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先帝名臣
當最後一名士卒被救離岸,已經可以聽見隆隆蹄聲由遠及近,轉眼一彪騎兵旋風而至。船上,陳方急令開船。
就聽岸上一聲歷喝,一騎快馬衝出,“西涼馬孟起在此,賊軍休走!”
正有親兵幫着包紮傷口的桓飛聞言身軀一震,“馬超!”。
急急掙扎的趴到船舷邊,舉目看去,就見岸上火把點點,千餘騎兵羅列陣前,一名錦衣少年將軍在數支火把的簇映下,宛如天神一般,身上的紅色的蜀錦戰袍象一團跳動的火焰。
就見馬超一揮手中的銀槍,他身後的西涼騎兵紛紛解下背負的弓箭,燃上火引,向船隊射來。
雖然船隊已經起錨,但因為現在颳起了強烈的北風,南岸的船隊還沒有離開火矢的有效射程。幾艘船上還是被燃起了幾個火頭,但還是迅速的被水軍士卒撲滅。
桓飛左邊的陳方有些輕鬆道:“只要不是火筏,些許火矢,船隊並不用擔心,象我們艨艟上有生牛皮覆蓋,剛才我也讓士卒往上潑過水,更不懼火,將軍放心吧,我們定能順利脫離。”
話音剛落,象是為了印證他這番話般,撲落落,數支火矢無力的落在頂棚之上,雖然火焰不熄,但卻無法引燃頂蓬。一名膽大的水軍軍士躍上頂棚,將這幾支火箭取下,信手拋入渭水之中。
桓飛鬆了口氣,火光下馬超的樣子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既然西涼軍上不上來,那不用交手自是最好了,看着西涼軍奮力追逐己船,已經策馬站在沒至馬頸的水中,兀自向自己軍船射出已無大用的火箭。
還是儘速全軍撤離比較妥當。想着想着,奮戰一夜的桓飛勞累的昏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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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上,馬超看着桓飛軍的船隊逐漸駛離南岸,最終脫離弓矢的攻擊射程,不由狠狠的一捶馬背,有些懊喪的道:“便宜了這群雜碎!”
一名提着大刀的騎士靠了上來,正是擊破桓飛前哨艦的西涼典兵校尉龐德:“孟起,別懊惱了,雖然敵軍沒有被全部殲滅,但我軍不損一人就擊退來犯之敵也是很大的戰果了。”
“龐叔!”馬超兀自有些不平:“今夜我們還沒有動過手呢!全是那群廢物礙事,早知如此,就應該我們來南岸伏擊!讓這群廢物來守南岸,本來就是個錯誤。”
龐德武藝不錯,但軍略也頗為擅長,搖頭道:“蓋先生的計策其實是安排的不錯的,南岸的地形多碎石,並不利我們騎兵作戰,而火筏也放的很是時機,今倘戰之不勝,也是對方將帥置諸死地而後生,激起全軍死戰之志,更成功重傷蓋先生,才終能反敗為勝。不過敵軍被我們擊沉四艘戰船,折兵過半,縱然後來能突圍而出,其實也只是和我們打個平手罷了。”
“蓋勛受傷了?”馬超有些意外。
“恩,末將剛才去探視過了,蓋先生胸口被敵人主將砍了一刀,但避過了貫心之危,靜養些時日就好了。”
“敵人的主將么?嘿嘿,有意思,以後定要與之交手一番!”馬超冷冷笑道。
龐德已經習慣了馬超的好勇鬥狠。淡淡道:“據蓋先生描述,對方主將很年輕,其實武功並不及蓋先生,但卻能舍死狂攻,又能激起麾下志氣,屬有勇有謀之輩,囑我們與之對陣要多加小心。”
“蓋勛這老傢伙畢竟老了,”馬超不屑道,“再無當年之勇了,龐叔不用去理睬他就好,嘿,董賊這次派出主將是誰?”
