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龍戰於野（二）
第五十一章：龍戰於野（二）
宗順元年春，朝穹突然召集駐守各地的將領來中州覲見，眾人對此並不意外，中原十一州本就同宗，卻從未統一，如今朝穹率先統一了十一州，自然要封這第二個聖人，卻不成想朝穹對封聖一事隻字不提，只是取消了王侯，任命了十一州州牧分治，由林允擔任太輔執印假鉞，爵位方面僅在雷厲的州牧頭銜上加了一個鎮國公，隨後便提出了自己隱居的想法，眾將自然是極力反對，葉觀更是當堂斥責朝穹此為禍亂之舉，一決盡廢前功！但朝穹去意已決，僅留下一句話揚長而去。
“我為蒼生蹉跎三十載！功是功，過是過！一世君臣，一世功過！”
眾人開始還打算隱瞞此事，但終究紙包不住火，就在當年秋季，通水斷流開始，東面的胡羌率先進犯雷州渡過乾涸的通水一路掠奪至雷州城下，雷厲率五萬九朝亡靈返回雷州禦敵，隨後便是西夷十三部聯合進犯臨州，聶川返回臨州，接下來的犬戎進犯景州，北疆戎狄進犯冥州，連宗順末期被雷厲打殘的滄地四洲也在東海躍躍欲試，十一州各地的匪寇也趁着宗地四面楚歌嘯聚山林，這使得本來裁撤中府軍的計劃擱置，中府軍化整為零四面禦敵，一部分將領則留在本州徵集鄉勇剿滅匪寇，中州匪患主要集中在兩地，一個是以石門為中心的困獸山，由柳暉負責，段千鍾、顧長章、王明塹、董宣、凌閱就是柳暉招募並一手提拔的新一代翹楚，包括後來的李績也是拜在柳暉門下，而出雲嶺則由趙琛負責。
趙琛擁有大批中府軍將領，其中任星年、何萇、王敬安最為得力，三人之中年齡最長的便是任興年，經驗也最為豐富，把握天時地利應變得當，而王敬安最年輕勇武，衝鋒陷陣，斬將擎旗為趙琛賺足了面子。何萇則更善於謀而後動，況且何萇的兄長何鑄在朝中擔任中州章事，以何家在朝中的影響力，糧草兵員都是優先補給，而困獸山的肅清就沒有這樣的條件，柳暉雖然能力不在趙琛之下，但終究是要進入文官集團，困獸山不過是走了個過場積攢資歷，在整個肅清計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一紙調令便使柳暉無奈返回樺川，同他一起被調走的還有董宣、凌閱以及全部精銳部隊，僅剩段千鍾重新招募人馬繼續肅清。在中州的世家子弟中，柳暉與何萇算是異類，一個是喜歡提拔寒門將領，一個是喜歡結交寒門將領，何萇行伍出身，倒是可以理解，但柳暉卻是實實在在的學宮出身，當年段千鍾肅清困獸山未得封賞，柳暉在承天殿當與江帆針鋒相對，這個被譽為“琢玉郎”的王佐之才，卻因為寒門子弟說話而觸怒江帆斷送了錦繡前程，被貶定城，令無數人扼腕嘆息！
南都門轟然打開，五騎率先出城，隨後便是李績帶領的城防軍，任興年三人帶着各部的精銳護衛在李績左右，朝煦遠遠望向李績，喃喃說道：
“都說柳暉是你們中州的琢玉郎，被他挑中的人皆大有可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這李績也算是丰神俊朗，英氣逼人！”
唐影略微一笑道：
“英氣逼人是不錯，不過在尊主面前，丰神俊朗四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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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擔不起！”
“不知他被擒獲之時，可還有這般風度！”
隨即將手一揮，大軍後退，卻不入林，僅在林前與李績交戰，段千鍾把剩餘的兵力分成兩路迅速從左右包抄，自己卻回到了朝煦身邊看着戰局，本來是有趁機殺入城防軍陣擒殺李績打算，但李績的反應遠超段千鍾預料，而且任興年、何萇、王敬安全部守在李績身邊，這讓段千鍾放棄了沖陣的想法，心中莫名生出一絲不安，再次安排兩路斥候，一路去核查周普的行程，另一路則向昌黎歸化方向探知。
石門城軍很快將城防軍保圍，城防軍中可稱名將的任興年三人守在李績身邊，其他五名將領面對悍勇的石門城軍更是難以突破，雙方反覆試探拉鋸，反而減少了傷亡，如此僵持了一個時辰，周普所率石門城軍依然未能如約到達，僅來了一名斥候彙報：
“稟太守，周將軍至此不足十里！”
而段千鍾卻眉頭微皺，因為他發現此次回來複命的並不他派出去的任何一名斥候，隨即冷冷說道：
“你沒有說實話！”
斥候早就準備好了段千鍾問詢的說辭，但卻沒想到段千鍾什麼都沒問直接斷言，這讓他十分慌張。但還未等段千鍾說話，唐影就率先搭箭張弓指向斥候，段千鍾並沒有繼續詢問，而是嘆了口氣說道：
“既然周普派你過來，想必也問不出什麼，軍法處置吧，免得我兵敗死在此處，無人殺你！”
斥候根本沒想到段千鍾會如此確定！趕忙說道：
