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霧封城
林顯和王知游已在袤城中困了四五月有餘，自那日後，城中在一點一點起着變化。
起先，兩人白天出門尋找線索，發現城中似乎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街上又擺起了熙熙攘攘的早市，百姓對之前發生的怪事，一無所知，就像做了一場夢一樣。
他們接連問了幾戶人家，得到的回答都是“忘記了，像在做夢”。
他們心中鬱悶，這怪事可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失蹤的人確實沒有回來，王知游之前碰了霧氣的手指，現在也還不時傳來一種麻痹的感覺。更別提城外的莊稼，都快成一片死地了！
這讓他們怎麼相信只是一場夢。
偏偏百姓都是一副跟以前一樣幸福滿足的神情，問急了，就閉口不言，要趕兩人走。
又過了幾日，他們再次來到那幾戶人家門前，想看看他們是否想起了什麼，結果看到了十分詭異的一幕。
有一戶人家，一家四口，一對老人家，並一個年輕女子、一垂髫小兒，幾天前來他們還是和善美滿的一家，此刻，卻全都站在院中，一動不動。
林顯不知他們在做什麼，走過去想搭話，卻發現他們已經沒有了呼吸，這嚇了他一跳，輕輕摸了摸幾人的身體，早已又冷又硬。
之後兩人匆忙趕到其餘幾家，發現均有人悄無聲息地死去。
再問其他人，都是一個說法：“昨夜起了一場大霧，之後就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
無奈之下，兩人決定前往城主府上，看看是什麼情況，這幾日發生如此多的怪事，按理該有城防衛兵在城中處理，但現在已經過去了不短的時間，卻一點消息也沒有。
到了城主薛方的府邸，這裏格外氣派，正位於城內最繁華地段，不遠處便是潯河。兩人過去一瞧，卻發現府門緊閉，叩門也沒有人來應。
偏偏四周來往的都是若無其事的百姓，好像這裏無比正常。
但林顯知道不是，他在城中住了三四月，那城主是極其好客的人，府門白日裏都是大開着，只在門口放兩個守衛，來往百姓，皆可上前一覽城主府風光。
偶有頑皮小童，纏着守衛要進去細瞧，被那薛方看見了，也是呵呵一笑，自是讓人帶進去吃喝玩耍。
林顯心中疑惑，提議兩人繞到一旁，翻牆進去看看究竟。
等他們進去，卻看到府內空無一人，又到房中仔細搜尋，才發現金銀細軟，值錢物什，早被悉數帶走，而房中也並無打鬥痕迹。
林顯忍不住罵到：“這孫子是跑了啊！”
王知游並不接話，只轉身往城防營走，不出意外看到裏面也沒有人。
這事情有點詭異了，城主跑路，難道還要帶上城防營整整三百多人？退一步講，即使是真帶着這三百人，難道他們在城中沒有父母妻兒，兄弟姐妹？誰會做出這樣拋妻棄子的事？
於是二人又四處搜尋，找到了城防守衛的名冊，順着名冊，前往這些守衛家中詢問。
得到的結果也很一致：這些人自那天起便沒有再回來，而家中人似乎也忘了他們的存在，直到林顯王知游二人找來，才恍然想起已幾日沒有他們消息。於是都哭天喊地的往城主府找人去了。
事情到這裏就沒有更多線索了，城主一家及城防營守衛，幾百人口，全部莫名失蹤。
讓二人更沒有想到的是，衝去城主府找人的那些百姓，沒過多久都返回家中，又開始做日常的活計，彷彿已經徹底遺忘了失蹤的家人。
林顯對這一系列事情感到恐懼，出沒於夜晚的有毒霧氣，莫名消失的人，還有剩下來卻更加詭異的人。
於是他張羅着要立即出城，卻被王知游攔下了。
他淡淡說道，“你可曾想過，為何你我日日在城中，卻沒有中毒，也沒有消失？”
這倒確實，那霧氣看似每晚升起，可除了王知游失去知覺的那根手指，其他並無任何異樣，二人一到夜裏，照舊堵緊門窗，那霧氣卻再也沒有飄進過屋裏了。
林顯也想不通，卻只說：“咱倆沒死，是我們運氣好，福氣大，再呆在這城中，誰知道哪天就橫屍街頭了！要留你留，我今日一定要出城。”
“既如此，你便去吧，只是我猜，你不一定能出得了這城。”王知游也不多話，一副是走是留都無所謂的樣子。
林顯也不管那麼多，隨手牽起一匹馬，就往城門處走去。
到了近前，才明白王知游是什麼意思。
只見那大開着的城門外，是大片大片濃郁霧氣，從地底升上來，漫延的比城門還要高，四下望去，左右皆是，看不到盡頭，這是徹徹底底封住了袤城！
林顯只好灰溜溜回張府找王知游。
回去之後，王知游悠哉悠哉坐在張府牆頭，正在仰頭看天。
林顯問他：“你怎麼知道袤城被這毒霧給封了，咱們倆可是時時都呆在一起。慢着，難道你是想半夜趁我睡着，偷偷溜走？王兄，你也太不厚道了吧！”林顯一臉惱怒。
王知游並不解釋。他的目的就是要留在這裏找到思思的下落，如今大霧封城，正好把林顯也留下。
