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任天梁詫異地回頭看向謝松原。
他還以為白袖身邊的手下都是軍中精英,沒想到還跟着一個什麼都不懂的普通人。
白袖淡淡地瞥他一眼,猶豫兩秒,還是耐着性子道:「每個城市的軍政府駐地地下,都會相對應地配備一處防空洞。防空洞裏貯存了大量的應急物品,包括食物、淡水,各種各樣的必備消耗品,以及軍隊才可以動用的軍用資源。」
「如果有一天災難發生,防空洞裏的物資起碼可以供應全城的居民活過頭半個月,更不用說裏面強大的彈藥槍支儲備量。」
謝松原道:「懂了。軍隊消失后,易覃就開始打起這筆龐大物資的主意。一旦物品到手,他就徹底成了溪城的老大……不對,或許說是霸主更貼切。」
任天梁點點頭:「或許我不該跟你們這麼說,但是白長官,但凡是個正直可靠的人想當溪城的管理者,只要能保護大家的安全,我不會反對他拿走物資。可是防空洞裏的東西太重要了,一旦這些資源被易覃據為己有,溪城將發生什麼,我不敢預料。所以……」
「所以,你想讓白長官替你們出這個頭,和易覃交鋒,甚至去那個連溪城的第一大勢力都不敢輕易踏入的防空洞內一探究竟,是嗎?」冷不丁地,謝松原沉吟着接過了話。
他一臉的漫不經心,眼底卻同時閃過一絲淡淡的戲謔。
白袖側頭睨他,似乎沒想到謝松原會開這個口。儘管對方說的這些話,他也能猜到。
任天梁愣了一下,緊跟着笑着搖了搖頭。他畢竟年紀大了,閱歷也廣,還不至於被年輕人說了幾句就自慚形穢。
「你說的沒錯。不過,為了溪城的其他人着想,這也是我必須說出口的一個不情之請。我只是想賭,這位白長官身為軍人,不會對此坐視不理。況且,白長官也想要防空洞裏的東西不是嗎?只要物資不落到易覃的手裏,到時候長官想要帶走什麼,我都毫無怨言,只要給我們留下足夠的食物和水。」
「你在跟誰談條件?」謝松原聽出了任天梁話中的陷阱,莫名覺得好笑,不由也跟着勾了勾唇角。
「任教授,現在是你在拜託我們。別說那些沒有用的,也別玩道德綁架那一套。我想知道,如果白長官沒來這裏,你們打算怎麼辦?」
「行了。」白袖終於開口,不知道為什麼,那張仿若被精工雕刻過的面龐有着些許蒼白。
他的右手向後伸了伸,輕輕觸碰到謝松原的左手。纖細柔軟的指尖很涼,冰得謝松原都忍不住收回目光,看了白袖一眼。
白袖語氣冷硬:「我需要時間考慮。任教授,不介意我在你的地盤上先休息一下吧?」
「請。」任天梁大度地朝一旁做了個手勢,「如果你們需要單獨關上門來商量,這邊的教學樓都是空的。」
白袖掃他一眼,拉着謝松原匆匆走開。
身後的幾個手下對視兩眼,遲疑地停下腳步。
他們在教學樓里隨便挑了個教職員工辦公室,謝松原關上了門,回頭端詳着白袖的模樣。
白袖抱着自己的雙手,神情有些古怪和彆扭:「你剛才為什麼替我說話?」
謝松原歪了歪頭:「嗯?我說什麼了?」
「你別裝傻。」因為身體上的不適,白袖明顯變得有些不耐煩,「就你在任天梁面前講的那些。」
「哦,我記起來了。」謝松原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笑了笑。
「不為什麼,我就是不喜歡他那樣跟你說話。我什麼都不會,還指望着抱你大腿呢,結果那個任教授想讓你去打頭陣,這不是把我的金大腿往火坑裏推嗎?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到時候要我怎麼辦?」
謝松原語氣打趣,白袖聽了一半,就看出來這人在胡說八道,費了些力氣,才控制住自己抽搐的嘴角:「你就不能正經點嗎。」
謝松原這才稍微收斂起笑意,壓低了嗓音說:「好吧,其實我剛才看你好像不舒服,有點怕你吵不過他。你的手也好冰……」
他說著,又示意性地碰了碰白袖的手背:「我以為你要暈倒了。」
他敏銳地注意到,到了談話後半程,白袖一直有點心不在焉。對方多次蹙起眉頭,彷彿有些無法聚集起精神,腳步也開始虛浮。
謝松原感覺自己好像猜到了什麼。
「長官,你是不是又有點……」發情期躁動。
這幾個字被他含在嘴裏,嚼了嚼,最終沒說出來。
白袖也果然瞪了他一眼,色厲內荏道:「閉嘴。」
他那雙眼瞼薄薄的眼睛生得形狀很好,猶有一種鋒利又矛盾的風情。
因為抬眼看着謝松原,白袖兩邊的眼尾都被撐得渾圓,像是兩汪靜靜的湖泊,多情而又神秘。
青年眼睛略微發紅,發出口的聲音是帶顫的,露出了一點極少見的脆弱。
此時此刻的這幅場景落在旁人眼裏,視覺衝擊力未免稍有些強。
畢竟發情的動物,和發情的人……還是不一樣的。
更何況對方還是那個總是看起來冷淡又要強的白袖。
謝松原輕咳一聲,心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況且被毛絨絨絨的大貓抱上一會兒,他也不會掉層皮:「那,你再變回去?我給你抱抱。」
「……」白袖用看蠢貨的眼神看他,目光在辦公室里的場景上環視一圈,「這裏這麼小,你讓我怎麼變?」
謝松原也沉默了一下。還真是。
白袖一旦變成獸形,這間小小的房間估計都塞不下他。
他想說要不然換個地方?
