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焚城
9月23日
李靈越一路順利從森林之城到荒州總部再到焰州,期間通行無阻沒有任何障礙。
因為路途太過於順利，李靈越反倒開始擔心，這個朱重明派人跟蹤她,卻不出來搞事情,難不成在策劃一場更大的陰謀？
事出反常必有妖，李靈越決定先放緩回去的步調，這日才剛到中午，李靈越就在焰州的一個小城焚城找了個客棧住下了。
焰州焚城和荒州的森林之城到處都是綠意盎然的綠植樹木不同，這地兒的環境惡劣,高樓大廈都是岩石土堆搭建,建築之間連接有長長的圓形管道，建築密不透風，整個建築群像是放大版地下螞蟻王朝。
城牆外時不時冒出一些嗆鼻的黑色濃煙或白色濃煙，當地人說那是有毒氣體，路過時要摒住呼吸，修士憋氣一兩小時都是沒問題的，李靈越可憋不了這麼久,為了不讓自己英年早逝，她花重金買了防毒面具，和苗苗一人一個。
城外有工人赤|裸着上身在炎熱的火山口附近敲打一種黃色的礦物質，城裏的有毒濃煙就是從那裏飄來的，李靈越打聽得知，那些工人在開採火流晶，火流晶是許多殺人陣法符紙法寶的原材料，因此價格昂貴受人喜歡，是焚城的支柱產業。
最近不知什麼原因，火流晶賣脫銷,工人們加班加點挖礦，這並不是一個好職業，工人長期在有毒氣體中工作，壽命都很短，有點錢的會買個防毒面罩工作，沒錢的就用濕毛巾捂住口鼻。
有許多遊客會來參觀這些工人挖礦，李靈越也隨大流跟了過來。
遊客們會覺得火焰口冒出的氣體很好看，紛紛去拍照，也有好心的遊客問工人，為什麼不戴個好點的面罩。
工人會說沒錢，遊客會說事關生命這點錢都攢不出來嗎，工人就不說話了。
也有遊客會問，為什麼不換一個好點的工作，這個工作這麼危險為什麼要做。
有些工人只是笑，也有工人會回答：“因為沒有其他技能，這是能找到的最好工作。”
遊客們又會問：“為什麼不學點其他技能。”
工人們會回：“沒錢學其他技能，況且也沒那資質。”
他們都是資質不好的低等民。
因為沒錢，所以未出生時不能篩選好資質，因為沒有好資質好宗門不要學不到好技能，因為沒有好技能，所以沒錢。
李靈越看着他們，想起了自己年紀輕輕就塵肺病去世的農民工父親。
父親沒啥學歷只能去建築工地幹活，聽媽媽講，為了供養她和哥哥上學，沒活的時候爸爸還會去搬家公司搬家，有次接個私活，幫忙把去世的老人從頂層搬下來，得了一百錢辛苦費，回到家一摸還是□□。
世人皆苦，原來無論哪個世界都一樣。
或許，現在不一樣了。
現在她可是神啊！
李靈越拿着自己的儲物袋興沖衝去城裏買了些煉丹的器材，然後裝成神棍的模樣大搖大擺走了回來。
苗苗搞不清李靈越的套路，但多日和李靈越相處，讓她隱隱覺得李靈越要搞事丟臉。
她下意識站離李靈越三米遠。
李靈越站在眾人前裝成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樣咳了一聲。
天色漸晚，眾人忙着挖礦，沒人理她。
李靈越又咳了一聲。
仍舊沒理。
無奈，李靈越只得改變策略，在這群挖礦的人里巡邏，挖礦的人有老人有少年，有男人有女人，有妖修也有人修，無一例外都法力低微形容枯槁。
李靈越轉了一圈，發現他們之中似乎有一個領頭的體格高大的長着老虎尾巴的男人。
男人旁邊，還有一個體格同樣高大同樣長着老虎尾巴的女人。
李靈越猶豫片刻，最終選擇了那個看着較為和善的女人搭訕：“咳，這位……這位……”
李靈越不太懂老虎圈裏的文化，思來想去選了一個較為中性的稱呼：“這位修士，我看你很有眼緣，不知有沒有興趣讓我教你煉丹，煉丹可是一門賺錢的好職業，學會了煉丹，你就不用干這種苦差事了。”
