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玉麒麟一

第5章 玉麒麟一

“寧兒,那這玉麒麟是趙玉章賞給咱老太爺的,對不對?”老鵬夾兩顆花生米扔進嘴裏,端起酒杯與我碰了一下。

“別急啊,你聽我說”,我幹完杯中的酒,繼續說道,“要說這玉麒麟啊,還真與那白七兒有點關係。”

“啥?白七兒?那個綁票的土匪?”老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你聽我說”,我擼一根肉串兒,接著說下去。

金寶再見到白七兒,已是三年後。

鎮壓武昌起義有功,趙玉章授命江南都督,手握重兵,坐鎮南京。此時金寶已是趙大帥的心腹貼身副官,一些私事,尤其處理鄉黨的事,都是金寶出面去辦。

這天金寶陪同趙大帥視察金陵防務剛回府,門房兒立刻有差役迎出來,“文副官,中河府來人,專程拜見你。”

金寶很納悶兒,“往常中河府來人都是拜見大帥,或者是府上管家,再由大帥吩咐金寶怎麼辦,今兒是怎麼了,竟然有人來拜見我?是兩個姐姐嗎,不會啊,上個月剛寄過信和錢物,沒說要來啊,嗯。。,看看再說。”金寶邊想,邊隨着差役走向門房。

“師傅,怎麼是您啊,三年不見,您可好嗎,師娘、師兄弟們好嗎?”一進門房,金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背對自己欣賞牆上的字畫,來人不是外人,正是撫養金寶十年,恩重如山的同興鏢局總鏢頭李雙喜。金寶看見師傅,激動的眼淚奪眶而出,一個健步衝上去就要抱住師傅。

剛才聽到馬蹄聲響,李總鏢頭已知道金寶陪同大帥回來,又見差役出去稟報,想到馬上要與金寶見面,這會也已是淚流滿面,剛才哪是回頭看字畫,是不想金寶看到自己哭而已。是啊,十年師徒情分,金寶就像自己的親兒子一樣,一別三年不見,能不想嗎?

“金寶,別哭,高了,黑了,也壯了,還是這身兒軍裝穿着挺裝”,李總鏢頭把金寶摟在胸前,說話時也已哽咽。

“師傅,您怎麼來了,您一個人來的嗎?”金寶抬頭看着師傅。

“金寶,我是特地來尋你的,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你住在哪,也住大帥府嗎,咱爺倆找個僻靜地方,好好喝點兒!”李總鏢頭拍拍金寶肩頭,笑着說道,今天李總鏢頭還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專程而來。

“師傅,我住外面,離這兩三個街口就到了,行李呢,晚上就住我那,咱爺倆好好喝點兒,嘮嘮嗑”,金寶這會兒開心得像個孩子。

“好!好!好!”李總鏢頭低身去拿掛在椅背兒的褡褳,金寶忙搶過搭在自己身上,拉着師傅的手朝門外走去。

“第二根拴馬樁的棗紅馬,是咱的。”

“嗯。”

本來金寶想去醉仙樓給師傅接風洗塵,那的鹽水鴨和松鼠鱖魚味道最正,可師傅非得去家裏,說僻靜,說事兒方便,只得葷素要了幾個菜,又拎上一壇師傅最得意的燒刀子,和師傅一起回了自己的住處。

一路上金寶直納悶兒,師傅專程來看我,又說有事兒,能有什麼事兒呢?不過金寶打定主意,只要師傅開了口,無論多難都得辦到,否則對不起師傅師娘十年的養育恩情。

金寶住的院子在殷高巷,三間正房,兩間南房,一個小院,院落不大,拾掇得很乾凈,屋檐下兵器架子上,整齊擺放着兩把腰刀,院子裏散落着些練功用的石頭,看得出,金寶這幾年,沒把功夫撂下。

關上屋門,擺上酒菜,金寶和師傅盤坐在炕上。

“師傅,我敬您一碗”,金寶端起酒碗,一飲而盡,當下是深秋九月,天氣已轉冷,一碗燒刀子下肚,瞬間人就暖和了。

“金寶,好兒子,師傅也幹了”,說完,李總鏢頭也把碗中酒一口氣幹了。

“師傅,您嘗嘗鹹水鴨,南京特有的,師娘還好嗎”,金寶邊給師傅夾菜,邊問道。

“好,都好,你說你小子咋命這麼好,現在成了大帥身邊的紅人,師傅、師娘都替你高興”,說到興頭上,李總鏢頭又幹了一碗酒,金寶自然陪着。

師徒倆聊着家常,轉眼一壇酒就要見底兒。

“師傅,我再去拿一壇酒,您稍坐會兒,吃着”,金寶說著就要起身穿鞋。

“金寶等等,師傅有話說。”李總鏢頭拉住了金寶的手。

“師傅,等我回來再說吧,隔壁兩三家就是酒肆,我去去就回。”金寶笑着想甩開師傅的手,卻沒有甩開,知道師傅要談正事了,只得坐了回來,兩眼看着師傅。

當然,師傅下邊要說的話,也是金寶最想知道的。

“金寶,我為白七兒而來。”李總鏢頭沉吟一下,終於開了口。

“白七兒,他不是被槍斃了嗎?”金寶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一言難盡啊。。”李總鏢頭一口喝盡碗中的酒,慢慢打開了話匣子。

