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自我馴服(7)
周日一大早,唐璜來電話了,“哎呦哎呦”的,“叢老闆,我今天去不了遊樂園兒了。”
本來也不是準備和唐璜一起玩,叢烈都快到大門口了,倒也不是太在意,但還是稍微關心了一句,“啊?”
唐璜有一腔子苦水要倒,“你不知道,那個醫學生就他媽是個瘋子。我約他出來玩,他居然拒絕我?他是不是有病?誰能拒絕我?拒絕就算了,我就多說了他兩句,他居然把老子揍了一頓!”
叢烈的心思不在他身上,背着雙肩包在地上用腳畫半圓,隨口回:“哦?”
“學醫的不都應該菩薩心腸懸壺濟世嗎?他長了那麼一張好看到天怒人怨的臉,怎麼揍人就他.媽那麼狠呢?要不是我跑得快,差點給我腿打斷……”唐璜越說越氣,根本剎不住車。
“你肯定跟人家說什麼了,不然人家會揍你?”叢烈知道唐璜平常追人是個什麼德行,並不偏幫,“你是不是就跟釣你那些小朋友似的調戲他了?”
“我一開始肯定跟他好好說的呀,我很認真很客氣地邀請他了!我裝得很好學生乖小孩好吧?我施展魅力絕對到位了。”唐璜很是憤憤不平。
“然後呢?”叢烈一邊問,一邊探着頭看着大門口逐漸密集起來的人流,尋找他等待的身影。
“然後他居然說自己不喜歡男的。我怎麼也算閱gay無數了,還能不知道他是不是直的?”唐璜先是一陣心虛,又緊接着理直氣壯,“我當時就把話給他撂下了:‘你是未來的醫生你最清楚,再直的直男,腸子也是熱的!’”
“……”叢烈無語了幾秒,“你不是很會追人嗎?怎麼到這人這兒就能拉成這樣?怪不得人家揍你。”
唐璜被他問得有些懊惱,“你到底是他朋友還是我朋友?那小白臉連我這種絕世大猛1都看不上,等着一輩子寂寞菊花冷吧!”
叢烈聽他好像真有些生氣了,採用最直白的解決方法,“需要揍他嗎?你定時間。”
“……不了。”唐璜只是需要被叢烈支持一下,聽他這麼說反倒變得蔫了吧唧的,“我聽說他馬上要出國了,估計想揍也揍不着,而且老子也不想再看見他那張小白臉,操。”
“嗯,挺好。”叢烈聽完唐璜訴苦,掛掉電話,繼續抻着頭找雲集。
昨天他跟雲集說了是和朋友四個人一起。
但當時他有點不好意思說另外倆人可能是情侶,怕雲集知道了會不來。
他們約的九點見面,叢烈提前了二十分鐘到門口。
正是周末,隨着開園時間越來越近,門口的人也越來越多。
叢烈一邊擔心雲集到了可能找不到自己,一邊擔心雲集忙起來把這事給忘了。
因為來遊樂園這事他當時也只是在路上提了一嘴,雲集甚至還打趣了他幾句。
到八點五十的時候,叢烈踩着門口的柵欄框,無由來地預感雲集今天不會來了。
畢竟他對雲集來說好像只是一個學校里的學弟,連聯繫人備註都還帶着個“小”字。
他甚至有些後悔約雲集來這種地方玩。
雖然他的初衷是想帶着雲集放鬆一下,但是約人家來這種地方,又跟那群狗屁不懂約他去KTV唱歌的學生有什麼區別呢?
可能還更幼稚了。
雲集答應他也可能只是出於維護他的自尊。
畢竟雲集那麼周全的人,看起來就不怎麼會傷別人的面子。
叢烈又發散到自己那天在休息室里跟雲集講扔情書的事。
現在他回想起雲集聽見自己說不喜歡別人糾纏時的表情,大概能琢磨出雲集就是覺得他不懂事了。
而且他後面還說自己即使被拒絕也會堅持追求,就很雙標。
越想越不是個滋味,叢烈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子。
他怎麼想雲集也是不會來了,垂頭喪氣地趴在欄杆上,眼睜睜看著錶走到了十點整,準備再等半個小時就走。
“怎麼了?丟了魂兒似的?”雲集的聲音笑着,從後面傳來。
他伸手揉了一把叢烈的頭髮。
叢烈一瞬間就支棱起來了,“你來了!”