煉丹師是李靈越能想到的最掙錢的職業。
說著，李靈越便獻寶似的將手中地攤上幾塊錢靈石買的煉丹書籍拿了出來。
女人臉色蠟黃，雖然體格骨架大，有李靈越一個半高，臉上還有霸氣的虎紋紋身，但瘦得脫相，身上的關節骨頭清晰可見，原本在森林裏奔跑的有力前爪，因為常年幹活勞作，被磨得褪去了尖爪。
她懨懨地低頭看了李靈越一眼：“你要騙錢去城裏騙吧，我們都窮，沒錢。”
李靈越想要為自己辯解，一旁苗苗連忙將李靈越拉到角落裏：“你這就過分了，他們都已經這麼慘了你還騙他們！”
李靈越有口難言，雖然書是地攤書，她也確實不會煉丹，但她真能教人煉丹呀。
苗苗見李靈越表情複雜，心想她可是厄主，一夜間殺死所有仙人的恐怖存在，似乎教人煉丹也不是不可能。
苗苗悄悄把這個情報記下來，而後又裝作不經意問：“你為什麼要教他們煉丹。”
苗苗覺得李靈越不可能無緣無故拖慢回去的進程跑來教人煉丹，李靈越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內情，說不定就和李靈越前世有關！她必須拿到第一手情報！
李靈越回：“因為他們干這個工作太危險了，我想幫他們換行。”
李靈越的回答，苗苗始料未及，她愣了片刻：“你是在同我開玩笑吧。”
李靈越無語：“我同你開玩笑做什麼。”
苗苗表情逐漸冷了下來：“就算他們學會了煉丹又如何？沒人會買他們的東西，況且這種低賤的工作總要有人做，沒了他們還會有下一批，像他們這樣可憐的人多了去了，你救得完嗎？”
李靈越見苗苗心情低沉，猜到苗苗可能是想到了小時候的悲慘挖礦時光，便伸手胡亂揉起了苗苗的腦袋，一邊揉一邊笑：“我當然能救得完。”我可是神啊！
苗苗愣住，隨後她紅着臉扒拉李靈越的手，她動作很輕，說得卻很重：“煩死了，別揉了。”
又過了會兒，苗苗給李靈越想了個辦法：“我有個辦法讓他們配合你。”
李靈越眼睛一亮：“什麼辦法？”
苗苗朝李靈越招了招手，示意讓李靈越蹲下身把耳朵湊過來，李靈越聽話地湊了過來。
苗苗：“你這樣直接逮住一個人說我要教你煉丹太不現實了，誰無緣無故會逮住路人教煉丹？一看就是騙子，沒有人會相信你，你必須得……”
兩人在角落裏，小聲密謀合計。
……
到了傍晚，工人們陸續回家，李靈越跟着大部隊混進了工人們居住的小礦村。
在所有人都各回各家的時候，李靈越和苗苗則摸黑在街道上干起了大事。
白日的老虎夫婦回到了自己的小屋棚，家裏等候許久的小老虎蹦蹦跳跳地朝爹爹娘親跑來。
大老虎父親一把將小老虎女兒背在肩頭，玩起了滑翔遊戲，父親林之森問女兒：“小樂今天在家裏過得怎麼樣？”
小樂張開雙手樂呵呵回：“我今天和小蟑螂玩了床底躲貓貓，我躲在床底的這頭，小蟑螂躲在床底的那頭，我發現了它，然後我就去追它，它就跑，我就追，它跑到了房樑上，你猜我看見了什麼，居然還有一隻小蟑螂，然後我就也爬上了房梁，今天玩得真開心，但是我還是想去房子外面玩，房子裏面好小呀，我想在大空地上奔跑，在森林裏奔跑！”
母親林之溪原本看着存錢罐里為數不多的錢發愁，聽見小樂要出去，她立馬將注意力放在小樂身上：“那可不行小樂，外面有很多壞人，他們會把你抓走然後吃你的肉。”
小樂有些難過：“他們為什麼要吃我的肉，是不是很餓呀？如果很餓的話，我可以把我的肉分一點給他們吃，但只能一點點，因為分多了我就死了。”
林之森捂住小樂的嘴：“不要說傻話，那些想吃你肉的人一個個都吃成了肥豬，他們吃你，僅僅是因為他們吃膩了尋常肉，沒吃過有靈智的動物，想嘗鮮。”
小樂扒拉着林之森的頭髮，像個小大人一樣嘆氣：“那他們可真是大壞蛋，他們吃了我的話，爹爹娘親肯定會傷心的。”
