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甘藍府廢帝訓知府
謝致遠與田紹一番閑扯,對他的印象大為改觀,深深為其廣博的見聞,新穎的觀點所折服。他們談及各地風土,歷代名人,田紹旁敲側擊出不少本地情報。
比如臨東縣可耕種土地有十六萬畝,水田居多,旱地只有六萬畝左右。靖州八個府縣情況都差不多。
大易王朝雖然以農為本,並不過分抑商。
朝廷在各地設有市場司,城中開市,鄉里建場,更別說前面幾次提到的行腳商人。所以對於地方知縣來說“勸農”的任務十分繁重,為保護糧食安全,嚴格禁止耕地上種植經濟作物。
其實這種行商風氣打開,藩王制度的影響是原因之一。幾代之後便沒有穩定收入,導致他們危機意識很重,利用手裏有錢,說話還管用的時候,便開始經商。有幾任皇帝為此還下過旨意斥責“禁止與民爭利。”,得到回復是“再過幾代,我們亦是民。朝廷不給我們活路,不如直接殺了。”
屢禁不止,後來到田紹的曾祖時,突然想通了,說出了這麼一番話:“天下的錢與其讓別人賺,不如讓田家人賺去。”
“世藩得利,亦可為宗廟。”
“世藩年獻金十萬者,方可復王號。”
鬼才,鬼才,老扒皮知道了都得不甘心的落淚。百姓見皇族都去經商了,更是趨之若鶩。特別是南方,術士技術得到空前利用。田紹在位的時候,聽說他們研發了一種類似於火車的交通工具。不過因為鐵路建設破壞風水,而被叫停。
這個世界,修真者都有,風水之說,自然是極為被看重的。
風氣蔓延,吏治變得更為腐敗,時人有句話:“四口田,通吃年,士人心,不如錢。”
田紹想起這片大山之中隱藏的豐富的礦產資源,貪心大動。無奈鹽鐵是朝廷專賣,輕易無法染指。上報上去,讓朝廷派人來開採,自己也就分個稅收,人心不足,明明可以獨吞,田紹不想給趙氏和田豐分一杯羹。
交談了大概一個時辰,兩艘大船開進碼頭,又到了分別的時候。
田紹拍了拍謝致遠的肩膀:“今日與君相識,相見恨晚,有機會可以來王府探望,我們再多談談。”
田紹通過此次談話,對謝致遠有初步的認識,是個好官,具有一定的能力,但目光僅停留在農業及水利等等傳統文人當官後會去關注的方面,並且堅持士農工商的等級認知,小瞧商業。
兩天後的清晨,河浪拍打岸邊的岩石,兩艘大船突破迷霧,船夫來到船頭抽出船頂的長篙,抵住岸邊的軟泥,雙膝微屈,身子后傾,長篙受力彎曲,減緩了船的速度,平穩靠岸。
李正看着比臨東縣碼頭還要大三倍有餘的甘藍碼頭:“殿下,我們終於到了。”
田紹也是長長吁了一口氣:“去叫人通知甘藍府。”
太陽從山邊升起,金黃的陽光照映重重關山,驅散霧氣,水面波光粼粼。不少船隻起航,又有不少船隻來泊,對於這兩艘遲遲沒人下來的船,都很好奇是什麼人?
一個半時辰之後,田紹吃着從剛剛開門營業的岸邊酒家買來的美食,心情糟糕,有些不耐煩:“這麼久還不來?我們的人都回來一個時辰了,不是說通知到了嗎?”
李正道:“殿下,看來他們是故意的!”
田紹冷哼道:“想給我一個下馬威?那就別怪我不講情面了。”
他喝光碗中的小米粥,嘭一聲,重重放下碗筷:“侍衛集結,前往知府衙門!”
碼頭上的人終於見到船里的人的真容,
嚇了一跳,一個個全副武裝的侍衛下了船,清理人群,開出一條道來。田紹出了船艙,黑龍王服的金邊在太陽下熠熠生輝。他大步向前,上岸,在侍衛的護衛下離開碼頭。
碼頭上的人議論紛紛:“這人是誰?好大的氣派。”
“那些持刀拿槍的人也不簡單。”
“前些日子,我曾聽說安王要來就藩了。”
“安王,廢帝?乖乖,我竟然和這樣的貴人在一個碼頭待了這麼久!”
“知府大人不來迎接嗎?我剛剛可是看見他們有人去衙門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想知府大人是故意這樣做的。目的是想告訴安王,這裏不僅僅是他的食邑,也是朝廷的地方,知府才是管理者。”
“知府大人就不怕安王發怒?”
“若是平常的王爺,知府巴結還來不及呢。可是這位是誰?廢帝。誰敢和他交往過密,就是和京城那幾位過不去。這樣,知府大人才敢拿捏他,也是在給那幾位表忠心。”
“安王去知府衙門了!”