卻見白袖朝他走進一步,面無表情地說:「過來——別廢話。」
是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和態度。
如果謝松原沒看見他臉上那一絲絲一閃而過、幾不可查的猶豫和彆扭。
謝松原瞬間明白了白袖的意思。他張了張嘴,不受控制地張開雙臂。
下一秒,一具修長的身體就自己投入了他的懷抱。
白袖坦然地抱住了謝松原的腰身,清秀的面頰埋在男人的胸膛上端,用力地吸了一口,剋制地晃着腦袋,極小幅度地蹭了兩下。
「……」看來他真的是個行走的貓薄荷。
謝松原下意識地放慢了呼吸,收攏雙臂,手掌輕輕搭在白袖的腰側,沒有使勁。
白袖在他身前悶悶地開口:「再抱緊一點。」
謝松原:「什麼?」
「我說,再,抱緊一點。」青年從他的胸膛間抬起頭來,一字一頓,似乎對謝松原的反應相當不滿。
他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謝松原近在咫尺的面孔,拉下臉來說:「怕我占你便宜?我只不過是想試驗一下,變回人身後,你的味道是否還會對我產生同樣的影響。你最好不要多想。」
白袖的聲音冷冰冰的,涼得像是冰凌。
謝松原只好勾了勾嘴角:「我哪敢啊。」
況且佔便宜的那個人……怎麼說都應該是他吧。也不知道是誰多想。
算了,反正是對方的要求。謝松原盡量摒棄雜念,聽了白袖的話,雙臂愈發收緊。
青年長官的腰很細,骨骼輕盈,乍一看,身形甚至有些單薄。
謝松原只有在觸碰到對方腰后的起伏線條時才能感受得到,那貼附在他掌心下方的溫熱肌膚是多麼緊實,薄薄一層瘦韌而有力的肌肉蘊含著不容置疑的爆發力量。
兩人許久都沒有說話。
白袖裸露在外邊的肌膚一開始是冰的,沒過多久,又開始像暖爐一樣灼燒起來,烘得他整張臉都泛起漂亮的薄紅。
白袖的身形搖晃一陣,更加脫力地陷進謝松原的懷中。他有些難受地扭過頭去,比謝松原矮上一些的身軀不斷隨着他急促的呼吸聲而快速起伏,經歷着一場無解的煎熬。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力道,緊緊箍住謝松原的腰身,幾乎讓男人喘不過氣。
謝松原有些難受,但好在還可以忍。他想了想,還是什麼都沒說,擱在白袖腰側的手掌稍按了按,像在安撫。
他身上的香氣十分好聞,白袖神情恍惚,追隨着那股清香的氣味,將自己深深扎在男人的懷裏。
白袖彷彿生活在冰火兩重天,身上一會兒熱,一會兒冷,像是生了某種怪病,叫他的額間都滲出了汗——明明擁有着人類的軀體,卻偏要與最原始的獸|欲做着鬥爭。
白袖雙腿發顫,肩膀也在輕輕抖動,偶爾從鼻腔間泄出短促的哼吟。
時間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久,恍惚間,冷汗打濕了白袖的後背。
他的身體終於停止了戰慄。
謝松原長長鬆了口氣,一隻手僵在空中,頓了頓,才小心地拍了拍白袖伶仃消瘦的背脊:「好了。」
白袖閉着眼睛深呼吸幾下,不等臉上的紅潮徹底褪去,也鬆開了抱着謝松原的手,向後退了半步。
周遭的氣氛依舊曖昧而膠着。
謝松原低頭看他,輕聲問:「你在椅子上再休息會兒?」
白袖搖了搖頭,張開雙唇,想要說些什麼。
「我……」才剛吐出一個字,門外緊接着傳來嘈雜聲響。
「啊!——」一道尖利又驚恐的女聲在外邊的走廊上響起,凌亂的腳步朝着他們的方向飛快接近,伴隨着語無倫次的哭叫,「救……誰能救我!」
二人對視一眼,立刻變了臉色。
白袖率先反應過來,還不等在原地穩一穩自己的身形,就飛快地拉開辦公室門把手,沖了出去。
謝松雲想也沒想,緊跟在他身後。
他們很快就看見了那個女生。
她看上去只有二十多歲,身上穿着臃腫的厚棉衣外套,靠近腰腹的地方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露出裏邊白花花的棉芯……還有緊跟着淌出來的血。
因為受了傷,女生跑步的姿勢有些笨重。
她慌不擇路,一路誤打誤撞地跑進了本應空無一人的教學樓,心中已經有些不抱希望,心灰意冷,沒想到就在這時,走廊上竟憑空出現了兩個男人!
她瞪大眼睛,就像看見了救星,跌跌撞撞,瘋了一般地朝他們跑去。
「幫幫我,求求你們!……」
走廊轉角處出現了窸窸窣窣的聲響。
女生話音剛落,在她身後,出現了一個高大的紅色身影。
那是一隻變異后的節肢昆蟲。
它長着扁橢圓形的腦袋,帶有絨毛的彎曲觸角長長地向前伸展,如同信號探測器。身子纖長,高得可怕,足可以和謝松原的身高持平。
昆蟲的口器形如一對夾鉗,兩邊的粗齶質地乍看像是金屬,可以靈活地張開又合上,宛若馬上就要奪人性命的鐮刀。
謝松原的神色微變:「……紅火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