雲集每次看見他都忍不住想笑,現在更是哈哈哈地笑起來,“怎麼,你覺得我會放你鴿子。”
“不是,沒有,我不會。”叢烈忙不迭地否認,又小聲承認,“我之前沒等過人,第一次等得有點慌。”
“沒等過人?那你很幸運。”哄小狗似的,雲集拍拍他的背,“怎麼會不來呢?那也太壞了。”
叢烈不敢跟他說昨天晚上自己還夢見約他去吃飯,結果好像半路上從一個很高的地方摔下來,最後沒能見到雲集。
他現在想起來,總覺得不太吉利。
“你朋友呢?不是說四個人嗎?他們還沒到是嗎?”雲集稍微環視了一下四周,沒見到叢烈有任何同伴。
“他們有事不來了。”叢烈不打算用唐璜錯綜複雜的情史玷污雲集,伸手摸了摸他的指尖,“冷不冷?”
雲集今天穿得挺厚。
他拉開自己的羽絨服,露出裏面的一片櫻粉色,“穿了‘你的’衛衣。”
看着他的笑,叢烈腦子空白了一下,趕緊把雲集的外套捂好,拉鏈拉到頂,“你別凍着了!”
雲集笑得不行,“我們是現在進去,還是在門口聊到天黑?”
票是叢烈提前買好的。
兩個人入園之後,叢烈帶着雲集看門口的項目地圖,“你有想玩的嗎?”
雲集微微向前躬着身,很有興趣地把那些項目一個一個看過去,“你坐過這個礦山車嗎?好玩嗎?”
叢烈撓撓頭,“這個遊樂園的過山車都不是特別刺激,小孩兒都能玩那種。天太冷了激流勇進那種項目肯定不開。你想玩刺激的是嗎?去看看跳樓機?”
“好哇。”門口人太多,雲集剛一直起身子,差點被身後的人撞倒。
叢烈身體比腦子快,一伸手把雲集拉到自己身前護住,狠狠看了一眼後面的路人,“長點兒眼!”
那人挺壯,本來還想說雲集兩句,結果一看見叢烈,胡擼了一把腦袋悻悻走了,“擋路還有理了……”
“你再說一遍試試!”叢烈一下就不幹了,上去就要拎那個人的領子。
“叢烈叢烈,”雲集伸手把他往身後攔,“沒事兒,我的問題。”
那個路人還在往後看,雲集捏了一下叢烈的手,“我們去玩吧,好不容易來一次,別不高興。”
叢烈的滿腔怒火猛地被他捏沒了,鬧了一個大紅臉,低着頭小心檢查雲集,揉揉他的後背,“碰着你沒有?”
“只是人跟人擠了一下,能碰着什麼?”雲集又笑了,“你放鬆一點兒,別總跟隨時要咬人一樣。”
叢烈臉上的血還充着。
他舔了一下嘴唇,“人太多了,學長,我……要不然牽着你的手吧?”
雲集忍不住笑着轉開目光,“叢烈啊……”
“不行嗎?”叢烈以為自己過分了,趕緊找補,“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怕再有人碰着你。”
雲集笑着搖頭,只把右手抄進了兜里。
叢烈立刻像得了特許一樣握住雲集的左手,欲蓋彌彰地小聲說:“怎麼這麼涼?我的手熱乎。”
兩個人朝着跳樓機走的路上,叢烈始終把雲集護在內側,讓他和那些吹着泡泡橫衝直撞的小朋友、倒着走路的青少年、邊走邊親的情侶都隔開。
“你以前都沒時間來玩嗎?”叢烈揉着雲集的手指,想讓他暖和起來。
“算是吧,而且沒什麼來玩的理由。”雲集聳聳肩,似乎並不在意。
“來遊樂園需要什麼理由?想玩兒不能算理由?”叢烈皺着眉,忍了忍沒忍住,“你弟弟不是來過嗎?他用的什麼理由?”