“偏將軍,領宜陽太守李樂。”龐德答道。
“李樂?”馬超想了想,疑惑道:“董卓軍里有這麼一號人物么?”
龐德顯然知道的比較多,道:“聽聞他是騎都尉李肅的侄子。”
“李樂?李樂?管他是什麼人,下次見面,我一槍挑了他便是。”馬超恨恨的看着逐漸順流退去的桓飛軍船隊。一揮手中的銀槍,喝一聲道:“退!”。圈過馬頭,向後馳去,身邊數百騎蜂擁而上,隨着馬超陸續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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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兵頭子趙猛端來了一瓢水,遞到桓飛的手中,桓飛搖搖手,轉手遞給身邊的黃敘。
黃敘接過水瓢,低頭猛喝了一口,用衣袖擦了擦嘴,沉聲道:“將軍肯定沒有聽錯么?敵人自稱蓋勛?”
桓飛按了按傷口,發現已經凝結,而且疼痛感也減弱很多,眉頭不由有些舒展,道:“沒錯,他自稱是蓋勛。”
黃敘嘆道:“如果真是蓋勛,將軍這次可真是險勝了。蓋勛號稱關中一劍,劍法很是了得。”
桓飛沉默了一下道:“如果我沒有判斷錯,蓋勛和我交手時,應該已經是有傷之身。此外,我能險勝,還全仗了這柄折日刀的助力。聽黃兄的口氣,不知道這蓋勛是什麼來頭?”
黃敘再喝了口水,訝道:“將軍竟然連蓋勛都不知道么?蓋勛是朝中重臣,曾與宗正劉虞、佐軍校尉袁紹共典禁軍,是先帝最為依仗的心腹大臣,后拜京兆尹,領越騎校尉。”
“哦?”桓飛吃了一驚,這麼說來蓋勛應該是重臣啊,怎麼會和西涼軍走在了一起。
陳方從船尾走來,聽見兩人的話,不由吃了一驚,問明情由,頹然坐倒道:“如果有蓋勛在襄助西涼軍,我軍此次出征可謂凶多吉少了。”
“願聞其詳?”桓飛急問,看來陳方這個久在司雍的老將知道不少。“蓋勛究竟是什麼人?”
“說起蓋勛,關於他的事,司雍,西涼不知道的人可不多,蓋勛字符固,是敦煌廣至人。蓋氏是廣至的豪門,蓋勛的曾祖父蓋進,是任漢陽郡太守,祖父蓋彪,曾任大司農,父親蓋思齊,官至安定屬國都尉,等同郡守,世襲二千石俸祿。蓋氏多有田地牧場,族中不乏智勇之士,可以稱雄一方。這麼說起來,蓋氏和西涼馬氏的淵源還是很有些淵源的。蓋勛曾舉過孝廉,文武兼修,官拜為漢陽長史。”陳方似乎知道的很多。
“蓋勛是個什麼樣的人?”桓飛問道。
“非常的剛直,但待人頗為寬厚,司雍和西涼人都知道這麼件事,中平元年,黃巾賊起,武威太守酒泉黃雋被徵召,結果卻延誤了時日。涼州刺史梁鵠欲上奏誅除黃雋,幸虧蓋勛為黃雋開脫得免,黃雋遂以黃金二十斤謝蓋勛,蓋勛卻告訴黃雋曰:‘他為黃雋脫罪,是因為黃雋罪出有因,所以為他辯解,不是在賣評!‘最終還是推辭不受。”
黃敘點頭道:“關於此事,我在南方也曾聽聞過蓋勛的風評。”