當年金寶押着白七兒,交給李知府後,這李知府為了自保,當天就把白七兒一眾人交給了宋純

,帶回BJ。那一陣子正趕上辛亥革命前夕,趙大帥公務繁忙,顧不上處置這些小蟊賊,就把白七兒等人暫時關進了軍牢,待日後再審。

那段時間白七兒家裏是上下打點,散盡家財,就想保住他一條命,還真得說這小子命大,一來趙三小姐毫髮未傷,趙大帥的氣也消了不少,二來白七兒家裏的不知道怎麼搭上的線兒,愣是和趙母孫太夫人扯上了乾親,這趙母說話,趙大帥歷來是重之又重的,就這麼著,白七兒手下嘍啰全部槍斃,又在中河象徵性的剿了幾次匪,斃了幾個匪首,白七兒和王文喜卻活了下來,按綁票罪名交BJ警察署,判了五年徒刑。

這白七兒為啥要拉着王文喜一起活呢,估計是還念着革命黨的事兒吧,怎麼著也算條活路,具體什麼原因,只有白七兒自己知道了。

白七兒念着王文喜,可王文喜卻未必念着白七兒,辛亥革命后,中華民國成立,王文喜那個同族侄子跟着黃興、孫中山大總統,起義有功,竟然在南邊混了個啥團長的職務,藉著南北關係曖昧,想着保王文喜出來,這王文喜也真不是個東西,當下檢舉了白七兒犯下的其他罪行,還把趙三小姐這件事全推到了白七兒身上,最終王文喜檢舉有功,提前釋放,而白七兒,改判徒刑十五年,這下白七兒傻了眼。

家裏已家徒四壁,媳婦兒跑了,只剩下一個孤苦伶仃的老娘,趙大帥更不會為了這點兒小事,這個小人物和南邊兒過不去,恐怕人家連知道都不知道。

白七兒每天又氣又恨,加上監獄那條件,氣血攻心,害了肺病,每日咳血不斷,眼看人就不成了。

李總鏢頭說到這,抬頭看看屋頂,兩行熱淚劃過面頰,看到師傅落淚,金寶心裏也不是滋味,眼眶也濕潤了。

“師傅,您吃口菜。”金寶夾了一塊松鼠魚,放在師傅碗裏。

“金寶,師傅求你個事兒,但凡有法子,救白七兒一條命,他是該死,是不是東西,可咱江湖人,得講個義字啊”,李總鏢頭說著就要翻身給金寶跪下。

“師傅,您別,您別這樣,您起來。。。”這可把金寶嚇壞了,連忙托住師傅雙臂,自己卻跪在了炕上。

師徒倆相對而泣。

師傅說的對,江湖人最講究一個義字,尤其同興鏢局這些年,靠的就是一個義字,師傅雖然和白七兒不是啥過命的交情,可前前後後也是十幾年,再者說,如果當初不是自己出頭,可能還有別的法子,白七兒不至於到這步田地。

但金寶也為難,若辦這事兒,就是趙大帥一句話的事兒,那容易地不能再容易,可金寶怎麼跟大帥開這個口呢,白七兒當初綁的可是三小姐,再說了,雖然這兩年大帥信得過金寶,可金寶也就是個副官,就算開了口,大帥能答應嗎?如果不答應,不光白七兒的命,他自己的命。。金寶不敢往下想。

看着金寶只落淚,不言語聲兒,李總鏢頭一揪心,“罷,罷,罷,別讓孩子為難”,可閉上眼睛就是白七兒老娘那顫巍巍,滿眼含淚求自己的樣子,兩行老淚又落了下來。

“金寶,看在咱師徒一場的情分上,就當師傅、師娘求你了!”李總鏢頭甩開金寶的雙手,一翻身跪在了金寶對面,一頭磕了下去,“咚”地一聲,砸碎了金寶的心,也砸碎了金寶的一切他念。

“師傅,我答應!我明天就去求大帥!”金寶一把抱住師傅,他怎能看得師傅這個樣子,他知道,以師傅的性格,這一輩子極少求人,這一次竟是求自己的徒弟、兒子,就是豁出命,也得試上一試。

“哎,好孩子,師傅代白七兒,白七兒老娘謝謝你!”李總鏢頭邊說,邊哭,就像個孩子。

“師傅。。”金寶也是泣不成聲。。

當晚師徒倆又喝了一罈子酒,把一桌子菜吃了個乾淨,才倒在炕頭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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