雲集沉默了兩秒,“雲舒還小,想來遊樂園很正常。”
“怎麼你生下來就是大人?”一句話說出口,叢烈才發現自己這話說得太沖了。
不能來遊樂園玩,又不是雲集的錯。
但他也不知道要怎麼替剛才的話開脫,只是懊惱地把雲集的手攥緊了。
雲集卻只是平平看了他一眼,“對,我生下來就是大人。”
叢烈擔心他生氣了,又小心翼翼地搓他的手指,很小聲,“那我今天帶你做小孩兒吧。”
聽見這一句,雲集的神情微微一怔,似乎一下沒聽懂似的。
“你要是生氣了,就沖我發火,不要忍着。”叢烈心裏虛得不行,但還是實心實意地說:“你只用說自己想說的話,做自己想做的事,就跟小孩兒一樣,我給你當大人。”
他在心裏加上一句:我保護你。
雲集偏着頭看他,目光里是叢烈從未見過的認真審視。
那凝視雖然只有很短的一瞬,但還是被叢烈捕捉到了,引得他心頭一陣狂跳。
他說不清自己為什麼並沒有厭惡那目光中顯然只可能屬於上位者的犀利和探究,反而恨不得雲集把他看得更深更透一些,看清他厚重冬裝和累贅皮囊之下不含半分雜質的忠誠。
但叢烈又真怕雲集因為他的自不量力一怒之下直接甩手走了,只能把手心裏那一片雲握得更緊。
他活過十八年,從沒有哪一秒像此刻這樣患得患失。
好像只需要雲集一句話,他就能不系安全帶不戴防護桿,直接從跳樓機上跳下去。
而他想要的,不過是雲集信他。
“好,那今天我就做小孩兒吧。”雲集很放鬆地笑了笑,“但是我覺得小孩兒的手快被你捏斷了。”
叢烈趕緊鬆了鬆手,很輕地給他揉了揉,“疼了?”
雲集仰着頭爽朗地大笑起來,“你真太可愛了寶貝。”
叢烈站住不動了。
他站在他一人兀自春暖花開的寒冬臘月里,問雲集:“你剛剛叫我什麼?”
雲集搖搖頭,笑得說不出話來,率先走了。
直到跳完跳樓機,叢烈還沒從那種渾渾噩噩的狀態里抽離出來,彷彿跳樓機上下擺動那兩下,反而把他搖勻了。
但是雲集好像非常開心。
他看着叢烈從存包處拿起雙肩包,跟他說:“我想再玩一次。”
“好啊。”叢烈把包背好,拉着他的手繞下樓梯重新去排隊。
雲集太欣賞那種快速墜落的感覺。
短暫的自由落體中,他感覺到了一種令人平靜的自由。
之前他只是看別人玩,總覺得也沒什麼。
但很多事,可能就是需要親自體驗,才能獲得樂趣。
在第四次扣上跳樓機的安全帶的時候,叢烈又想起來了昨晚那個夢。
他記得雲集在夢裏問自己:“你會對我好嗎?”
他想這還用問嗎?
叢烈每次在見到雲集的時候都特別理解古代那些昏君。
現在條件不允許了,他可能沒辦法為了雲集烽火戲諸侯了。
但是如果雲集想要,他至少今天能陪他在這玩一天跳樓機,這輩子能為雲集摘星星摘月亮。
跳樓機緩緩升上頂端,又在短暫的停頓后急速墜落。
很突然,叢烈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
他聞到了很淡的血腥和焦糊味,聽到了有人在喊:“血壓!心跳!患者休克了!”
“……駕駛員當場身亡……年輕男子……”
“我不再做錯了。”
跳樓機重新進入攀升階段,雲集在他身邊開心地笑。
叢烈困惑地看向天空。
今天是京州的冬日裏難得的萬里無雲,碧空如洗。
但他心頭卻一瞬間壓上最沉重的絕望和焦灼。
他總覺得自己曾把最重要的東西失卻了。
可那人明明就在他身邊。
跳樓機再次下墜的時候,叢烈閉上了眼睛。
……
“你還好吧?”雲集推開防護桿,從座位上走了下來,擔心地看着叢烈,“你怎麼臉都白了?”
叢烈搖搖頭,重新攥住雲集的手。
“走吧,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雲集有點自責,“你是不是不太喜歡這種項目?坐多了不舒服?”
“沒有,我之前自己也經常玩這個。”叢烈調整了一下,“不用休息,你還想再玩一次嗎?”
“換一個輕鬆一點的吧,”雲集還在打量叢烈的臉色,“去坐摩天輪?”
叢烈在路上買了一杯熱可可。
“給我嗎?”雲集把杯子接過來,“你自己呢?”