陳方道:“蓋勛領軍作戰也是頗有一套,中平元年,北地羌胡與邊章等寇亂隴右,蓋勛諫刺史左昌迎敵之策,卻招致左昌的怨恨,左昌遂譴蓋勛領一支偏師屯阿陽以拒賊鋒,蓋勛以弱敵強,連戰聯捷。邊章等不能敵,遂轉攻金城,襲殺郡守陳懿,進而圍攻左昌。左昌不能敵,遂求救於蓋勛。蓋勛與從事辛曾、孔常俱屯阿陽,左昌的檄文到時,辛曾等都不肯前往救援,結果是蓋勛力排眾議,率兵救昌,結果順利解圍。這幾場其實都是惡戰,蓋勛數次是以弱擊強,並得以完勝。”
陳方說的口渴,接過黃敘遞來的水瓢,一口喝乾,將瓢扔回給趙猛,接着道:“後來蓋勛因傷辭官,但不久又被徵召入朝,拜討虜校尉。先帝召見,以為心腹。與宗正劉虞、佐軍校尉袁紹同典禁兵。不久當時還是司隸校尉的張溫舉薦蓋勛為京兆尹。先帝本想讓蓋勛繼續留在朝堂,但蓋勛被下軍校尉蹇碩等忌憚,勸帝從張溫的奏章,遂拜蓋勛為京兆尹,使其遠離朝堂。”
“當時長安令楊黨,其父為中常侍,所以恃埶貪放,蓋勛將之法辦,雖然很多貴戚都為之請命,但蓋勛毫不領情,具以事聞,並連誅黨父,有詔窮案,威震京師。那個案子,當時可是轟動司雍,清官蓋符固的名聲直動朝野,簡直是大快人心。所以蓋勛雖在外,但每逢軍國密事,先帝常常手詔問之。”
“過了沒多久,漢陽人王國起兵造反,一時間,引動十餘萬相隨,攻打陳倉,令三輔震動。蓋勛遂領郡兵五千人,又自請滿萬人,麾下有扶風士孫瑞為鷹鷂都尉,桂陽魏傑為破敵都尉,京兆杜楷為威虜都尉,弘農楊儒為鳥擊都尉,長陵第五鉨為清寇都尉。這五都尉,都是有名的戰將,悉領屬勛。兵到亂除,殺敵酋王國。”
桓飛奇道:“可是蓋勛是如此的朝廷重臣怎麼會和西涼軍在一起?”
陳方看了看四周,小聲道:“董卓進洛陽后,遷蓋勛為越騎校尉。但因為蓋勛是先帝重臣,在禁軍中也素有威信,所以董卓不願讓他久典禁兵,所以任命他為潁川太守。但聽說蓋勛尚未及至郡,董卓便下令征還他回京師。京師有人傳言董卓有殺他之心,但隨後就沒了蓋勛的下落,朝中有人猜測他已經被殺。但想不到今天居然在這裏碰上。”
桓飛接過趙猛遞上的另一瓢水,慢慢的喝了一口道:“想不到蓋勛在朝中有如此清譽。”
陳方應道:“是,蓋勛為政寬仁,由於治政傑出,反倒讓人忽略了他的軍略。其實若論先帝時期隴西名將,無人能比蓋勛。蓋勛、皇甫嵩、朱俊當年合稱司雍三傑。”
桓飛飲干瓢中之水,起身道:“今日我軍陷絕地中伏,實乃我之過,既然敵人有蓋勛這樣的宿將,我軍今後的戰略需要重新制定。”
陳方點頭道:“是極,目前我軍前鋒受挫,士氣動搖,正應該收攏力量,徐圖再進!前方不遠就是北原城,我軍可以在那裏進行休整。”
桓飛嘴角飄過一絲笑意道:“不然,我軍非但不用休整防禦,而是從現在起開始進攻!”
“什麼?!”陳方楞住了,連黃敘也吃了一驚。
桓飛看向夜色沉沉的遠方,突然問道:“如果兩位是西涼軍的領軍主將,今夜突襲我軍得手后,會怎麼做?”
黃敘、陳方微微一楞,旋即脫口而出道:“雍縣!”
