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砰!——
撞擊所產生出的震感讓正朝着女生靠近的變異蜘蛛停頓下來。
剛才那一下太過用力,謝松原的腿都在發麻。巨大的反彈力道讓謝松原向後踉蹌幾步,小腿肌肉都開始變得酸痛。
但他沒停。
謝松原見措施有效,又衝著木門踹了幾腳。
他們所處的這棟教學樓明顯有些老舊,教室邊上的木門還是那種最老的款式,木板較薄,圓形把手,平常被較有力氣的男人隨便拿工具捅一捅都能撬開。
因而謝松原這具身體雖然體能略有欠缺,但在他接連用足了勁地踹了五六下后,那門板也終於變了形狀,拉扯着門框一塊變得鬆脫。
變異蜘蛛似是發現了什麼更有趣的玩具,對女生失去了興趣,注意力轉而投放到謝松原這邊,朝那本就搖搖欲墜的門板兇狠撲來。
轟!
龐大的身軀重重撞了上去,木門上立刻被頂出一道裂痕。倘若這一下是撞在謝松原身上,他估計早就被整個頂飛出去。
謝松原舔舔自己的下唇,心中默念着倒數。
三,二,一。
巨型蜘蛛又一次將門震得像樹葉一般簌簌顫動。細小的木屑碎沫從門框邊撒落,年代久遠的木門發出痛苦的呻/吟。
謝松原就在這時提高了音量:「跑!」
後門處傳來幾聲慌亂中的碰撞聲響。女生從裏面打開了鎖住的門,像只受驚的兔子般朝樓梯口的方向奔逃。
跑出走廊要經過蜘蛛所在的前門,外面還有其他變異生物,太危險。他們只能往樓上走,看看能不能再躲到某個房間裏,躲過一劫。
謝松原也緊跟在女生身後跑了出去。
木門本就已被他和巨型蜘蛛相繼□□得破爛不堪,根本撐不了幾秒——
念頭剛閃到這裏,身後就驟然傳來門板轟塌的巨響。
蜘蛛跑出來了!
謝松原心中一凜,沒有回頭,只是加快了腳步。
這蜘蛛的足長得像是竹節或枯枝,足尖尤其鋒利,踩在地上的時候,會發出類似於指甲摳撓在玻璃上的尖銳聲音,硌哩硌哩,聽着就瘮人。
等謝松原反應過來時,變異蜘蛛已經以常人所不能及的速度,鬼魅般地竄到他的身後。
這瞬間,謝松原的心裏只有一個想法。
——要是白袖在就好了。
趕來的蜘蛛一伸腳,直接將他絆倒在地。
謝松原的身體猝不及防地被蜘蛛向後拖行,身體重重磕在蜿蜒向上的台階表面。
他忍不住悶哼一聲,感覺身體像是要散了架。
六眼沙蛛彷彿遇到了珍饈美食,無聲地朝他撲來。整排由大到小排列着的單眼在同一時間齊刷刷地死盯着他,空洞又令人毛骨悚然。
——謝松原前世從事的是生物研究。專業經驗讓謝松原辨認出來,這是一隻六眼沙蛛。
它是世界上毒性最強的蜘蛛種類之一,一隻普通六眼沙蛛可以讓一隻兔子在五到十二個小時死亡。謝松原大膽猜測,眼前這個體量的蜘蛛的毒液含量和濃度甚至能讓他連句遺言都來不及說,就在瞬間后死翹翹。
謝松原:「……」
他就知道末世沒有這麼好混。
劇毒的六眼沙蛛沖他張大了嘴巴。
「嘶——」
迎面吹來一陣帶着腐敗臭味的潮熱暖風。
六眼沙蛛張開的口器深不見底,嘴巴里長滿了一顆顆足有籃球那麼大的肉瘤。
它們有規律地跳動抖顫着,像是有生命的活物,半透明的包膜之下隱約露出一個個胎盤似的東西……好像這隻蜘蛛的上顎是某種生物用以孕育後代的沃土。
謝松原愣了一下。
光線太暗,他沒來得及看清太多細節。
求生的本能讓謝松原在一瞬間爆發出了不小的力道,他在六眼沙蛛張大嘴的那一刻支起手臂,深深卡進對方的上下顎之間。
在那仿若深淵一般的口器中央,距離謝松原僅僅只有幾厘米遠處,恰好停駐着六眼沙蛛的螯牙。
螯牙的尖端甚至能看見毒腺。
然而比這更可怕的還在後面。
忽然間,謝松原像是感受到了什麼,稍微瞪大了眼睛。
咕啾、咕啾。
六眼沙蜘蛛的喉嚨間傳出一陣怪異的黏膩聲響,像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幾秒鐘后,一個奇怪的軟體動物出現在了沙蛛的喉口。
軟趴趴的,乍一看去好像是一隻脫離了水生存的章魚,整個腦袋的主體宛如一個肉囊,滑膩的皮膚表面微微凹陷下去兩個小坑,鉗着一對死氣沉沉的眼睛。
它底色黢黑,身上各處卻又到處橫亘着飽和度極高的彩色艷紋。
那花紋像是某種古老又神秘的圖騰,散發著不可告人的邪惡氣息——
謝松原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生物。
他的心裏咯噔一下,驀地警笛大響。
下一刻,彷彿是為了應證謝松原的猜測,無數只瘋狂蠕動着的觸手猛然從巨型蜘蛛的口腔深處鑽探出來,直接襲向了謝松原的面部!