“你暖暖手。”叢烈自己的手已經被冷汗泡透了,悄悄揣進兜里。
“那再要一杯吧。”雲集向著窗口裏點單,“麻煩再給我一杯一樣的。”
兩個人各自捧着一杯熱可可。
雲集自己喝了一口,扭頭看了看叢烈,“挺好喝的,您喝一口。”
只是玩個跳樓機,叢烈的思緒從大喜經歷到大悲,有些茫然。
他習慣性地服從雲集的要求,打開熱可可的蓋子喝了一口。
又甜又暖的液體緩慢融化在舌尖,把剛才那種冰冷的噩夢般的壓抑感驅散了。
他仰頭把一整杯熱可可喝完,渾身都暖和了過來。
坐在摩天輪上,雲集看了會窗外的風景,又扭頭看叢烈,“好點兒沒有?剛才你臉色也太嚇人了。”
“沒事兒。”叢烈重新攏住雲集的手,護在掌心裏呵了一口氣,“可能因為我沒吃早飯……嚇到你了?”
“什麼孩子這是……”雲集皺了皺眉,“我問你有沒有不舒服,是在關心你本人,不是在說你嚇沒嚇到我。”
叢烈的腦子現在只能選擇性地思考一些他關心的東西。
他凝滯的反射弧剛剛把雲集前一輪對他說的話反饋過去,“你呢?早上吃飯了嗎?吃什麼了?”
雲集有些無奈,但是看着他那個直勾勾的樣子實在有些可憐,還是照實說了,“我早上也吃不下什麼,喝了杯奶。”
他怕叢烈再着急,又補充,“我平常也喝一杯奶就夠了,所以沒關係。”
“是我太大意了。”叢烈低下頭把雙肩包背起來,“等會兒我們下去就找個地方吃東西,你看看這兒的餐廳有沒有你喜歡的。沒有想吃的也沒關係,我給你帶飯了。”
“叢熱烈,高興點兒!”雲集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咱們出來玩兒,您能不能別這麼殫精竭慮的?你看我這光顧着逗你開心,把摩天輪最高的地方錯過去了,我今天這小孩兒當得也太費勁了。”
看叢烈又露出那種自責的神情,雲集伸手摟住他的肩膀,“吾烈日三省其身,為集謀而不忠乎?與集交而不喂飯乎?帶集玩而未詠而歸乎?”
看叢烈開始抿着嘴笑,雲集大笑着說:“集苦叢烈久矣。”
叢烈迅速抬頭,“為什麼?你……”
他脫口而出就要問雲集是不是討厭自己了,但是在看見那雙含笑的眼睛之後,他閉嘴了。
“聽話聽得太偶爾了。”雲集簡單點評了他一下,從剛抵達地面的摩天輪車廂上走了下去。
叢烈還想着雲集剛說過的錯過了最頂上的風景,問他:“再坐一圈嗎?反正沒什麼排隊的人。”
“咱們趕緊找個地方吃東西,我餓死了。”雲集自然而然地在人群中抓住了叢烈的手。
而叢烈的腦子終於轉起來了,開始瘋狂分析雲集是真的餓了不想坐摩天輪,還是只是因為怕自己會持續而頻繁地替他操心。
雲集一路忽視各種餐廳,直奔了供客人取暖歇腳的休息站。
休息站也有一些賣兒童食品的。
叢烈扭頭看着卡通餐車,問雲集:“你想吃爆米花?”
“我沒事兒的時候不吃外面現成的飯,”雲集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把你帶的吃的拿出來吧。”
關於雲集的一切,叢烈全都好奇。
他一邊把飯盒從包里拿出來,一邊把握着分寸問雲集:“怎麼了?外面的飯全都不能吃嗎?”
“嗯,沒必要的時候不吃。”雲集沒瞞他,“吃了不舒服。”
叢烈忍不住地多問:“那你吃自己家的飯嗎?在外面的時候怎麼辦?”
雲集雙肘撐着塑料小桌面,饒有興緻地看着叢烈,“我吃不了自己家的飯怎麼辦?你要到我家來做飯嗎?”