早在霧氣第一次出現的那夜，他就用過疾行之術，卻感應到整個袤城都被籠罩在霧氣下，任是誰，都逃不出去。
唯一奇怪的，便是那些人是如何消失的。
……
二人就這樣被困在城中，各處都已走到熟的不能再熟，除了一開始的怪事，再也沒發生過什麼，夜晚的霧氣不再出現。城中百姓也恢復了往日悠閑的生活。
只是好像都忘記了那些失蹤的人，忘記了大霧還封着城門，更忘記了城外枯萎的田地。
不過想到此時天下太平，百姓家中都有餘糧，二人暫時並不擔心城中溫飽問題，只是，迫在眉睫的，是如何出城。
但可惜的是，一直沒有什麼線索。
……
時間來到四五個月後。
此時，林王二人正在城主府中翻箱倒櫃，想找到糧倉的鑰匙。
這薛方也是真奇怪，將糧倉藏在一處別院，外面圍了許多的假山樹林，只留下狹小的幽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迷宮！
更離奇的是這糧倉門上掛了一把黃銅大鎖，將屋子鎖的死死的。
城中情況並沒有二人想得那麼樂觀，百姓不知道着了什麼魔，都彷彿餓鬼轉世一般，吃喝無度。往日一頓吃二兩的，現在便要吃一斤，也不管身體是否承受的住。
餘糧再多也經不住這般消耗，撐了四五個月，現在已是家家鬧飢荒，路有餓死骨了。
於是二人決定，再四處想想辦法。
這一來二去，就找到了城主家的糧倉，可惜怎麼也沒有找見鑰匙。
林顯找來找去，心中很不耐煩，乾脆不找了，拉着王知游就要往別院走。
王知游不明所以，還以為他找見了鑰匙，讚賞道：“林兄果然厲害，這麼快就找見了”
林顯也不答話，心想：兩個傻子，非要找什麼鑰匙，我就不信，我一腳下去，那木頭做的門還能不開？都到這份上了，自然是怎麼方便怎麼來。
等到了糧倉，林顯助跑兩步，一腳踹在那門上，誰承想，糧倉門紋絲未動，反倒是林顯的腿，發出“咯嘣”一聲。
王知游在旁邊目瞪口呆。
半晌，才在林顯哎呦哎呦的叫聲中蹲下，扶起他。
“林兄，真乃奇人也。”王知游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王知游其實是一個不苟言笑的人，眉頭常緊皺着，只是，這林顯，總有辦法讓他冷笑，微笑，以及現在的大笑。
林顯也窘迫，誰能想到自己這樣的健壯男子，會連薄薄的木門也踹不開，實在丟人。
卻沒想過，顯然是自己對健壯這個詞有什麼誤解。
最後還是得靠王知游，只見他擺出一個瀟洒的姿勢，狠狠一腳，那糧倉門便應聲而開。
……
之後，二人用這些糧食，在城南開設了一個粥棚，用的是城主的名義，雖然城中百姓早已不記得還有城主這號人。
又找了幾個身強力壯，心地善良的漢子，來負責施粥。他們則繼續去尋找出城的線索。
粥棚每日限時限量，只想着用這些糧食撐到城門打開的那一天。
……
這日，是施粥的第五天。
一大早，林顯就神神秘秘的拉着王知游往潯河邊走去，說他在那裏發現了一個“寶貝”。
昨天，他偶然散步到河邊，突然尿意湧來，就趁着夜黑風高，往那河中尿了一泡，結束后正在整理衣裳之時，看到那波光粼粼的河水中有一物閃閃發光，在湍急的河水中，竟嵬然不動，穩穩的立在那裏。
他本想立刻就下去看看，但一想到河水中剛被自己撒了尿，又果斷放棄了。
王知游對他這種行為，十分鄙夷：“你可曾想過，那潯河穿城而過，城中百姓洗衣做飯，都要靠這條河。”
林顯辯解道：“人有三急嘛王兄，再說這水流如此湍急，早就順流而下，被河水沖乾淨了！”
接着，他又解釋自己其實不會游泳，那寶貝看着也着實不俗，說不定就與出城有莫大幹系，種種這般，只有一個目的，便是讓王知游下水去撈。
王知游冷着臉，只想給林顯一腳。
林顯又道：“王兄，你不是想早點找到思思姑娘嗎，如果那寶貝與思思姑娘有關，難道你也不肯下去撿嗎？”
這話着實戳到了王知游的心事，他不再多說，脫下身上黑色外袍，“撲通”一聲，跳下了河。
……
巳時一刻，開始有小雪落下來。
幾個月過去，那霧氣已不在夜間出現，只是淺淺的堆在高空中。城中百姓見對自己沒有影響，也不再去管它。
只是如果有人仔細看，就會發現那霧氣好像一日比一日濃上一點。
負責施粥的王五與其他幾人，將城主府門外的棚子搭起來，然後一人生火，一人盛米，一人倒水，有條不紊的開始幹活。
漸漸的，鍋里咕嘟咕嘟的泛起泡，飄散出一股獨屬於米漿的清香氣味，幾個漢子暗暗咽了咽口水，再一看，不遠處，圍着一群面黃肌瘦的人，都眼巴巴的盯着這裏。
誰也想不到，太平了這麼多年的日子，到了自己這輩，竟然就遇上了飢荒！所幸城中百姓，之前都過着好日子，一個個知書達理，干不出搶糧害人的事。
幾個漢子開始搬出碗碟，招呼圍着的百姓排出長隊，準備開始今天的施粥。
就在這時，天色突然變暗，高空中的霧氣飛速擴張，變得濃密粘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