桓飛點點頭:“我軍前鋒被擊破,但敵人也知道我軍大軍將至,無論如何,必須先打通背後的唯一逃生之路,否則只有被我軍慢慢擠壓在渭水以北、汧水以西的狹小地帶。只有雍縣在手,才能保證與我軍周旋的餘地。”
黃敘展開地勢圖,邊看邊點頭道:“北邊是杜陽城,城防應該已經得到了南下的董軍加強,西南是陳倉,歷來都是軍事重鎮,西涼軍此刻要想退返,只有走雍縣、延汧水向西北,要是過了汧縣,屆時便可有選擇,是通過安定郡還是廣魏郡逃返西涼。”
陳方猶豫道:“我軍新敗,力量不足,而種司馬率領的大隊人馬則要到明日黃昏才能趕到,這如何是好。”
桓飛微微一笑,手指在地勢圖上輕輕敲了敲。
“北原城?!”陳方大吃一驚,旋即抬頭駭然道:“難道大人想……”
“集合北原軍力立刻再次出發急救雍縣!”桓飛道。
“可是大人,北原城守絕對不會答應大人的要求的!”陳方斷然搖頭道。
黃敘卻淡淡的道:“北原城守若不肯交出兵權,也自有辦法。”
陳方張口結舌道:“可是。擅自奪取兵權,這可是行同造反的罪名啊!將軍,請三思。”
桓飛搖頭,看看四周沒有外人,道:“北原城守方曷本就是董賊的親信。而我軍就是要收編所有可以整合的軍隊,以配合司徒大人行事。”
陳方臉色陰晴不定,堅持道:“可是將軍這麼做,可得到司徒大人的首肯?萬一有差池,徒然給司徒大人行事製造危局。”
桓飛叉起雙手,道:“如果有差池,也是我一個人在外所行之事,司徒大人絕對可以置身事外。但北原城內尚有兩千餘可用兵力,如果能順利取得,無論是對付西涼軍,還是日後幫助司徒大人行事,都將有莫大助力。”
陳方猶豫了一下,終於點頭道:“也罷,既然決定了,索性就放手干一場吧,不過我軍現在就只有三百餘傷殘,可是在北原城內方曷足有兩千軍士,如何行動,還需謹慎。”
黃敘嘿嘿笑了笑道:“那是自然,硬取無疑是雞蛋碰石頭,斬蛇打七寸,只要殺了方曷,一切便可順利迎刃而解。”
聽着黃敘冷冰冰的話語,桓飛心神顫了顫,但旋即被心中湧起的一股強烈殺意所覆蓋。勉強壓下這股情緒,淡淡道:“最好是將方曷逐出北原城就足矣!”
暗自心悸,自那日與行刺劉璋兄弟的刺客交手后,自己心中時常會涌動一種殺意,剛才在陣前殺敵時,每殺一人,自己心中都會湧起一種快意,比以前自己看見屍體鮮血就會愧疚害怕,簡直是天壤之別,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出乎意料的時,剛才還反對的陳方此刻卻頗不以為然道:“既然將軍下定決心要取北原兵權,方曷此人必須殺,如果有必要,甚至要方曷一系全部誅殺,將否則將徒添變數。將軍既然決定了,就再也沒有退路了。”
桓飛嘆了口氣,不再堅持。這個時代,人人鐵石心腸,動蕩的時代讓人逐漸變得嗜殺喋血,別人的命根本不重要,象誅滅一族這樣的事也可以讓人如此輕鬆的說出。
黃敘插道:“此事就交給我吧,我保證只消一箭就可送他歸天!”說著摩拳擦掌,摸了摸重新裝滿箭矢的箭囊。剛才的激戰,他似乎仍沒有殺過癮。
桓飛苦笑一下,也許正如陳方說的,一旦決定了,就沒有退路了。一切都看天命吧。或許要在這個時代活下去,就要有隨時犧牲別人生命的覺悟。
極目遠眺,昏沉夜色中,遠遠已能看見北原城廓。相信過不多久,又將有一些人將死於硝煙之外的戰場。勝勝負負何時是個了局?自己的路又將在什麼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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