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1978(八)
在京城,偌大的地方要是提及徐慧真和陳雪茹的名字,那真是拋針入海,真是激不起多大的浪花。
可要是在正陽門下,這兩個女人的名字那真可以用‘響噹噹"來形容。
兩個女人,是天生的朋友,也是天生的對手。
說實話,劉昊瞧不起陳雪茹,壞嘛……她也不算壞,但嫉妒心強,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一個自私自利的性格就使人覺得面目可憎了。
徐慧真在公.私合營的時候,陳雪茹的丈夫範金有誣陷她貪污.公款,這個罪名可是要入獄的,甚至槍.斃都有可能,可是陳雪茹並沒有表示什麼。而徐慧真的賬本做得漂亮,反敗為勝,反倒坐實了範金有嫉賢妒能、誣陷好人的罪名,陳雪茹就像是徐慧真欠她似的上門求情,並且一再強調範金有沒有什麼壞心思……這讓劉昊想起後世想起一個非常有名的段子——蛇咬農夫,能有什麼壞心思呢?它只是下意識地反應罷了。
然而,範金有並沒有就些罷手,後來又以徐慧真私下購房和囤積大米為由將她軟禁,陳雪茹以勝利者的姿態去看她,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簡直令人做嘔……改革開放以後,這個女人做的噁心事還是不少,所以說,侯魁和他的同母弟弟之所以辦事噁心,為人猥瑣,與其父母有着絕對關係。
當然,徐慧真這人有點兒聖母,若不是有蔡全無全心全意地維護,她不是被陳雪茹踩水裏,就是被其拖到水裏。
這一次香江之行,其實就是劉昊有意促成的。人的眼界有多寬廣,未來的發展就有多寬廣。
當然,這對很多國人都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但如果能夠提前拓寬視野,那不就可以少經歷一些曲折和磨礪了?
看着興緻勃勃地徐慧真,劉昊的腦子裏不由得惡趣味的猜測起陳雪茹要是知道這件事情,會怎麼做。
……
京城。
陳雪茹用力敲響徐家大門,後面亦步亦趨地跟着範金有。
“等一下。”
院子裏傳來蔡全無的聲音,不一會兒工夫,院門‘吱"的一聲打開,蔡全無當門而立,目光越過陳雪菇落在範金有身上:“范主任的大駕怎麼到我們家來了……哦,忘了你已經不是主任了。”
“窩脖兒,你是故意的吧?”範金有氣惱地問道。
前些年他沒少整么蛾子,但去年他的主任就跟擼了,現在就是街道的一個小辦事員。雖然心裏窩着氣,可這份工作最少還有穩定的收入,所以範金有不想辭,只是這些年他得罪了不少人,每次遇到,都沒輕沒重的擠兌他一番,沒想到今天還沒進門呢,先被老實人擠兌了。
“嗯,我就是故意的,所以怎麼著?”蔡全無一副找事的樣子,懟得範金有無可奈何。
“蔡全無,你別沒完沒了了,當年的事情是我家範金有的錯,現在他不也受到批評教育了嗎?別不依不饒了。”
陳雪茹不耐煩地說道:“徐慧真呢?”
“不在家。”蔡全無面無表情地回答。
“我知道她不在家。”陳雪茹更加不耐煩了。
“那你還問。”蔡全無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窩脖兒,你別裝糊塗給徐慧真打掩護!”
範金有又一次跳出來了,“你說,她是不是帶着徐靜理和徐靜平去香江了?!”
“范前主任,你是以什麼身份來問這個問題?”蔡全無不憤他毛病,該噎就噎。
“你……”範金有又被氣個倒仰。
“蔡全無,你有意思嗎?徐慧真去香江有什麼可保密的,問一下都不行?”陳雪茹不滿地問道。
“是沒意思。”
蔡全無面無表情地回答:“我媳婦去香江,辦的都是正規手續,流程沒有問題,你們憑什麼興師問罪似的跑過質問?礙着你們什麼事了?!”
“我們走!”
陳雪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帶着範金有轉身便走。
等走到衚衕口的時候,陳雪茹猛地停下腳步,“想辦法,我也要去香江!”
