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思考與懷疑
一火一光，激烈交織，聖樹之頂上展開着不為人知的交鋒，但卻有一人……
卻有一人悄無聲息地站在禮堂的入口之後，在樓梯與大門之間間遁去了身影，細細聽下了兩隻“花妖”交談的全過程。
伊琉?德拉西爾靜靜地看着薩蘭的“屍體”，眼神中沒有絲毫波瀾，她周圍如同聖光一般的魔法逐漸消散，禮堂中又變回了那昏暗的色彩。
“薩蘭……姐姐？”白色的花妖目瞪口呆地看向地上的人影，被光劍刺破的衣服上沒有任何血跡，倒在那裏的的花妖卻看起來已經毫無生機。
“哈……真是罪過……不過你不必擔心，她只是暫時假死過去罷了，等到魔法的效力解除后，她自然就會醒來。”
小花妖看向眼神黯淡的她，那副神情似乎在無時不刻地訴說著她的疲憊，也無時不刻地闡述着她對萬物的淡然，也無時不刻地盡顯出無奈。
可是，這樣的眼神中，卻讓人感受到了一種執着，一種堅定，彷彿讓人迷醉其中。
“伊琉大人……您不是說……可是您為什麼還……”小花妖吞吞吐吐地說道，再也不敢直視那雙眼睛。
“芷。你帶她回去吧，我本無意手持血刃，這也不過是萬般無奈——回去告訴族人們，伊琉?德拉西爾依然會留在安塔利亞。”
依舊會留在這裏，這意味着安塔利亞依舊不會歸還。
“請替我向他們道歉，但也請替我向他們保證：安塔利亞最終一定會回到花妖手中，花妖也最終一定會獲得我們想要的自由——但不是現在，也不是明天或者後天——一個月之後，花妖將會重新在安塔利亞的土地上生存。”
“……”白色的花妖遲疑了一下，她抬起頭來望向她的眼睛，卻又是那般若有若無的瞳孔。
“我……伊琉……大人……我明白了。”
隨着她微弱的回答落下，一股清風般的青色魔力纏繞起花妖薩蘭，將她托浮在了空中。
芷用魔力匯聚出一縷絲帶，輕柔地將薩蘭帶到自己身邊，握住她的手指，又抬頭看了看伊琉。
隨後，魔力的虛影開始縈繞在兩人周圍，如同一道光門展現在兩人身後。
“回去吧，這扇門可以直接把你們送到蕊心。”
白色的花妖點了點頭，她也許明白這份善意。雖然她尚淺年幼不喑世事，但也大概能理解她的想法。
這是她的底線，卻絕不是她的私心，有什麼不得不讓她去這樣做，有什麼不得不讓她如此矛盾衝突。
也許是身為守護者的職責，也許是她所秉持的高貴品性，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一個守護者，一個寧願“背叛”自己的族人，站在與族人對立的，一定聖樹守護人，所思所想的一切，都應該有其深意。
那這便是她的目標，便是她所希望達到的美好結局，而這樣一個結局，一定傾注了她所有的乃至一生的心血，一定寄託着她所有的期望……
那麼，她只有肯定，只有真正直視這樣的勇氣與毅力，直視她那空洞卻又深邃的眼睛。
“伊琉大人……我……我雖然還很軟弱、還很弱小……但……我會努力的！我會努力成為優秀的聖樹守護人的！所以……所以請您一定要……一定要遵守約定！”
小花妖將內心的話一口氣全說了出來，憋得自己紅透了小小的臉蛋。
伊琉溫和而親切地露出笑容，回應着她那小小的認同，這是她幾天以來第一次展露笑顏，
雖然依舊疲憊，卻彷彿充滿了溫暖。
小花妖用自己的絲帶將薩蘭送入光門之中，向伊琉深深彎了一躬，隨後也撲閃着翅膀消失在了門后。
禮堂里一下子安靜下來，似乎只有伊琉一人獨自佇立，看向那潰散的光門。
似乎只有……卻並非真實——這裏實際上還有一位未知的聽眾，人雖未在禮堂之中，卻在隔牆之外，不見遁形。
