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神國的異教徒
無邊的黑暗瞬間落下幕布，將一切籠罩吞噬，乾嘔的聲音在一片漆黑的陰影中顯得格外銳利刺耳。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而來，那可怕的視線望的格林霎時如坐針氈。
並不是可怖的黑暗突然降臨。
周遭的一切似乎全都失去了色彩，房屋，禮物，人，全然不復先前的幸福美好。
“何事？”
神像前的主教斜視而來，略帶不滿地開口道。
“萬分抱歉，大人！”
格林連忙行禮，低聲道，“如此盛會，我有些過於緊張了！”
“哦？那好。”那主教眉頭輕蹙，旋即微微頷首道：“那接下來就有勞你將蛋糕予大家分食，宣佈慶典正式開始罷。”
“是…”
格林應承下來，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顯得有些慌張。
他從另一名學徒手中緩緩接過那柄帶有紋飾的尖刀，轉頭望向那肉塊構成的所謂“蛋糕”。腐敗的血肉混雜着不可名狀的獻血，甚至有些清晰可見的皮膚碎屑。
無法名狀的感覺再度湧上喉頭。他強咽下一口唾沫，握着刀柄變得萬分十分遲疑。
一秒。
兩秒。
三秒。
“格林，格林！愣着幹什麼？快切蛋糕啊！”
身邊的神父着急地低聲催促道。格林緊了緊握着刀柄的手，鼓起勇氣靠近……
退後！快走！
突如其來的熟悉女聲在格林耳邊響起！格林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一步，額頭不覺劃下一滴冷汗。
“怎麼，莫非你不適到連這種小事都做不好嗎？”
主教如刀般的雙眼掃了過來，目光停留在格林臉上。
“哦...”詭異的視線審視着格林的面容，他忽然發出了一句冰冷的嘲笑。
“原來是個異教徒！”
周遭頓時傳來一陣陣驚呼。
在阿爾法教皇神國，信仰異教與褻瀆神明是最不能被容忍的大罪，違反者將被處以極刑！
沒等格林從剛才的驚懼平息下來，他已看到眾人的神情已經從一開始的平安祥和轉至無限的恐懼之中。
先前友善的鎮民看着他紛紛露出了驚恐的眼神。
這樣的眼神過於赤.裸，他不自覺地往自己身上看去。
人群中不知誰率先打破了寂靜，手指格林，發出一聲嘶吼：“他是異教徒！該死的異端，背叛我們的天主！是他，他招惹了這所有的禍害！”
伴着一聲暴喝，人群中越來越多的聲音響起，無一例外都在聲討格林。
格林不明白自己為何就變成了他們口中的異教徒。
但面對這樣一群被驚懼與暴怒籠罩着的鎮民，也自知百口莫辯。
對於鎮民們而言，即如虔誠的信徒面對異教徒，只有舉起長矛相對才是維護正義。
所有人的矛頭幾乎都指向了格林。
“你們冷靜些，我不是什麼異教徒！”縱使格林這麼訴說，也難以令眾人信服，因為就連他自己也發現了小臂上無端出現的詭異紋樣。
“異教徒的刺青在你身上出現便足以說明一切！”高台上的主教忽然怒吼道：“格殺異教徒！”
更為激進的言論此起彼伏，甚至有人拿起身邊的武器直向格林。
當群情激憤，個體無論對錯，都將成為眾矢之的。
格林還欲再解釋，然而憤懣的鎮民根本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眾人已經朝他湧來。
無數的怒吼聲傳來，
格林的腦袋突兀地猶如被人強行鑿開般一陣鈍痛。
有成千上萬的悲鳴聲從腦海中一齊炸裂，哀嚎着生命之痛，怒斥着靈魂之悲。
教堂內部忽然掀起了洶湧的風暴，幾乎將所有人掀翻在地。
身後的愛麗絲忽然閃身到格林面前，一把將他推出重圍：“走，不要回頭，快走！”
格林知道剛才提醒自己的聲音是了。
但他來不及多想，他明白，此刻他最應該做的也只有立即逃走。
原本和善的鎮民們，如今皆已將他遺棄，視他如怪物。
“抓住他們！不要讓他們跑了！”主教單手抵禦呼嘯的颶風，狂吼道。
只見暮色之下，永無鎮邊陲的四周高山浮起一層明黃色星點，猶如無數細碎的星辰向四處飄散開來。
如此夢幻的景象卻因為詭異的颶風而顯得鬼魅，格林心中警鈴大作。
“異端應當被聖火燃燒殆盡！”
“承吾主之意，將汝等肅清！”
黑袍的判官們從陰影中魚貫而出，有人對着格林奔逃的背影單手遙遙握下。
巨大的陰影出現在格林的眼前，四下儼然可見聖書與利刃的微光，陰影默默低語又高聲吟唱神之恩賜。
而在陰影的後方，似有無數信徒跪地緩步前行。
腐爛的手指翻向神聖的書頁，一頁火光映出了格林無神的雙眼。
而後，所見的世界成了這火中搖搖欲墜的廢墟，在格林的頭頂瑟瑟發抖。
眼看着愛麗絲弱小的身軀被人群淹沒，格林緊緊咬牙，奮力奔出人群。-
他本能地奔跑，試圖離開這裏，這裏的一切都是錯誤。
自己被選中是錯誤，自己於此重生是錯誤，存在本身便是最大的錯誤。
那就離開吧。
信徒們佝僂着拽住了他的雙腿，於是他只能應聲倒地，將一切希望盡數放棄。
最後映入眼帘的，是不知為何相向的刀刃，真是何其愚蠢的死法。
沒有人能拯救他了，他一開始就知道。
“而後，吾將賦予你恩賜。”
一縷光芒透過格林的絕望從天空墜臨世間，它照耀着眾生，瘋狂的人們無不放下手中的事情向那光芒俯首屈膝，隨後，便再也沒有抬起頭來。
無聲之中，它已將眾人的生命盡數奪走，唯獨留下了他的。
格林閉上了雙眼，陷入了無人記得的黑暗，而光也悄然而逝。
“這是，光之神的權能嗎……”陰影中的少女將頭從兜帽下伸手想要去感受這份神聖，“我究竟有多久沒有見過這希望之光了，神啊，原來您並沒有...拋棄過我們嗎？”她將眼前的屍體撥開，昏迷的少年並沒有任何傷口，微光治癒了他的身體，分明當時親眼看見劍刃穿過了他的身體。
“代行者終於出現了嗎？”少女眼中閃過一絲明亮，許久之後的等待，時間終於還是回應了她的心愿。
下一批審判官隨時可能來臨，少女輕輕拉起了少年垂下的手，背起那沐浴在光芒中的身體，溫暖一下襲遍全身，彷彿神明憐惜少女，賜下了祝福的光印。
她也是一直相信着這一切活到現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