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三十

胡樂的身子像是癱坐在汽車的駕駛座上,車裏殘留着煙味,哪怕是打開車窗也散不掉。這輛車距離報廢應該不遠了,加上他還有二龍的暴力駕駛,方向盤重得像是推磨,轉向操作必須雙手齊上,離合器硬得離譜,每次開完車下來,手腳都要酸痛。接上幾個同事,笑容滿面,車載CD播放着崔健的《花房姑娘》,車裏的後視鏡映着幾個同事的臉,雖然自己插不上話,但窗外滑進的微風,天邊的匿陽,總讓人心安於此刻光景。

羅老師說:“胡老師,你聽的這什麼歌——崔健——這個歌手都是我爸那輩聽的了吧?”

胡樂說:“是老歌,我感覺還挺好聽的。”

羅老師說:“這都什麼時代了,普通話說得還不利索,哈哈。”

胡樂說:“喔——不好意思啊,這車是播光盤的,就這一張專輯,沒別的了。”

陳老師說:“沒有藍牙嗎,我看老張他的車一靠近自動就連上了,手機里聽什麼歌,車子裏就播什麼歌。”

胡樂說:“我回去買多幾張碟,拓展一下歌單。”

胡樂瞥了一眼副駕駛,慶幸副駕駛上沒人,不然座椅下那十多盤二龍買的勁爆流行金曲定會被翻出來,或許他們會喜歡。

一路上再沒有過多的交談,倒是因為車裏的怪味,胡樂很不好意思地抱歉了幾次。去到城郊的山腰,那裏有留有上一伙人野餐的痕迹,空的飲料瓶和膠袋扔得到處都是,一伙人好不容易找了一塊空地,上面又有一攤污漬,像是燒烤后留下的油污,商量,最後一塊布鋪在草地上,野餐就這麼開。起爐,燃碳,額頭的汗水浸眼,氣溫升起,心事沉在底,趁偷閑,香煙一點。胡樂看着不遠處的秋圖,她正和幾個女同事拍照,笑容燦爛,無言無言。

晚上回去的時候秋圖因為順路,還是上了胡樂的車,羅老師幾人在後坐呼呼大睡,對向會車的遠光燈晃得胡樂睜不開眼。

胡樂說:“媽的。”

秋圖說:“嗯?”

胡樂說:“哦,沒事,眼花。”

秋圖說:“那你開慢點。”

胡樂說:“好。”

車速降下,能聽到剎車片摩擦的聲音。

不久,車裏的昏暗中,秋圖問:“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胡樂說:“沒事啊。”

秋圖說:“今天有人給我打電話。”

胡樂說:“嗯。”

秋圖說:“他問我是不是圖圖。”

胡樂想說點什麼,猶豫,說:“好耳熟的名字,是耳朵大大的那個小孩,動畫片里的小孩。”

秋圖說:“是。”

車窗降下一小口,接著說:“他問我認不認識胡樂,說讓我轉告你請在本周周末前把錢還上。”

胡樂咽了口水,渾身發熱。

胡樂說:“啊,對,我忘了,不好意思啊,你早點和我說嘛,現在也晚了,銀行關門啦,我明天再給人家轉賬。”

秋圖說:“十二萬。”

胡樂說:“十二,沒事,沒,沒事,你說不認識我就好。”

秋圖說:“你欠了這麼多錢是去做什麼?”

胡樂說:“沒,沒什麼事。”

秋圖說:“賭博?”

胡樂說:“沒沒,不能賭博的,沒有賭——”

秋圖說:“去嫖?”

胡樂轉過頭,嘴巴微張,看了一眼秋圖,回正。說:“不是不是,怎麼可能,哪用那麼多錢。”

秋圖說:“你嫖過?”

胡樂說:“沒有沒有,

我都是聽,我聽張老師說的。”

秋圖說:“人家張老師怎麼會去做那種事,人家張老師有對象,哪會需要。你不知道?”

胡樂說:“有對象?”

秋圖說:“聽說還沒有見面,是網友,談好久了。”

胡樂說:“嘁,哪管得着呀。他們都沒見過面就喊人家寶貝,張老師也沒那麼聰明嘛。”

秋圖說:“你這人,又把話題轉走!”

胡樂說:“沒,我亂說的。而且我真沒有,你不要污衊我。”

秋圖說:“我,要是再有電話打來怎麼辦,電話那頭的語氣,是敲詐?我們去報警——”

胡樂說:“......”

秋圖說:“你到底怎麼了?”

胡樂深吸一口氣,聲音小得可憐。他說:“高利貸。”

秋圖說:“高利貸...”

她的聲音也很小,扭頭看了看後排熟睡的同事。

秋圖說:“為什麼要借高利貸?”

這輛二手購入的桑塔納駛過了一個又一個路標,景色披上光亮,出現,離去時又隱去。進入城區,街道總是有着明亮的光景,路旁的景物,一五一十能夠細細的看,都存在着,不會消散。胡樂把同事們送到家門口,離別的時候例行寒暄,期待下次遊玩。

回到出租房,二龍在客廳的沙發睡著了,只穿了一條內褲,身上好幾處被蚊子叮腫,睡夢的狀態也在抓撓身體。

洗了澡,明天又要早起上班了,回想起這忙碌的一天,甚至起了不舍,就想定格在那麼一刻,叫怎樣都不行進,知不可。胡樂揉搓鼻頭,告訴自己,沒人會把寒暄當真。思索,明天,還有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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