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天不許
路山元看着地面上散落的煉爐碎片，皺了皺眉頭，將劍抬起，注視劍面。
神劍取名剎清，取殺盡妖魔，還以青天之意，重逾百斤，世俗凡人難以拿起，至於一般武人，就算拿得動，要想隨心所欲的使用卻是千難萬難。
不過這些，對於頂尖的武修來說，算不得什麼問題，這也不是困擾路山元的地方，真正讓他在意的，反而是這把劍沒有劍魂，算不得真正的神劍，只是一把特別的劍。
一把特別的劍？
不，這不是他要的劍。
想了想，他看向聚在身邊的各位長老，吩咐道：“將所有的路家子弟召集起來，建立血池。”
此劍，缺魂。
路家的動作很快，三天之內，路家之人皆已到齊，一天之內，血池就已建好。
路山元站在血池之旁，將劍拔出，緩緩將剎清劍探入血池之中。
隨着劍尖的觸及，一點小漩漸漸聚起，周邊之血開始圍繞着劍尖打旋，接着劍鋒沒入，劍身也一點點向著血池中深入進去。
稍過一陣，這劍終於全部浸入血池，此時劍尖已經觸底，插進石中，剎清劍穩穩噹噹地矗立血池中心，血池之中的血水旋轉得更加快速，漸漸形成了一股龐大的渦旋。
路山元就在旁邊看着此番景象。
這股漩渦的轉速越來越大，在某一刻，時間彷彿靜止，血池之血全部從血池之中浮起於空，以神劍為中心，轉得愈加快疾，隨着時間流逝，轉速的加劇，空中的血水逐漸化為一片血霧。
而與此同時，伴隨着這片血霧成形的，還有天上異象。
整座城池上空轉眼間白日無光，烏雲滾滾而來，黑雲傾覆，電閃雷鳴，中心開裂之處，幾條電光雷龍於附近穿梭，不時有雷光閃現。
雨，將至。
“快，看天上！”
有人手指頭頂，對周圍人大聲呼喊。
“那是什麼？”
一群人面面相覷，有人喃喃自語，所有人都停下來仰望路家的穹天之頂。
流沙城中，所有人都看見了天穹之上的變故，百姓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心中慌亂之餘，只覺得有如神明。
司家，劍塔之頂。
司空曉一身青衣，獨自立於塔頂，雖至中年，仍丰神俊朗，身姿挺拔，下巴上有白須如銀，眼中炯炯有神，望向路家的天穹。
某一刻，他拔出劍來，閉目，吸氣，睜眼，起劍。
“風雨欲來兮，此劍當出。”
他右手持劍，起舞，眼中只盯着手中之劍，口中卻念念有詞，手隨劍動，肩隨手動，腰隨肩動，腿隨腰動，腳隨腿動，手中之劍，映照出他的眼中神光。
“流沙過處兮，奈何不住。”
一劍突刺，劍氣凜然。
“血光遍灑兮，時機將至。”
一劍橫掃，劍光潑灑。
“一山二虎兮，與誰爭鋒！”
一劍斜劈，劍勢頓止。
四周霎時風停，不聞風聲，靜立了一會兒，他又抬手，提劍，頓住，眼眸跟着劍身而過，看着長劍所指之處，默然不語。
劍尖之往，路家而已。
……
路山元抬頭望天，天穹上雷聲滾滾，聲聲不歇，黑雲中電光肆掠，隱有雷霆欲下，他明白，成敗在此一舉。
這是天劫。
神劍仍在吸取周圍的一片血霧，經過這些時間，周遭的血霧已不像初始那般濃郁，變得像絲絲縷縷的細線，
與神劍相交之時，被其吸納進去。
在最後一刻，血霧盡散，剎清劍懸空而起，劍脊處顯現出一條紅線，劍身周圍如血如詭，嗡鳴不休，隱有不可掌控之意。
“轟隆！”
天穹之上，蓄勢已成，雷龍帶着電光傾泄而下，如天外隕石，直往神劍之處射來，攝人心魄，威力無窮。
血池上空，剎清劍嗡鳴一聲，劍氣掃蕩而出，震碎一片屋瓦，劍尖倒轉，直刺而上，帶起一陣尖嘯，速度如電，誓要把天穹刺穿。
這是劍與天的爭鋒！
傾盆大雨，瀟瀟而下。
