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

阿姐

孟晚纓感覺自己像走在了一條甬道,腳底濕滑,可仔細看又沒半點水跡或是青苔。

她開始無法集中精神,腦袋被強迫放空,連自己是誰,自己要去做什麼都變得朦朧,花許久時間才能想起一點碎片。

順着甬道向前走,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只能感覺到自己的腳下從土壤變成了淺淺的湖面,每一步走上去都讓體溫降低一點,但遍體生寒的感覺又不難受。

終於,她的身邊化作了一遍蒿草,蒿草中間是一條完全平坦的小道,但兩遍聳立着許多磚塊搭建的井口。

無論怎麼看那井深處,都有着一種什麼都看見了,但是揚起頭卻半點也無法記起的感覺。

就是在某一個剎那,一個身影在蒿草中匆匆閃過。

儘管熟悉,但孟晚纓的腳步不受控制地沒有停留。

像是有意識一般,那個身影出現了第二次,這一次她掠過了孟晚纓的衣角。

“阿姐……”孟晚纓下意識地一聲呢喃,所有的渾渾噩噩頓時散盡。

她記起自己下了地府,也記起她是為了找回諾初的魂魄而來。

可是……

可是,阿姐為什麼會在陰間……

她全身的血液涼透了,隨後連手指也不聽使喚。

難不成,阿姐死了。

可是,為什麼?

孟晚纓看向被層層遮掩的左手手腕,那裏藏着幾條異常猙獰的長疤。

當年為了轉移阿姐體內的東西,她自廢左手,任由黑氣啃噬侵蝕入體,那些必不可少的陣法,咒術從此與她分道揚鑣。

她犧牲了自己的未來,成為了一個既可笑,也不被人瞧起的底層劍修。

這些年她的確熬出了頭,但其中苦痛也只有她一人知道,她已然變得不人不鬼。

她的左手時至今日已經接近完全壞死,顯然那些髒東西完全從阿姐的身體挪到了她的身體,所以,為什麼還要逼死阿姐……

不對,不對,這些都是我在胡思亂想,孟晚纓反覆告訴自己。

這些年她省吃儉用,不知道給了天門峽下的那個村寨多少錢,那些催錢的信件直到這個月也從來沒有停過……

他們說阿姐結了婚,丈夫是她一直喜歡的人。

他們說阿姐從不與村莊的人鬧矛盾。

他們說阿姐懷了孕,在今年9月生下了一對雙胞胎,還說母女平安,叫我不必挂念,安心在外。

而剛剛那極像阿姐的人明明是個孤魂野鬼,而孤魂野鬼至少要三年以上才能成形,也就是說那人至少死了三年……

時間對不上,對不上的。

孟晚纓扯起嘴角,手指卻在掌心留下斑斑血跡。

“阿姐。”她只是張開口,聲音卻是迫不及待的模樣。

她不會知道,自己的聲音明明是哭腔。

難道是我眼花了?

孟晚纓縮回手來,眼前的鬼影無影無蹤。

不詳的預感卻籠罩在她心上,久久無法散去。

在這地府,就是有翻雲覆雨本事的人也被廢為普通,還是步步為營為妙。

孟晚纓定了定心神,望了一眼手腕上的鈴鐺,兀自向前走。

她得找個鬼魂問問路,時間已經刻不容緩,她只能先把那亡靈的事兒放下。

此刻,一個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姑娘,莫急着走,這地府偌大,別迷了方向。”

聽這聲音,像個熱心腸的人,孟晚纓卻不敢放鬆警戒。

“敢問公子可曾見過一鬼魂攜着一妙齡女子……”

話說了一半,剛回頭,孟晚纓就有些驚恐了。

雖然已經料到地府生物詭異,卻不相信能長的如此令人膽寒。

那人只頂着一個腦袋,其實這樣描述並不十分準確,因為他還有十幾節脊梁骨半勾半連在腦袋底下,內臟外翻,往地上滴落黑褐色的粘稠。

孟晚纓雖然心裏訝異,但也不慌。

“我倒是見過。”

那殘屍上伸出許多像玉米須一樣的東西,扎進泥土裏,然後離孟晚纓又近了幾分。

“只不過,我希望姑娘回答我幾個問題。”

孟晚纓點頭允諾,簡單說明了一下情況。

“你說那姑娘作為替死鬼拖下地府,身上卻無致命傷,這樣的情況需要有一個前提。”

“什麼前提?”

“替死鬼往往會選擇陽氣弱的人,陽氣弱一般分為兩種,體弱多病之人,或者心死之人。”

師姐並沒有體弱多病,那就是后一種狀況,可是心死……

她究竟遭遇了些什麼?孟晚纓有些自責自己遲鈍沒有發現諾初的異樣。

“心中沒有什麼牽挂,絕望佔了多數的人。”

那殘屍幽幽地盯着孟晚纓。

“古往今來,我就沒見過幾個人願意為了其他人……甘願入這無間地獄九死一生。”殘屍離着孟晚纓越來越近了。

“她對你很重要,對不對?”

“嗯。”

“但若是你對她有半分重要,她也如何不會挂念你?又如何會輕易深陷這絕望的地府……”

孟晚纓心裏咯噔一跳。

“我猜猜,她是你的親人?”

“不是。”

“救命恩人?”

“不是。”

“難道是愛人?”殘屍笑了起來。

“……”

那殘屍似乎特別享受這種挑逗的氛圍,一字一句都是步步緊逼。

“認識多久了?”

“幾個月。”

“幾個月就赴湯蹈火,肝腦塗地呀。”

那腐臭味離孟晚纓越來越近,孟晚纓卻像失了嗅覺,站在原地。

“是她許諾給你什麼么?”

“……未曾。”

“如果我有選擇,就算給我江山一片,美人萬千,我也不會動搖半分來此地。”

孟晚纓捏緊了拳頭。

“誰教你這麼赤誠,別人對你好一點,說幾句軟話,就把一整顆心摘出來給人把玩呢……”

粘稠的黑褐色里竟是蠕動着無數蛆蟲。

“回家吧,姑娘,返回你的來路,在我後悔之前。”

孟晚纓目送着殘屍遠去,在斜陽里彎下身子,似乎委屈地想要蜷縮。

然後她展開手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手裏的鑰匙。

“終於把這個偷到手了,他剛剛說了些什麼?”

孟晚纓兀自揉揉臉。

“這挑撥離間的話可真無語,我明明比流言蜚語更早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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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將軍說她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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