“那我們也去瞧瞧熱鬧。”碼頭上不少人放下手中的活計,興緻沖沖的前往。愛看熱鬧,哪個世界都有的毛病。
藍底金字的牌匾,上面寫着甘藍州府,四個大字。門口兩位站崗的衙役看到雁翎刀下了腰,手持着,氣勢洶洶而來的田紹一行人,嚇得兩股戰戰,轉身躲進衙內,關上了門,完全忘了知府讓他擋住安王一會兒的命令。
“見王閉門,把門給孤砸了!”田紹正愁找不到由頭,抓住錯誤就往重里弄。
“既然你已經先表態了,我不怕得罪你。”幾個侍衛上前兩腳,衙門的兩扇年久失修的大門應聲倒下。果然,衙門的門是最脆弱的,完全是靠一張皮唬人。
田紹踏門而入,站在正中,等着后衙里的人出來。
此時,身穿藏藍官服的甘藍知府現身,在官差的簇擁下與田紹相望:“你……”他話還未說,李正立馬呵斥道:“大膽!你敢站在階上與安王殿下對話!”
甘藍知府無奈下階:“你……”
李正再次打斷他的話:“大膽!見到安王殿下不先行禮,是在藐視皇族嗎?”
甘藍知府被這麼弄了兩下,一時忘了自己想說什麼,只得先跪拜行禮:“下官盧有兆,拜見殿下。”
“當不得你的大禮。”田紹嘲諷一句,看都不看一眼,徑直繞過,走進大堂,找了個位置坐下。
盧有兆推開旁邊想要扶他的衙役,自己起身,跟進大堂,努力平復心情:“殿下何時到的?”
田紹見着盧有兆竟然和他裝傻,反客為主的質問:“虧你還是一州知府,連最基本的流程都忘了嗎?孤說是安王便是安王?是孤見過你?還是你見過孤?”說完,叫李正將朝廷的冊封詔書和藩王大印拿出,推到盧有兆的面前。
盧有兆青筋暴露,強壓怒火,開始查看真偽,確認無誤。他再次說道:“殿下何故砸爛我府衙大門?”
“確認了嗎?”田紹反問道。
盧有兆不知他是在指什麼?是指身份,還是砸爛大門這件事,只得點頭。
“確認了就好。看你這麼忙,孤也不耽擱你的時間,派人帶我去王府。”從田紹獲封安王時,朝廷便命地方出資修建了一座王府。
“安王!”盧有兆看着起身離開的田紹,真的怒了,想要繼續質問。
李正正面擋住他:“你想說什麼?爾等見王閉門,阻擋王駕,是侮辱皇室,當誅九族!殿下寬宏,不與爾等計較,你還想問什麼?真的要我等聯名上書參你!”
盧有兆被一連串的罪名問得腦殼發昏,本來年紀就大,腦子轉不過來,一時語塞。他還搞不明白面前這位的身份,害怕是宮裏的人。
李正冷哼一聲,也轉身離去。
“大人就這麼讓他們走了?這可是在打你的臉啊!”
盧有兆聽到這話,更加氣惱,找到那兩名守門的衙役,一人一個大巴掌,怒罵道:“蠢貨!你們關什麼門!”
兩名衙役也是有苦說不出,你見到一百多手持兵器的人向你走來,你不害怕?
惹事在先,盧有兆只得吃了這個啞巴虧,當他轉身準備回去后衙時,猛然停住腳步,安王不是個瘋子嗎?
現在才想起來這個關鍵。
田紹出了衙門,等着盧有兆派人來,卻見盧有兆親自追了出來,臉帶笑意,就像剛剛那些事沒有發生過一樣。
“殿下何時恢復的?太后和皇上知不知道?”
田紹見到他笑裏藏刀,就把準備的標準答案說了一遍,最後加了句:“孤已將奏摺送去京師了。”
田紹沒有說具體時間,也沒有明確表示太后已經看到,摸稜兩可,讓他誤會。其實他是在臨東縣時才將自己恢復的消息送出去。果然,盧有兆以為太后已經知道了,而安王還活蹦亂跳的在自己面前,這不就表示安王清醒已經得到太后認可?
他之所以敢給田紹下馬威,就是認為他瘋癲,想壓一壓他手下的銳氣,以後剋扣貪墨安王稅收的時候,他們不敢說什麼。七成啊!那可是一大筆錢,自己截留個兩成都夠吃了。
哪知安王非但不瘋,還讓自己得罪了。那以後該怎麼辦?朝廷就算再怎麼限制藩王權力,可是人家身份擺在那裏,動不動就代表皇家給你施壓,就像一顆地雷,誰碰誰爆炸。
盧有兆更加諂媚了,前倨後恭起來:“下官剛剛實在是忙昏了頭,怠慢殿下了。現在由下官親自送殿下前去王府,以示賠罪。”
果然是官場老油子。這是田紹從謝致遠處了解到的。盧有兆如今已年近六十,上升斷了門路,所以現在就想着多撈點錢,是個昏庸糊塗的官。
這就好辦了。田紹眯眼看着盧有兆,一個計劃在心中萌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