廊道之上，路行川看着遠處的天穹，千米高空之上，那裏有一道劍光正要與雷霆交接。
周圍都是一片雨聲，視線想要穿透這片雨幕看清那裏的情況，實屬困難，他也只能看見千米之上的一團電光，而神劍的影子，卻是無法見到。
不過在雷電消逝之時，他望見天穹之間，又是一道雷龍攜着天威滾滾而下，所以他猜測，此劍暫時無恙。
接下來，每隔一陣，都有一道雷霆降下，裹挾着無邊天威，欲要將劍打碎，頗有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姿態。
過了一會，天上的雷電再次消逝。
他在心中默數了一下，到現在為止，已降下了八道天雷，此時神劍的情況他並不知曉，於是也只能在心中暗暗擔心，祈禱着這天劫早點過去。
這麼多年過去，這把劍雖說起初只是當成家族崛起的希望，如今到更像是成了家族的執念，他當然不希望家族五十年來的心血付諸東流。
這損失，他們承受不起。
“轟隆！”
又是一道雷霆降下。
這條雷龍不同以往，之前的雷龍都是成團砸下，像一塊巨大的長石。
而這條雷龍卻是前所未有的巨大，像一條真正的巨龍，電光纏繞之間，從天穹之上直接延伸而下。
恐怖如斯。
路行川只感覺這威力足以毀天滅地，哪怕他離得夠遠，也不禁渾身汗毛豎立，心神俱顫。
突然，他看見一道人影在雨幕當中沖霄而起，好像手中持劍，直往天上而去。
那是他的父親，路山元。
他不由驚訝起來。
早前一刻…
第一次雷龍降下之時，剎清劍直接一透而過，電光轉瞬消散，神劍未見多少阻礙，繼續向天上衝去。
第二次雷龍落下之時，已經比之前大了一圈，兩者交接之時，剎清劍頓住一刻，繼續往前。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之後每一次怒砸下來的雷龍，都比之前的威力更甚，阻礙剎清劍的時間更長。
到了第八次以後，剎清劍已經不復初始的威勢，速度驟然減弱，給人一種力不可支之感。
當天穹上的雷霆第九次蓄勢時，剎清劍終於沒了力量的支撐，到了頂點之後，開始往下方的地面疾速墜落，如同一朵被風雨摧殘過後的花朵，柔柔弱弱。
路山元見此情景，終於不能無動於衷了。
此前他見剎清劍去勢兇猛，威力無窮，也就沒有任何的動作，而這一刻，他不得不動手了。
路家不能輸，此劍不能敗！
剎清劍堪堪落地之時，他一躍而出，單手持劍，左掌逼出一口心頭血來，灑於劍身之上，渾身真氣激蕩而出，掃向四面八方。
這血落在剎清劍上之時，猶如水淋烙鐵，滋滋而響，冒出陣陣血霧，不過轉眼之間，又被劍身吸收。
天上的雷龍速度迅捷，宛若流星照亮夜空，帶着無可匹敵之勢，向地面壓來。
暴雨落得更快更疾了。
路山元抬頭仰望蒼天，任由雨水傾灑。
頭頂烏雲匯聚，雷聲陣陣，豆大的雨滴漱漱而下，中心透光處，電閃雷鳴，不肯將歇。
一副勢不罷休之勢！
雷龍已經越發臨近了。
就連空氣中彷彿都瀰漫著一股壓抑之氣，讓人胸悶無比。
此乃天威！
“去你媽的！”
“欺劍太甚！”
看了一陣之後，路山元突然一聲大喝，聲震寰宇，滾滾如雷，身周的雨幕彷彿都剎那靜止。
緊接着他又盯着那條雷龍一步踏出，腳下雨水也四處濺起，身上的氣勢暴漲之時，一圈氣浪直往周邊削去。
倏忽間他一踏地面凌霄躍起，直往天空擊去。
四周的所有雨滴似乎也受到一陣牽引之力，霎那間倒轉而上，跟着他沖霄而起。
他如同一支離弦之箭，直往那雷龍射去，比電光更快，更疾，更迅猛。
百米高空之上，雷龍也瞬息而至。
一觸即發。
這是人與天的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