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褟秈筠也有過憧憬這一行的時候,最終發現自己的那丁點見解,屬實是非常簡單,後來就乾脆放棄了。每天渾渾噩噩地不肯退出,只能摸索着其他人的方向,去走一樣的老路。
那當然是沒有什麼新意,但比起去追求那些飄忽不定的東西,褟秈筠更享受眼前的安全感。
她害怕改變。
即便是想要看到改變,也不應該是她來,她只需要,在角落裏看着別人的言論,聽着一道又一道大放異彩的聲音,在背後默默地跟個隊就好了。
她看着列表裏自己打下的每個字。
打從心底里又認同,這些都沒有什麼價值。就是閑暇時期,隨意拿來看一眼的東西,能夠靠這些混日子已經是不錯,只是有時候,還不如那些跟她作對的人,看重這些文章的價值。
這不是她第一次被人這樣說,但是她第一次不全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這些文字感到難過。
她又清醒了。
在空曠的房間裏,沒有任何其他聲音,對着屏幕發獃,心裏橫衝直撞的那些情緒,拚命地往下壓、往下壓,告訴自己這些都並不重要。
“寶貝。”
電話里的聲音很無奈,“你是去旅遊的,去度假,去休息的,‘休息’這兩個字呢,意思就是不用更新你那個破專欄,而且還是一天四五篇超乎日常量的更新,你到底是在想什麼啊?”
“這已經是我休息的結果了。”玹檜青從冰箱裏拿了瓶水,疲倦地嘆了口氣,“與其讓我思緒混亂地獃著,還不如寫點什麼,隨便寫點什麼,我都能稍微忘卻一些煩躁。”
“你到底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她重複了一遍,“我不知道。”
褟秈筠忙得很,沒有得到外來人回復之後,她自己又坐車回到了隔壁城,等她打開門看到了玄關,並沒有多出來的外賣盒子后,第一時間走到了室友的房間前,敲了敲房門。
“景裪滁,你不會這兩天,一點東西都沒吃過吧?”
沒有回應。
她回頭看了眼客廳里放着的幾個麵包,那是她離開前從零食袋裏拿出來的,本以為景裪滁多少能吃一點,沒想到這人一點都沒有動過。
越看越覺得惱火。
倒不是褟秈筠這個人有多仗義,而是景裪滁已經為了這個事情,哭了整整半個月了,她不明白這到底有什麼不能解決的,但再這樣下去她的合租室友可能就要出問題了,她才會多管閑事,給她買了點乾糧。
對方實在是一點都不在意,她也不想多事,扭頭打算離開的時候,景裪滁從裏面打開了房門。
兩隻眼睛哭得都已經不成樣子了,大概是中場休息,跟她列了個超級難看的笑臉,“你回來啦。”
“我還以為你打算把自己活活餓死,然後好讓你的前男友心生愧疚。”
“我看起來像那麼傻的人嗎?”
“在你談戀愛之前,我覺得不是。”褟秈筠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但現在我說不準。”
“很神奇。”景裪滁這幾天都沒什麼力氣了,說話聲音也很輕,“我居然一點都不覺得餓。”
“恭喜你,心心念念的變美大計終於邁上了第一步,但在那之前,你要不要先去洗個臉?”褟秈筠看着她,很難不鬱悶,“失戀真的那麼痛苦嗎?”
“……”
重新洗漱后的室友終於又恢復了一絲正常,長發隨意綁在身後,身上的睡衣也很單薄,盤腿坐在客廳沙發上,面前放着的是她順手帶回來的麻辣燙。
這她本來是打算自己吃的,褟秈筠又點了一碗外賣,先讓給景裪滁了,結果這人拿着筷子給麻辣燙繡花。
站在旁邊她的冷笑已經止不住,多少帶着生氣了,“如果你多少還珍惜我兩之間的友誼,就趕緊把這碗吃了。我也不是每天閑着想要管你的事情,景裪滁,你真的覺得那都是你的錯嗎?”
這幾天裏,她已經聽過無數次景裪滁的自我分析,一會兒是這裏做的不好,一會兒是那裏做的不好,只要是有丁點錯漏,她就成了一個“不配活在人世的大爛人”,“我也不知道你是太看得起自己,還是太看不起自己。”
褟秈筠說話重了,但她實在也受不了這樣的現狀,她沒有辦法像其他“溫柔”的人一樣,能夠細細聽景裪滁的話,從中一點一點幫她舒緩心理,她也不能理解景裪滁的傷心,在她看來,這簡直是蠢到了極點。
好在景裪滁脾氣好,這人脾氣好到爆炸,她兩的友誼才能持續這麼多年。
“我今天看到他的女朋友了。”她抽抽搭搭的,“才分開沒多久,就已經喜歡上別人了。以前也總說我不漂亮,現在找的那個人,確實比我好看多了。”
她將別人的照片找出來,遞給褟秈筠看,“你說我如果要變成這個樣子,到底要花多少的力氣?”
這一句話讓褟秈筠覺得可怕。
“你要變成什麼樣子?”
“變漂亮點、聰明點、有能力一點。”景裪滁對着那一碗麻辣燙掉眼淚,“起碼不要像現在這樣了,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會,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別人,一句又一句地說,我卻沒辦法有半點脾氣。你知道的,我不是脾氣好,我只是個膽小鬼而已。”
褟秈筠受不了了,把手機放在了桌子上,自己回到了房間裏去。
分手的半個月。
對景裪滁來說就是昏天暗地,也不知道時間是怎麼過去的,也不知道今天是到了什麼時候,起來覺得餓了就隨便吃點,困了就睡,剩下的時間都在哭。
她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因為從一開始她就對自己不滿意,把她身上所有的東西都拿出來說,景裪滁覺得自己一樣都拿不出手。
所以她努力想要做好一點,想討人喜歡、哄人開心。
最終她連討好都失敗了。
好像她的整個人生都被“失敗”包圍,沒有辦法從中找到一分一毫的空隙,她並不全是為了“失戀”而哭,只是這個絕對的厭棄,讓她沒有辦法再從,那岌岌可危的城堡中,找到一點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