“好。”
範金有習慣性的應了一聲,但旋即反應過來:“不是,雪茹,現在去香江要麼是公派,要麼是有邀請函,就算是探親也行,我們……沒這門路啊!”
“你想辦法去!”陳雪茹甩下一句話,氣哼哼地走了,範金有連忙跟上,狀如舔狗。
……
廣播道位於香港九龍城區北部之九龍塘,屬高尚住宅區。
七十年代,香江三間電視台、兩間電台,總部都設在這裏……因當時香港合共只電子傳媒,兼且全都集中在該處,地理上亦位處小山丘上,因此該處被稱之為山"。
有人氣,自然也就帶動了飲食業,廣播道一帶就有許多的茶餐廳和咖啡館,這些館子都是各有特色,明星、監製、導演之類的,是這裏的常客。當然,他們也是按照各自的身份地位有着不同的圈子,甚至對這些館子也是各有所好。
生記茶餐廳也是其中的一家,他們做的主要是佳視工作人員的生意,最近佳視的形勢可能有些不妙,但茶餐廳的生意反倒更加火爆了,這是因為那些工作人員為了保住自己的飯碗也是拼了。
阿水在這間茶餐廳也工作四年了,他是親眼看着佳視成立,由興盛走向衰敗……才用了短短的三年時間。
心中感嘆着,不免就有些走神了,沒注意到有人走過來。
“阿水,想什麼呢?”一個聲音忽然響起。
阿水抬頭一瞧,卻是一個戴着眼鏡,臉有些方的三十來歲的男子,來到了自己的面前。
這人阿水當然認識,他叫劉天次,如今是佳視的編劇部經理,也是當年和周梁淑儀一起從無線叛逃到佳視的‘佳視六君子"之一。
“沒想什麼,最近有些累,所以有些恍惚。”阿水陪笑說道。
“那你可小心了,被你們老闆知道是要扣薪水的。”劉天次笑着說道。
“我叔叔不敢,有我嬸娘照看我呢。”
阿水說道:“劉先生,您的客人在二樓福海包間等您。”
“嗯。”劉天次點點頭,走進茶餐廳,直上二樓。
自從加入佳視之後,他就經常在這裏就餐,對這裏十分熟悉,幾乎是腳步不停地直奔福海包間走去。
在包間門外,他停下腳步,略為沉吟之後,抬手輕叩。
房門應聲而來,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男人站在門口,面帶微笑地打招呼:“天次,請進!”
“文哥,好久不見。”劉天次顯然和對方非常熟悉,打了個招呼之後,進入房間隨手將門關上。
被稱為‘文哥"的男人正是桃李娛樂影視事業部的經理劉瀚文,他和劉天次是校友,而且高他一屆。
“桃李娛樂如日中天,文哥怎麼有時間約我?”劉天次也不見外地坐下說道。
“我是來給你……或者說,是給佳視送彈藥的。”劉瀚文也坐了下來。
咚!咚!咚!
房門輕響,傳來服務生的聲音:“先生,可以點餐了嗎?”
“進來吧。”劉瀚文說道。
服務生應聲而進。
“給我一杯摩卡,不加糖。”
劉瀚文吩咐道,他看向劉天次:“你喝什麼?”
“來杯奶菜吧。”劉天次說道。
“請稍等。”服務生微微一躬之後走了出去。
兩個人並沒有開始正式的談話,只是寒喧一些日常,沒過多長時間,服務生將兩杯飲料送了過來。
“你先出去,有事情我們會叫你,不要讓人打擾我們。”劉瀚文吩咐道。
“是。”服務生答應一聲離開房間,隨手將門關好。
“文哥,桃李跟怡和的談判成功了?”劉天次問道。
業內人士有不少人知道這個談判,但普通不看好——倒不是說怡和洋行肯不肯賣出,其實上其大股東恐怕都想將股份賣出去,只是這個時候接手佳視,跟自殺有什麼不同?