叢烈立刻點頭,“可以啊。”
“行。”雲集的嘴角不住地往上揚。
叢烈以為他是在讓自己去他家給他做飯,“那你把你家地址給我,你餓了我隨時過去。”
他說得很認真,一點不含糊。
雲集捨不得逗他了,幫着他把幾個小飯盒掀開蓋子,笑着說:“吃飯吧,我家不缺廚子了。”
菜的總量不多,但是樣式卻很齊,味道也全是按照雲集偏愛的酸甜口做的。
而且自從叢烈發現雲集特別喜歡西紅柿炒雞蛋之後,這道菜就成了他每次做飯的“保留曲目”。
果然這次也一樣,雲集第一勺就挖的是那盒西紅柿炒雞蛋。
叢烈把飯盒都向他推推,“這個菠蘿糖醋裏脊我第一次做,你嘗嘗。”
雲集換了筷子夾了一塊,“真好吃,表揚叢烈同學。”
他沒哄叢烈,又夾了一塊菠蘿,還稍微舀了一點醬汁拌進米飯里。
叢烈清了清嗓子,小心夾了一筷子白菜給他,“這個乾隆白菜,我改良了一下,做成熱的了,你吃點蔬菜。”
本來雲集對白菜不太感興趣,但還是把叢烈夾給他的菜心吃掉了。
這次他沒再在口頭上誇他,而是直接連着吃了兩口,衝著他笑了笑。
中間有個路過的小朋友,聞着香味站在旁邊不走了。
因為不敢隨便給小孩吃東西,倆人正不知道該跟他說點什麼,小朋友的媽媽過來把他抱起來,跟他們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擾了……”
“沒事兒。”雲集吃得很舒服,笑眯眯的。
那位母親看他溫和漂亮,又看了一眼他們桌子上擺的菜,不由誇了兩句,“這麼豐盛,你們在外面買好帶進來的嗎?這裏面的飯都沒法吃。”
“不是,我家長給我做的。”雲集心情很好,用紙巾擦了擦嘴。
他本來就長得清秀,今天又穿得格外學生氣,看起來也就跟叢烈一般歲數,甚至還沒有叢烈老成。
“哦哦,你家裏人真好。”抱着孩子的媽媽由衷羨慕,“出來玩兒給帶這麼多好吃的。”
等那對母子離開,雲集看着叢烈,忍不住又笑,“你怎麼就跟剛噴發完的火山似的,臉這麼紅?”
叢烈當然不會說是因為雲集剛剛說自己是他家長,並且自己借別人的嘴,短暫地當了一下雲集的“家裏人”。
他只是匆匆回答:“吃飯熱得。”
雲集似乎深以為然地點頭,“正好等會兒出去吹吹風涼快一下。”
“不行,你得歇一會兒才能出去,剛吃完飯不能吹風。”叢烈已經形成了完整的條件反射,本能地以雲集的身體為一切大前提。
雲集單手撐着頭,打量叢烈,半天才說:“都聽你的,你放鬆一點兒。”
他今天跟叢烈說了很多次不要綳這麼緊。
雖然自從他倆認識,叢烈就非常能給他操心。
但剛剛他倆坐完跳樓機,雲集就覺得他一直沒完全緩過來。
要說是玩項目嚇得應該也不至於,而且坐前幾次的時候叢烈也沒這麼大反應。
坐完最後一次,叢烈就跟被人踩過尾巴的小狗似的,一直豎著毛。
兩個人在休息站坐了半個多小時,雲集讓叢烈帶着自己玩了很多項目。
他們一起坐了旋轉茶杯和西部瘋狂馬車,把所有雲集感興趣的項目全玩了個遍。
等到雲集玩得有點累了,叢烈剛想說要不然回他家吃晚飯,雲集就指了指近處的迷你練歌房,“你想唱歌嗎?”
雖然雲集只是想讓叢烈輕鬆一點,但叢烈以為是他自己想唱,並且他對雲集有求必應,“好啊。”
雲集打開一間練歌房,做了個“請”的動作。
叢烈卻扶住門,托着他的腰把他一起帶了進去。
“要唱什麼?”叢烈打開點歌的菜單,問雲集。
雲集一愣,“我不唱,你唱。”
叢烈狐疑地看他一眼,學他說話,“我不唱,你唱。”
雲集搖頭,“你不是喜歡唱歌嗎?我唱歌沒調,就想聽你唱歌。”
“那你想聽什麼?我先給你唱。”叢烈永遠先讓步。
雲集點了兩首歌。
迷你練歌房只有兩平米見方,剛好夠兩個人坐在屏幕前。
叢烈唱第一首歌的時候很認真,但唱着唱着就總是去想自己一臂之內的另一個心跳。
練歌房雖然是室內,但是也算不上太暖和。
叢烈一邊唱着,一邊把自己的大衣扣解開,張開前襟把雲集合了進來。
雲集聽得正入神,懶洋洋的,“又幹什麼呢,家長?”