小樂嘆完氣，又很快笑了起來，她從父親身上，一下跳到娘親身上：“娘親，那我們什麼時候回森林？森林長什麼樣，我好想去看看森林呀！”
林之溪拍着小樂的背：“馬上，快了，我們馬上就要存夠錢回森林了，森林長什麼樣？森林應該是綠色的？或者是黃色的？總是一望無際的，自由的。”
“可以到處跑嗎？”
“當然。”
“跑多久會到盡頭呢？”
“很久很久。”
“很久很久是多久呢？”
“很久很久，就是永遠也跑不到盡頭。”
“哇，那我可太喜歡森林了！”
……
到了傍晚，小樂睡著了，父親撫上母親憔悴的臉，愧疚說：“我對不起你們。”
母親撫上父親瘦骨嶙峋的背：“我也對不起你，睡吧，明天會更好的。”
說著，勞累不堪的兩人相擁而眠。
……
到了第二天，天還沒亮，工人們就從各自的小屋棚里走出來，扛着大大小小的工具朝礦地走去。
一夜未睡的李靈越苗苗二人，見到工人們出棚子，幾乎同時從地上站了起來。
李靈越撤去斗篷和防毒面罩，整裝衣裳，坐在昨夜臨時連夜搭建的桌子前，苗苗偽裝成她的小書童，站在桌旁，桌旁邊上則插着一根寫着“煉丹門招生”的歪七扭八的毛筆字橫幅。
昨日她們合謀，這世道騙子多，礦工們都比較謹慎，直接說要教他們，他們肯定不信，但如果是招生，他們就會信了。
在兩人的計劃中，這些礦工看見有人招生肯定會來排隊，然而，礦工們看見后全都無視她繞着走了。
這些人繞路的動作既熟練又麻木，一看就知道他們經常被野雞宗門騙。
好在這都在預測內，李靈越和苗苗啟動B計劃。
苗苗給李靈越使了一個眼神，李靈越便瞬間想起昨日苗苗對她說的話：“像這種極度缺錢的礦工，如果有金錢擺在他們面前，就算明知有危險，他們也會有人站出來嘗試，只要有一個人嘗試，就會有第二個，有第二個就會有第三個第四個。”
李靈越把之前辛辛苦苦攢的靈石全擺在桌上，並沖礦工們喊：“我原本是荒州森林之城的一名散修，自創煉丹獨門秘籍，遊走四方，今日路過此地，發現此地與我有緣，所以想在此地開宗建派，招收弟子，我不收學費，相反我還會給你們發贊助金，桌上的靈石都是你們的。”
李靈越此言一出，礦工里，有個顫巍巍的老頭子就要衝出來拿錢，一旁的林之溪拉住他。
林之溪認出了李靈越是昨日的怪人，儘管桌上的金錢令她心動，但她還是保持住了謹慎：“我們都是資質不好的底層民，你招收弟子不要錢，為什麼要招我們？”
這難倒了李靈越，對呀，開宗門收弟子，要麼是為了掙錢，要麼就是為了收好資質的徒弟給自己的門派未來掙錢，她招他們做什麼？
無論怎麼看都是虧本買賣。
李靈越絞盡腦汁編理由，苗苗倒是乾脆利落：“哪有什麼為什麼，我們掌門就是突然想招了，心情好不行嗎？”
世上怪人多，這個理由倒也勉強說得過去。
只是林之溪這輩子受的苦難太多，不相信會有幸運的事情發生在她的身上。
林之森握住林之溪的手，小聲對她讓我去試。
林之溪擔憂地看着林之森，兩人深情對視，好似生離死別。
李靈越和苗苗在一旁看着，莫名覺得被強行塞了一把狗糧，不就是拜個師嗎？這是要鬧哪樣……
李靈越和苗苗等得頭上都長了草，終於，林之森來到了李靈越面前，他時刻注意着周遭環境，注意周圍有沒有捕獵網，抑或是一個對準他的箭頭。
場外的眾人都為林之森捏了一把汗，現場氛圍極其凝重，李靈越也被這詭異的氛圍搞得慌了神。
她忙安撫比自己個高了兩個大的老虎妖：“你放心，我是真心收徒的，我不是騙子。”
老虎妖低頭，看着只有自己一半高的李靈越，弓着瘦骨嶙峋的背，指着桌面上的靈石，問：“我要怎樣做……才能拿到它們？”
李靈越看見老虎妖弓下的背，有些心酸，你可是威風凜凜的森林之王啊，你怎麼能弓背呢。
李靈越把所有靈石都推到了老虎妖的面前：“全部給你。”
老虎妖沉默地看着李靈越，眼神里既沒有喜悅，也沒有慌張，他只是平靜地問：“什麼條件。”