而直到那觸手來到謝松原的近前,他才看清了它們的真面目。
一個個觸手的末端,竟各自長着一張吸盤似的口器。口器的邊緣內側生長着整整兩圈鋼針般排列整齊的尖銳牙齒,猶如某種功率強大的碎肉機。
胸前忽然傳來難以形容的劇烈痛感,謝松原低頭去看,卻見其中一隻「觸手」已經毫不費力撕裂了他身前的衣物,重重扎進他的左胸深處,直指心臟。
毫無疑問,他現在的身上已經多出了一個血窟窿。
因為當謝松原抬起頭,和那快跑上三樓的女生隔着樓梯轉角縫隙對視時,他明顯看見對方臉色煞白,眉宇間都是濃濃的驚懼。
女生就像被定在了原地,傻傻地站着不動。
謝松原都麻了。現在不趕緊跑,是打算等會也被捅這麼一下嗎?
咱們兩人之間起碼得活一個吧?
怪物是通過觸手上的吸盤口器來吸食獵物身上的血液的。謝松原開始有些呼吸困難,身上彷彿有千斤重。
那感受到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一點點被榨取、抽走的感覺並不好受,謝松原做不出別的表情,只好沖女生露出一個蒼白的笑:「還不……快走,咳咳——是等着被吃嗎?」
謝松原劇烈地咳嗽兩聲,嗓子眼裏湧上一股腥味。
他是要死了嗎?
謝松原眨了眨眼睛,內心居然感到一陣平靜。
他是死過一回的人了,對於死亡說不上多麼恐懼。只是不知道等白袖回來,發現他人沒了,又會作何反應。
謝松原忽然意識到,在這裏,他完全是孑然一身,一片空白。唯一能將他和這個世界連接在一起的人,就只有白袖——那個撿到他的男人。
想到這裏,謝松原的意識稍微恢復了些。
他搖了搖頭,強自從疼痛所帶來的暈眩感中回神,一手死死反抗着好似馬上就要把他活吞了的巨蛛,一隻手艱難地伸到外套口袋裏邊,摸到了一些冰涼的觸感。
是那把手術刀。
在快要衝出胸膛的劇烈心跳聲中,他陡然爆發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原本一直頂在六眼沙蛛顎間的手猛地改變方向,掏向蜘蛛的喉嚨,抓住了棲息在那深處的怪物。
同一時間,謝松原拔出手術刀,狠狠朝着怪物頭頂扎去!
觸手怪物猝不及防,竟在驚恐間發出一聲嬰兒哭嚎般的怪叫,聲音凄厲又嚇人。
它滑溜溜的表皮觸感有點噁心,又黏又膩,幾乎讓人抓不住。謝松原一手術刀捅下去,立刻扎出「噗嗤」一汪藍色的液體,好像是怪物的血。
這玩意兒瘋狂地朝沙蛛的喉嚨深處蠕動,想要躲進蜘蛛的肚子裏。謝松原卻打定了主意,不想讓它輕易離開。
他不斷揮舞着手中的手術刀,接連數下地在觸手怪物融化橡皮泥似的身軀上戳刺,在短短不過十秒內,將這東西半邊的腦袋捅成一灘爛泥。
最後,謝松原乾脆扔開了手術刀,直接將手伸進「泥」里,攥住了一個根本看不清是什麼的內膽,掌心用力合攏。
噗呲!
剛才還如同燒水壺般尖叫不止的怪物立刻如同被抽走了靈魂,軟綿綿地癱倒下來,徹底成了一灘死去的爛肉。
六眼沙蛛似乎和那怪物是一體的,也同步感受到了對方的痛苦。
它巨大的身體晃顫幾下,眼神中殺意不再。謝松原本以為自己會被憤怒的巨蛛奮起咬死,沒想到對方卻萌生了退意,漸漸從謝松原的身上移開。
那方才還威風的不可一世的蜘蛛就這樣離開了。
而此時的謝松原已無暇分辨。
他的眼前一片血紅——謝松原分不出這是死亡帶來的幻象,還是血液已經漫過了他的眼球所產生的效果。
砰砰,砰砰。
他聽見自己的心臟跳動的聲音。一下比一下緩慢,一下比一下沉重,昭示着他全身上下的器官都在飛快衰竭的事實。
可是為什麼……好熱。
謝松原感覺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每一寸肌膚、每一根毛細血管都燙得嚇人。
他在死前發起了高燒。
*
六眼沙蛛走了,一切又都歸復平靜。空氣中只剩冰冷的氣流在不斷穿梭時發出的沙沙聲。
女生朝樓梯下方看了一眼,腿軟得連站都站不起來。
那個男人的整個上半身都幾乎泡在血里。他胸口處的軟肉被怪物鋒利的齒刃攪得模糊難辨,依稀能看見破爛的皮肉下方暴露出的白骨和器官形狀。
她深深地倒吸一口冷氣,強自撐着一旁的欄杆往下爬了幾步,還是沒忍住跌在了台階上,發出低低的抽泣。
直到一陣奇異的旋律倏然響起。
——咚咚,咚咚。
女生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那是什麼聲音?為什麼會從樓下傳來?
她抓着欄杆,膽顫又小心翼翼地向下望去,頓時被呈現在眼前的景象驚得說不出話來。
謝松原的傷口在復原。
被摧毀的各個部位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修復、生成,顯出原本的樣貌。通向其他器官的管道逐步重建,肌肉組織恢復了活力與彈性,一下下富有規律地推動着血液,達成了新的循環。
一顆……鮮活的心臟正在謝松原的胸腔里躍動着。
男人的屍體重新發出了心跳。
那心跳聲不太像是人類——至少在女生的認知里,沒有一個人類的心跳聲能大到隔着兩三層樓高的距離還能聽見。
這詭異又超出常理的景象嚇得女生目瞪口呆,好半天忘了呼吸。
因此她也沒注意到,一抹瑩亮又詭異的藍色正自謝松原攤開的掌心向上攀爬,沿着手臂蔓上胸膛,最後鑽進他胸前的缺口裏。
那是那個怪物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