“出來吧，她們已經走了。”
伊琉緩緩過身來，又變回那雙飄忽的眼神，看向聖樹之頂的入口。
這時，一層透明的薄膜在空氣逐漸被撕開，高佻的人影從中走了出來，飄逸的馬尾散落在後背，伴隨着一支長槍緩緩從身後顯現，握在了她的手中。
她，是梅爾妮。
那熟悉的護衛隊隊徽依晰地掛在左胸上，如同金條一般的花紋鑲嵌在上面，刻着華麗的圖案——很明顯，這是獨以“守護”之銘的聖丹精靈護衛隊圖案。
伊琉?德拉西爾十分清楚，在阿麗娜?聖丹來到這裏的時候，她的左胸上也別著這樣一個隊徽。
而這一位女子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這裏，就說明了一切——
“你聽到了我們的所有對話，看到了我們之間的爭鬥。所以也知道了我的身份，知道了花妖的目的，還知道了……安塔利亞的來源。”
女子並沒有立刻回復，而是一動不動地盯向她的眼睛，嘆了口氣后才說道：
“哼，你也早就發現我了，不是嗎？伊琉?德拉西爾。”
兩人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依舊互相盯着對方。
梅爾妮繼續開口道：“可是你一直任由我在這裏旁觀側聽，以你的實力，是不可能發現不了我的才對。”
伊琉慢慢閉上眼睛，然後又緩緩張開，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氣后，發出了悠長的感嘆：
“哈——這是一次豪賭，精靈殿下。”她繼續直視着梅爾妮的眼睛，“還請您放下懷疑的戒心，我想讓您知道，我，伊琉?德拉西爾的真正目的。”
“哦？”她的話勾起了梅爾妮的好奇，她單手插腰，饒有興趣地向她問道：
“不是成為神明侍從的阿麗娜，而是我嗎？你知道我是誰嗎？”
伊琉點了點頭，一手放在胸膛，伸出一隻手向她說道：
“當然，我知道。梅爾妮?聖丹，蕊心第一護衛隊的長官，那位大英雄的女兒——即使英雄隕落，也有薪火傳承。您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也是一位不得了的人物，我怎麼會有所不知呢？”
她的話語依舊如此纖細而又柔和，神態不換其色，語言也不減其幽深，若非非凡者彷彿皆沉醉其而不知歸。
而梅爾妮，非凡者也，即使與之直面相視，也絲毫不減威嚴。
她還是繼續保持着沉默，似乎並沒有聽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兩雙眼睛互相對視，一面犀利，一面幽深，讓伊琉不禁又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嘆息着說道：
“阿麗娜大人另有其他事所做，而我也有自己的立場和考慮——方才如您所見，那些催債的花妖找上門來——呵，這麼說可能很怪——但事實就是，如果再這樣下去，花妖遲早會舉兵反抗，光靠我一人是絕對守不住這裏的。”
梅爾妮皺了皺眉頭，伊琉?德拉西爾則依舊保持原樣。她很清楚，這個人並不是在說謊，因為她沒有這樣做的理由，但是……
“你說花妖還會再舉兵反抗？你有什麼理由？同為‘花妖’的第六感？”
這句話似乎戳中了她的軟肋，原本淡如止水的她不禁動搖了一下，同樣眉頭一皺，但又迅速緩和過來。
“呵呵，您可真是，一位，犀利的人……好吧，但這可不是什麼‘花妖的第六感’。您可能無法想像，花妖的勢力其實遠比你想像的要龐大，你們平常見不到我們，只不過是因為我們藏得好罷了，其實我們一直生活在你們身邊。”