叢烈的以下犯上越來越理直氣壯,“把我小孩兒包起來。”
“嗯。”雲集答應了一聲。
叢烈從各個角度分析了一下,覺得這怎麼樣都不能算是反對,雙臂就像是蠶繭一樣收緊了,完完整整地把雲集裹個嚴實。
叢烈把兩個歌唱完,問雲集:“你也唱一個吧?”
雲集還是搖頭,“不唱。”
叢烈抿了一下嘴唇,“學長。”
“你怎麼回事兒?”雲集要受不了了,笑着看了他一眼,“剛才還要當我‘家長’,現在一張嘴又開始叫‘學長’了?”
“是你先說飯是你家長做的。”叢烈難得跟雲集頂嘴,理不直氣不壯。
雲集也頭一回見他倒打一耙,很驚訝,“不是你說今天讓我當小孩兒的嗎?”
“是。”叢烈慫了,但同時鍥而不捨,“我想聽學長唱歌。”
“我唱歌真沒調兒,”雲集有點不好意思,“屬於學校合唱都會把我擇出去的那種。”
叢烈又膽大包天地把他護得緊了一些,“那我帶着你唱,肯定能帶好。”
雲集樂不可支,心動了。
因為他並不是不喜歡音樂,只是太多人難以接受他有跑調的缺點,總是委婉地提醒他做不好的事情不如不做。
“那我挑一首啊……”雲集從叢烈的大衣里掙出一條胳膊,挑好之後扭頭看他,“這個行嗎?”
“行啊,挑得特別好。”叢烈把他的胳膊重新護進大衣,替他拿着話筒,自己給他起調。
叢烈的聲音柔和飽滿,湊在雲集耳邊。雲集已經很久沒有緊張過了,但是靠在叢烈身邊又感到矛盾的安全。
他清了清嗓子,跟着叢烈唱出第一句歌詞。
他的聲音很小,還有點顫抖。
叢烈摟着他,在他腰側按照節奏輕拍着安撫,“不要怕,唱得很好。”
雲集有點笑場,“不行不行,我自己都聽不見我在唱什麼。”
“我聽見了。”叢烈說得一本正經,“非常好,我非常喜歡,繼續唱。”
雲集只能看着提詞器又重新起頭。
他很少做這麼沒把握的事,聲音一直提不起來。
唱歌這事兒對他來說,可比坐跳樓機有挑戰性太多了。
“特別好,大聲一點,我跟你一起,不怕。”叢烈扶着他的腰,鼓勵他。
雲集唱歌確實沒什麼調,像是聲音很好聽的念白。
但是有叢烈帶着,他逐漸就找到一些狀態。
他還有點唱上癮了,唱完兩首還要唱,又點了一首,“這個好像也好聽。”
“是的,我們家小孩兒唱什麼都好聽。”叢烈小心地呵護着他的勇氣,“多唱唱就會越唱越好的。”
他還瞎扯:“我小時候唱歌也咧調,全靠沒皮沒臉地唱,氣得我家鄰居拍門。”
雲集唱得很開心,“我們以後可以去KTV開包廂唱通宵。”
看叢烈猶豫了一下,雲集就有點退縮,“要不然……”
“你身體不能通宵。”叢烈解釋,“我們可以早點去,晚點走,連着去唱兩天,好不好?”
“好。”雲集爽快接受這個提案,前所未有的愉快。
本來兩個人就玩了很多項目,又額外唱了兩個小時的歌,準備去叢烈家吃飯的時候天都黑了。
雖然唱到後面一直是雲集坐着叢烈站着,但云集還是累得一上車就睡著了。
叢烈讓他靠着自己,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圍巾展開給他蓋上。
他安靜地坐着,回想起剛才雲集唱歌的樣子,不由莞爾。
他不覺得雲集跑調,一點也不。
雲集只是會創作,他改的歌比原唱好聽多了,他唱的才是一首歌該有的樣子。
雲集永遠沒錯。
叢烈不由想,以後他要真成了歌手,每一首歌都會是為他肩頭上這個人寫的。
他想得太投入,對自己遵從內心的行為一無所察。
等他反應過來,發現雲集已經有點惺忪地抬起頭,很茫然,“你在親我嗎?”
叢烈僵了半秒,面不改色地把雲集按回自己肩頭,“只是蹭到了。學長接着睡,到了我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