“快了,除非他們想跟佳視一起垮掉。”劉瀚文頗為自信。
他用湯匙輕輕攪動咖啡,問了一個問題:“港府對佳視的要求,束縛了佳視的發展,讓它邁不開腿,這我們都明白,但你覺得這是造成佳視目前狀況的主要原因嗎?”
劉天次沉默了一會兒,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如果不是他們不記後果的抽血,何至於此!”
“沒錯!佳視本來造血功能就弱,被他們這麼一整,焉能不敗!”劉瀚文說道。
“文哥,你們這個時候加入佳視可不是什麼明智之舉。”劉天次說道。
“已經晚了,華僑日報的股份已經被我們收購了,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劉瀚文聳聳肩,“其實我們也曾經考慮過放棄,但我們老闆說了一番話,讓我們覺得我們有責任讓佳視繼續存在下去。”
劉天次好奇地問道:“什麼話?”
劉瀚文神色嚴肅:“佳視不是林氏家族的,也不是商業電台的,更不是怡和洋行的,它是屬於華人的,是香江人的,它代表了香江的口舌、耳目,正因為它的存在,世界才能聽到更多的香江人的聲音,香江人也能夠更為詳細的了解世界,我們每一個華人都有責任不讓它沉默!”
啪!
劉天次猛然拍了一下桌子:“說得好!文哥,如果方便,我希望能夠有機會拜會你們老闆,他說得太精闢了!”
“會有機會的,不過我今天可不是為了這個來的。”劉瀚文說道。
劉天次的反應在他的意料之中,劉昊當時說這番話的時候,與會者也都是熱血澎湃的,原本很多人都不看好這次收購,可現在卻成了人人為此努力了。
“那……有什麼是我能做的?”劉天次問道。
其實在來此之前,他是很沮喪的,佳視的高層已經意識到,雖然‘七月攻勢"創作了一批優秀的節目,但並不足以挽回電視台的頹勢……現在只是在做最後的掙扎罷了。
“不是你,是你們。”劉瀚文說道。
“我們?”劉天次有些不解。
“沒錯。我們希望通過你,穩定電視台高層的人心,我們不想在接手的時候,發現佳視已經人去樓空了。”劉瀚文說道。
劉天次恍然,但他旋即苦笑道:“就算是佳視還有機會,你覺得我們留在佳視還有什麼意義嗎?”
劉瀚文不由得心中一震……果然,劉天次等高層恐怕都有了背鍋辭職的覺悟了,真被老闆料准了。
他正色道:“當然有!佳視當初將你們請入,是一個非常英明的決定,但佳視的根已經被人掘了,你們是無根之萍,又怎麼有機會開枝散葉?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重新培根,這正是你輩大顯身手的機會。”
桃李娛樂正在與怡和洋行談判,就像劉瀚文所說的,要是佳視只剩下一副架子了,就算談判成功也沒什麼意義,所以要穩住這些佳視的高層。
可是貿然接觸這些人的話,肯定不行——不認不識的,人家憑什麼相信你?
這個時候,劉瀚文毛遂自薦站出來,他和六君子之一的劉天次是校友,而且頗有私交,至少有個友好對話的平台。
“文哥,我可以試一試。”劉天次想了一下說道。
“哪怕是做了最壞的打算,談判不成功,我們也不會讓佳視就此倒下。”
劉瀚文從旁邊的公文包里拿出一摞文稿放在了劉天次的面前。
“這是什麼?”劉天次拿起文稿。
“一個故事,如果拍攝成功,把收視率提升上來,會對挽回員工和觀眾的信心有很大的幫助。”劉瀚文說道。
佳視的節目好不好?
肯定好!
但在爭奪收視率的過程當中,他們並沒有太多的優勢。一個電視台生存的基礎是什麼?
資金?
廣告贊助?
不,說到底,就是收視率,沒有收視率,其它都是空談。
就像大家都在開同樣的咖啡店,一個有比爾.蓋茨坐鎮,另一個有馬小雲坐鎮,你覺得哪個店的客人多?
沒有客人,你談什麼生存?!
“文哥,你對這個故事很有信心?”劉天次的興趣也被勾引起來了,他看向文稿的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