“……”
“這麼說還不夠直接嗎？花妖一直在我們身邊，所以他們可以隨時隨地組成一支‘軍隊’，直入諾瓦的每一個要塞。這麼說，你明白嗎？”
軍隊……軍隊？軍隊是什麼？梅爾妮好像是突然聽到了一個陌生的詞彙，心裏突然想到。
“您還不理解嗎？也就是說，他們會重蹈覆轍的，一次擊退不可能能趕走所有的花妖。一定會有執拗的人站出來，拿起武器，不惜用暴力去爭取自己的權利；一定會有懷疑的人走出來，認為我的約定不過一派虛言；一定會有憤怒的人跑出來，指責我那過激的‘拒絕’，為薩蘭花妖一雪前恥；一定會有……好吧沒有了，剩下的我編不出來了——總之多多少少會有反對派出面，向我，向伊琉?德拉西爾冠以‘叛逆’之名，向我舉起反抗的大旗。”
“……我理解了，嗯，完全理解了，啊啊——這確實很難辦。”
梅爾妮將手中的長槍往身後一甩，長槍如塵埃般化為了普通的魔力。她扶着額頭晃了晃，看來伊琉的話對她也造成了不小衝擊。
這說得也太直接了，也有些刷新三觀——花妖原來還有那般人物嗎？完全不是童話里那種唱着歌謠帶來豐收的神秘生物！
果然，童話里都是騙人的！
她似乎完全將剛才的“軍隊”一詞拋之腦後，原本還想問問眼前這個花妖的，卻沒想到被“花妖”這一存在本身感到了無比震撼。
真是，這世上什麼花都有，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你見不到的。
“嗯……所以說，你害怕在你完成自己的目的之前，會先遭到這群花妖的襲擊，所以就找上了我，想讓我跟你站在一條線上，替你保護安塔利亞的聖樹？”
伊琉點了點頭，但又搖了搖頭說：
“不是我找上您，而是您不請自來。”
額，無法反駁……梅爾妮尷尬地別了別嘴。
“好吧……那就當做是這樣。其實我原本也就是想打個招呼，來到聖樹了不見聖樹守護人怎麼能行？也順便過來押送幾個嫌疑人，再把幾個跑了的神官逮回來。嘛，不過，那兩個嫌疑人的嫌疑應該解除了，她們並不是花妖，真正的花妖，已經被你給解決了。”
“呵呵，我也是花妖哦。不過你怎麼知道有花妖的存在的，還有人告訴你不成？”
梅爾妮點點頭說：“沒錯，今早剛看的報告，關鍵是剛看到那份報告就冒出來那倆人，當時我懷疑她們是花妖，可把我嚇得一身冷汗，不過她們倆看上去就很弱就是了。”
隨着對話的深入，兩人剛才那般緊張的氛圍似乎緩和了不少，梅爾妮也似乎找到了她想要的答案，那些一直壓在她身上的重擔，也頓時輕鬆下來。
“這樣子所有事就都解決了，下面的人也應該收拾完了，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吧。”
梅爾妮雙手抱胸地說道，伊琉?德拉西爾見樣也放緩了心態，微笑起來面對着梅爾妮。
與剛才那般嚴肅完全不同，現在大概是能安心一點了。
“嗯？你說你下面的人，我們剛才聽到下面傳來一股爆炸聲……”伊琉?德拉西爾突然問道。
“噢，那是我們第一小隊的隊伍，底下那群邪教成員就是跑了的那幾個神官，剛才那聲爆炸都過去了那麼久，應該是都解決了吧。”
“拿炮仗來當信號，呵呵，你們第一小隊還真是獨特。”
伊琉邊說著玩笑邊走到禮堂中央的桌子面前，抽出一把椅子，也請示梅爾妮坐過來。
“不要總是站着聊天了，來坐下來，一起喝杯茶怎麼樣？最近有人送了我一幅好茶……”
梅爾妮當然沒有拒絕，她也笑了笑回應道：
“當然，對茶相言，氣氛也會舒服不少，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