“太守饒命！周將軍的確在距此十里處駐紮！”
“駐紮？”
段千鍾回頭看着那名雙膝跪地的斥候，輕輕嘆了口氣說道：
“哎！本以為我石門城軍都是一往無前的悍將，”
黯然的段千鍾看了手中的天裂，但此時南面斥候卻飛馬來報：
“董宣率軍五千正往樺川趕來，距此不足十里！”
“凌閱率軍兩千正往樺川趕來，距此不過七里！”
南面的斥候話音剛落，西面的斥候也趕來回來彙報，段千鍾眼中黯然絲毫不做掩飾，隨即對唐影說道：
“若只是周普不來，我們沖陣拿下李績或許會有希望，如今董宣卻比預想的早到，看來我們被算計了，你再帶五百人去阻擊凌閱。”
一向對段千鍾言聽計從的唐影轉身離去，而段千鍾卻轉身對朝煦說道：
“此戰生死難料，還請陛下趁董宣未到移駕！”
事情的發展還是遠遠超出了朝煦的意料，朝煦原以為自己會有很多話要說，卻終究說不出一個字，掙扎許久還是勒馬轉身離去。
“陛下！”
剛走出幾步的朝煦被段千鍾叫住，不禁回頭張望，卻見段千鍾將天裂橫着擲向自己，朝煦本能的伸手接住天裂，槊身震顫未止，卻聽段千鍾繼續說道：
“臣無能！難護陛下周全！望此槊！代臣盡忠！”
朝煦依然沒有再說一句，繼續前行。
朝煦明白，這是最好的結果，步軍為主的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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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軍與城防軍對戰膠着，如果貿然撤出戰場，必然引起城防軍全力反攻，此時的石門城軍雖未被保圍，卻已是死局，不如以石門城軍吸引敵軍的注意力，給朝煦撤出戰場爭取時間。
事實證明，段千鐘的選擇的確也是對的，朝煦向著西南方向行了足足七八里也沒有遇到任何董宣或者凌閱的行軍和斥候，但懸着的心卻始終未能放下，朝煦本是想勸說段千鍾跟自己一起走的，但轉念一想，以段千鐘的個性，又怎會丟下部將自己遁走，終未自討沒趣。這個年紀本就不會經歷太多生離死別，但這短短數月就親眼看這兩個身邊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即便如他這般涼薄的天性也不免有些難以自持，明明要擺脫了自己生來的命運，卻根本開心不起來，從万俟嵐的死，到穆雲霽被殺，所有的負面情緒積壓到現在，本可以假以時日慢慢釋放，但段千鐘的贈槊卻成了壓垮朝煦的最後一根稻草，取字以來從未哭過的朝煦，完全控制不住淚水奪眶而出，這個自以為長大了的少年，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阻擋潮水一般的悲傷與自責，無聲更咽，攜槊漸行漸遠。
但天意似乎更加殘忍，連悲傷與自責的權利都沒給這個少年留有太多機會，朝煦並沒有注意身後有一騎極速而來，待聽清馬蹄漸近轉身查看時，一桿長矛已逼至身前，朝煦趕忙用槊身彈開矛尖，來人迅速掠過，而朝煦雙目微紅怒目審視來人勒馬轉身，那人看上去應該未及而立，絡腮鬍子刮的十分乾淨，身材高大，深目高鼻，明顯不是宗人，一身半皮半鐵的盔甲，竟也十分精緻，而手上的長矛並非裝飾纓穗，而是一隻無骨的斑貂尾。朝煦冷冷說道：
“只聽說臨州有夷人和羯人將領，中州可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那來人被朝煦微紅的雙目怒視，竟也有些心悸，但還是強作鎮定的說道：
“記住！我叫赫連霄！”
言畢再次策馬前沖以矛刺向朝煦，朝煦雖然習劍，卻有一名好友喜槊，那便是羯人首領的長子拓跋勛，作為好友的朝煦經常陪他習槊，本就天資卓絕的他，竟也把槊練的不比拓跋勛差多少，朝煦將槊身一橫，以槊尾掃向疾馳而來的赫連霄，而被被赫連霄瞄準的頭部也僅僅微側讓過矛頭，赫連霄躲過槊尾，朝煦順勢橫掃，赫連霄雖然用矛格擋，但沒想到朝煦掃槊的同時又將槊尾下壓，槊尖上挑劃過矛身，赫連霄只得將放開一隻手以肩頂住矛桿避免被朝煦切斷手指，但單手執矛靈活性自然下降了不少，就在槊尖劃過矛身之時，朝煦瞬間加力，槊尖直接將赫連霄的臂甲挑開，這便是槊的優勢，修長的槊桿延長了一會的時間，除了刺擊外，可以變化更多的招式，稍短的長矛卻無法比擬，朝煦勒馬轉身，看着轉過身來的赫連霄，瞬間被激起了好勝心，針鋒相對的說道：
“夷人！你也記住！我叫朝煦！”
隨即主動策馬沖向赫連霄，這是朝煦首次向別人報出自己的真實姓名，充滿了頤指氣使的傲氣，也充滿了自己積壓了數月的意難平，尤其這“夷人”二字，如此明顯的輕視語氣也激怒了赫連霄，策馬奮力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