李靈越愣住，片刻后她才結結巴巴回：“條件……條件是……你必須要做我的徒弟。”
老虎妖幾乎下意識回：“是那種給別人試藥的葯人嗎？”
李靈越沒想到老虎妖竟然會把她的收徒說得如此兇險，害怕把人給嚇走，她忙要解釋不是，結果話未說出口，老虎妖便果斷回了她：“只要錢給夠，我願意。”
李靈越又不知該如何說話了。
一旁的苗苗看不下去，想要直接解釋：“我們就是看你們可……”
一個“憐”字還沒說出口，李靈越就手疾眼快捂住了苗苗的嘴，並把苗苗強行塞進角落裏，讓小紅給她綁了。
李靈越咳嗽一聲，故作高人模樣回：“不是葯人，我們這是正經宗門，你要是不信，我就現場教你。”
說著，李靈越把之前地攤上買的煉丹書遞給林之森，林之森弓着身子接過丹書。
李靈越正經回：“你好好看看，有什麼不懂的就問我。”
老虎妖翻到第一頁，沉默片刻后說：“我不識字。”
李靈越：“……”
李靈越：“沒關係，不識字你就用心靈去感受文字，感受文字的心情，覺得哪裏不知道你就問我。”
“感受文字心情？”林之森露出一副古怪的表情。
為了錢，林之森閉上眼感受文字，他感受了半天，也沒感受出個所以然。
李靈越期待問：“現在，你有什麼沒懂的地方嗎？”
林之森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桌上的靈石，最後，把書翻到封頁上，指着上面的文字問：“這幾個字念什麼？”
被綁角落的苗苗沉默了，連字都不會念，這還教個屁啊，資質不好，又不會識字，就算李靈越有通天本領也無力回天吧。
苗苗的心情低落起來，為同為殘次品永遠也無法改變命運的同胞們難過。
然而與苗苗相反，李靈越則是激動不已，她教人這麼久，頭一次遇見如此簡單的，她懂的，且幾乎不用思考的問題，李靈越簡直喜極而泣。
李靈越指着封面的幾個字念：“這個字念‘煉’，這個字念‘丹’，這個字念‘大’，這個字念‘全’，合起來就是‘煉丹大全’。”
“有沒有沒懂的地方，沒懂我再念一遍？”
“煉丹大全？”林之森麻木地念着這幾個字，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一秒過去，兩秒過去，三秒。
李靈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往常這個時候，被她教的人不是早頓悟了嗎？怎麼這隻老虎妖還沒有反應？
難不成她這樣教人識字的辦法行不通？
短短時間，李靈越快速回想之前的教學案例，似乎所有被教的人本身是知道自己所學領域的技能，並且帶着問題來問她，而眼前的老虎妖，原本就對煉丹一竅不通。
為了彌補，李靈越忙把之前準備的小型煉丹爐拿了出來，然後向林之森做示範：“煉丹的過程就是下面燒火，上面放藥材，然後直接燒就行了，懂了嗎？”
這次，林之森在看靈石的同時，又看了一眼天色，天已經完全亮了，該開工了。
李靈越似乎也發現時間耽擱得太久，便將靈石推到林之森面前：“你們先把錢拿去分了，先去忙，等忙完了再來找我，我就在這裏，隨時等着你們。”
這一瞬，林之森似乎是明白了什麼，他正要開口說話，小礦村的工人們都急切地擁了過來，身為村長的林之森只能組織他們排隊，給他們分發靈石。
林之溪走到李靈越身旁，在林之森發放靈石時，她悄悄對李靈越說：“你之所以會這樣做，是在可憐我們嗎？”
李靈越搖頭，真誠回：“不，我是真覺得你們都很有天賦，你們一定能夠成為出色的煉丹師。”
林之溪一貫懨懨的神情，漸漸變得柔和：“謝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