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章 小君主
大頌王宮，德廣殿。
藉著先王暴斃的東風成功將趙忠從內監大總管的位置拉下來，然後自己順利坐了上去的龐德富意味不明地掃了一圈燭火通明且安靜的大殿，視線在殿中人的身上微停頓了下，隨後垂下眉眼，弓着身子上前，對着端坐在王案之後，身着一身玄黑龍袍的小女孩低下頭，輕聲提醒道：“王上，夜色漸深，您該安寢了。”
在他開口之前，小女孩挺直着背，微低着頭看着雙手捧着的書籍，眉頭微皺。
整座大殿只她一人，氛圍很是寂靜肅穆。
配着綉有神采奕奕、張牙舞爪神龍的王袍玄服，雖是幼小稚嫩的身軀，亦能讓人感受到其身上的王者威嚴來。
雖然比不上先王那般君威難測，一怒則江山震蕩，但以她如今這個年紀來說，能有獨對朝中眾臣的勇氣以及枯坐數個時辰的定力，對比其他王族子弟，也已經很是不錯了。
可惜，到底只是一個小女娃，而且還只是王姬之女。
雖然大頌在名義上，王女以及擁有國姓的王女後人都擁有繼承王位的權利。
但這世道，終究是以男人為尊。
朝中與地方那麼多的臣子，可沒一個是女子。
龐德富自幼時便進了王宮，三十餘年來，歷經風風雨雨，也目睹着大頌最為尊貴的那一群人的榮辱興衰。
對於這王宮的兇險難測，比誰都深有體會。
如臨川王姬那般的不凡人物，都在奪位之時受了不少來自王族與大臣的刁難，之後更是不得不詐死遁逃，流落民間最後還是難逃死之一局。
更何況是這個在民間長大，父族還不顯的小女娃呢。
再次輕掃了一眼小君主，龐德富在心中幽幽地為她嘆息了一聲：本可以平平安安的做個平凡人，怎麼就被王盪之那老匹夫挖了出來，當著個短命的傀儡呢。
真是可惜了……
江無涯舒緩了面上的表情，放下手中的書本，看向王案旁看似恭敬，實則心思飄忽的人，想了想，問他道：“德富總管，今日朝中所議之事，你可有何良策？”
龐德富把不自覺挺直的背脊重新彎下，
弓着背搖頭推卻道：“回王上的話，朝議事關萬民，老奴無權論說。”
還真是熟悉的推衍之詞。
這段時日以來，這是第幾個人這般說的了？
江無涯垂眼看了看自己沾染了些許筆墨的手，繼續問道：“這裏只有我和你兩個人，總管也不能同我說說嗎？”
自入了這王都，江無涯的吃穿用度，所有的一切，都是最上乘、最尊貴之物。就如這上犴墨，非王族之人不可擅用，而她此時所用的，卻又是上犴墨之中的極品，潤澤澄凈，只她能使。
此時沾染到手上，極致的玄黑之色，倒襯得她本不算白皙細膩的手白得發亮似的。
江無涯知道，它之所以這般受人推崇讚歎，比起其本身的珍貴難得，更為重要的，還是因為它是一個人至尊身份的體現。
都說這世間最迷人心智的，莫過於執掌天下，一言而天下景從的權勢。
江無涯品了品這句話，又聯想到每次朝會的情景，覺得它說得還是很有道理的。
不過大人教導過她，萬事若是只看浮於眼前的表面，不知慎思慎行，自身的性命就會變成他人的施捨，隨時都能被收回去。
就如同她現在，身份再是尊貴，落不到實處，便只是水中幻影，除了看着好看，聽着好聽，再無他用。
甚至於，還會讓她早早的就入了閻王殿。
江無涯以前渾渾噩噩的，肚子餓得狠了，或者天氣太冷凍得不行了的時候，她的小腦袋裏也曾想過“死亡”兩字。
昇陽村從來不缺死人，而那裏的死人，大體能夠將之分為兩種類型。
一種，是衣不蔽體的女人屍體；另一種，則是缺胳膊少腿傷重而死、或正常生老病死的男人屍體。
江無涯當初幾乎每日都要往死人溝林子去，見得多了屍體和墳墓，對於“死亡”，從來都不陌生。
有時她偶爾還在想，等她哪天也像那些死人一樣沒了氣息，她的屍體會是像那些女人一樣隨意扔在樹林裏呢，還是會像村裡人一樣，換上新衣並且埋進土裏，立墳造墓？
龐德富微苦着臉，“規矩不可廢，懇請王上放過老奴吧。”
“龐總管不必這般謹慎避諱吧？”江無涯抬頭看了看屋頂，表情有些不解。
龐德富這個總管位子，是遼公江熋拍板定下的。
而江熋其人，是上上任君王的同胞親弟，先王與江無涯母親的親叔，到江無涯這裏，該稱呼其為三叔公。
先王暴斃之後，便是江熋出面主持朝政，並且力排眾議，定下迎她入王都登位的事。
江無涯出身昇陽村那麼一個“惡人坑”，又喝了四五年的死人溝水，五感遠遠超過了尋常人。而且察覺利害並且規避的本事，也是鍛鍊出來了的。
雖然江無涯不自知自己有這樣的本事，一直都是憑着本能在走。但有路瑤那麼個相當正面的例子在，她對於自己親身感受到的感覺，其實是深信不疑的。
所以在感受到江熋對她確實是滿懷期望，真心實意之後，江無涯對他，便回以了全心的信任。
這其中，自然也就包括了他給她安排的人。
龐德富是江熋親自給她安排的近侍頭子，手裏還管着一支江熋贈予她的暗衛，足足有百人之數，專門守衛她的安全。
他如此得江熋信重，江無涯一開始當然對他是極為信任的。
只是人在心情放鬆的時候，往往會降低戒心。
早從江無涯正名，天現異象那一刻起，她就已經入了世人的眼。
入大頌王都，成為新王，不過是相當於從幕後走到台前，正式向世人彰告她的存在而已。
無論是能夠引動天象、身負皇氣的江無涯本身，還是在眾多勢力下仍然能夠護她周全、而且一直未曾顯山露水的神秘人物林瑤，都值得讓人探究。
江無涯年紀小心思單純，又有江熋事事上心不錯眼的看護着，每日行程單調而固定，有一絲不對勁都能引發一場大動靜出來，有心人自是找不到可趁之機。
這般情況下，身為江熋親信、幼主近侍的龐德富，自然也就成了各方的香餑餑。
如今的大頌，天災人禍、內憂外患層出不窮。
朝中大臣一心只想着往自己手裏扒拉好處，王族子弟各自摩拳擦掌，眼睛都盯着那一方寶座上。
而主事的遼公垂垂老矣，其寄予厚望的人卻只是個蒙童小兒，都不是能夠讓人安心效命的存在。
在拋來的一堆橄欖枝里挑了又挑，-龐德富倒也有了合他心意的新主。
本來他潛意識裏就輕視江無涯一個小孩，有了後路，底氣自然就足了。
也就自然而然的，他在江無涯面前，舉止也就肆無忌憚得多。
江無涯人是小，但腦子不笨。前恭后倨表現得那麼明顯，自然是知道他有問題了。
為著他這事，江無涯琢磨了好幾天，最終還是決定將此事儘快落實下來。
大人說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當斷則斷才是最好，不能拖延，延誤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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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崽同我請了假，出去浪了好久現在都還沒回來，所以今兒只能出現在無涯小崽崽的腦子裏了，各位小夥伴見諒，見諒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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