶着淺淺的笑，“今天大家都是剛剛來這裏，小朋友們勇敢地站起來說下你們地名字好嗎？”
“我是汪俊亭！”
“我叫向齊彥！”
“大家好呀，我叫歐陽心華！”
“王離...”此起彼伏的稚嫩童聲里，王離輕輕地呢喃着自己地名字，一個僅七歲的小男孩給自己起的名字。離，是想擺脫夢魘；王，是他在提醒自己不要忘卻那些曾經給予他的記憶，不要忘記那些年自己曾經得到的幫助，不要忘記黑暗中的光明，即便是自己未曾沐浴在陽光之下，也不要讓那顆好不容易得到溫暖的心再陷進墮落的泥澤，不要，不要再，不要再來...
“哪怕深淵裏，也有剎那光明！”
“我相信！”星河聯邦課本的首頁是曾經建立聯邦雛形的大總領，八十年前在東洲帶領着群眾推翻軍閥和皇朝的宣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