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一個魁梧的面帶慍色的青年男子走到一顆大松樹下,看着正蹲在岩石旁背對自己的女子出了一會神。

“茆薇,你這有什麼發現嗎?”男子終於開口了。

女子沒理會,她圍着岩石轉了一圈,像是在尋找着什麼。

她拍拍膝蓋上的塵土,站了起來,她的身材頗高,比眼前的男子還要高出小半個頭,烏黑的短髮上沾着些許塵埃,臉蛋端莊俊美,一身黑色的襯衫,整體給人一種英姿颯爽的感覺。她抬頭看了男子一眼,聳聳雙肩,“暫時沒什麼發現。”

“那我讓他們將屍體運回去了?”

“嗯。”

男子正要轉身離開,忽然看到山下駛來一輛黑色轎車,等轎車駛近,他的眉頭皺了皺,而他身旁的茆薇已經迎了上去。

車門打開,從車內走出一個身穿灰色長袖翻領T恤衫的中年男子,他頭髮灰白,臉上溝溝坎坎,一看就是經歷過無數艱難坎坷的性格堅毅的人。

茆薇穿過警戒線。

一名穿着邋遢、身材瘦瘦的、身上還帶着酒氣的記者衝上前來,“你好,警官,我是《晏州快聞》的新聞記者,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他的聲音尖銳,就像手指甲劃在黑板上,聽了讓人極不舒服。

茆薇擺了擺手,沒去理睬他,她跑到灰發男子身旁關切地問:“褚隊,你怎麼來啦?”

“昨天忘記預約了,今天到醫院還要排隊,正好接到電話我就趕來了。”

“你這樣怎麼行?這裏有我和李丁,你不用擔心。”

“是啊,有我們在這,你儘管放心好了。”李丁跟着快步走來。

“呵呵,我沒什麼好擔心的,我只是嫌醫院的隊伍排的太長,等着難受。”三人邊說邊走進了警戒線內,褚隊笑着拍了拍李丁肌肉發達的胳膊,“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李丁有些受寵若驚,他舔了舔嘴唇,“今天上午八點零九分鐘,接到報警電話,是‘120’急救人員打來的,說是有人在雁居嶺半山腰毒發身亡。我和茆薇於八點半趕到這裏,了解了下情況,死者嵇義成本市人,住在巴瑭區南華小區。他於今早六點和朋友史有能來雁居嶺爬山,七點至半山腰。據死者朋友史有能敘述,死者曾經在那棵松樹下的岩石上休息過一陣。”李丁指了指前方的一顆大松樹,“然後突然像是被什麼東西叮咬了,史有能當時清楚地看到死者背部有隻特別古怪的蜘蛛。他們合力趕走蜘蛛后,打算直接下山回去,但沒走多久,死者嵇義成突然毒發身亡······”

褚隊聽他沒再說下去,看了看他,只見李丁的臉色有些不對勁,有些不解,望向茆薇,她也是難以啟齒的樣子。

“怎麼了?”

“他的死狀很是古怪。”茆薇終於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褚隊心中有氣,不明白這兩個得力手下怎麼會見到一具屍體就害怕成這樣,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樣慘狀的屍體能讓訓練有素的公安幹警怕成這副德性。

沒再理會他倆,褚隊逕自向不遠處安置在地上的運屍袋走去。

來到屍體旁,褚隊蹲下來,膝蓋嘎吱嘎吱地響,心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怎麼蹲下來都這麼難受。他拉開運屍袋的拉鏈,突然被眼前看到的一幕嚇了一跳,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硬撐一口氣,強行忍住了。

躺在地上已經死去的嵇義成臉部到頸部的皮膚顏色呈現青紫色,五官扭曲,嘴巴張得很大,幾乎到了極限,

看他的臉部表情分明是在笑,屬於正準備狂笑的那種。他的雙手緊緊拉扯着自己的衣領,像是被勒住了脖子喘不過氣來,長袖運動汗衫的衣領已經出現撕裂的痕迹······

從警三十多年來,屍體見過無數,死狀慘烈的也見過不少,可眼前的這具屍體着實讓褚隊有些心驚肉跳。

一隻手輕輕觸碰了下褚隊的肩膀,褚隊回頭看去,只見茆薇遞過來一副白色手套,他默默地接過了。

聽身旁的法醫說傷口在後頸,褚隊輕輕翻動屍體,他清楚地看到屍體後頸正中間有一塊浮腫,呈現深紫色,卻怎麼也看不到傷口。法醫解說,傷口很細小,幾乎無法用肉眼識別。

將運屍袋的拉鏈重新拉上,褚隊摘下手套正要站起來,突然心口一陣疼痛,雙腳虛浮無力,正要跌倒的危急關頭忽然一隻手在褚隊的腋下託了一把,另一隻手伸過來接過手套。一托之力避免了尷尬,緩過來的褚隊側頭看去,只見茆薇正關切地看着自己,心中一陣感動,他微笑了下,點了點頭。

茆薇動作做很是隱蔽,在場的人都以為茆薇只是接過了褚隊手中的手套,絕沒想到她幫褚隊化解了一場危機。

褚隊站直身子,調勻了呼吸,他動了動嘴唇正準備說些什麼,突然一陣急促的汽車鳴笛聲響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下山的方向。

一輛擦得鋥亮的黑色積架轎車在山路上靠邊停下,一名身穿白色T恤衫的青年男子匆匆下車,他打開後排車門,從車上下來一位穿着樸素、神色緊張的婦女,看她樣子最起碼有五十歲了。青年男子攙扶着那名婦女來到警戒線旁,跟守護現場的民警說著什麼。

褚隊他們已經猜到他們是死者的家屬。果不其然,等在一旁一直失魂落魄的史有能突然回過神來,急急忙忙地迎了上去。

“你們來啦,弟妹,真是對不起啊,我沒看好義成兄弟······”史有能羞愧難當,語氣哽咽再也說不下去了。

婦女上去捶打着史有能的胸口,帶着哭腔嘶叫着:“早上出去好好的,怎麼現在就沒了,你給我說清楚,不然我們跟你沒完······”

史有能默默承受着她的攻擊。一旁的青年男子立刻上去一邊拉住婦女,一邊說著勸慰的話。

褚隊率先走了過去。

“你們是死者的家屬吧?”

他們一看褚隊的架勢頓時都消停了。青年男子主動走上一步,他皮膚白皙、身材挺拔,擁有一張迷人的臉蛋,三分剛毅七分溫柔,透過單薄的T恤衫能看出他的上肢肌肉很發達,像是經常健身的。

“你好,我叫嵇蘇,是死者的侄子。”男子指了指身旁的婦女,“她是我嬸嬸。”

他說話的聲音溫柔好聽,卻又感覺不到他有絲毫娘娘腔的做作,只覺得他是個實誠可靠的人。

“我們能進去看看我叔叔的遺體嗎?”嵇蘇誠懇地說。

褚隊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眼不遠處地上死者的遺體,面露難色。

思索片刻,褚隊鄭重地對嵇蘇說:“還是你一個人去看看吧。”

“這是為什麼?”嵇蘇的嬸嬸頓時不解。

“是這樣的,死者的死狀有些···怪異,我們怕你一時接受不了。”茆薇立即在旁解釋。

“那我也得看他最後一眼。”她很堅決。

茆薇無奈地看向褚隊。褚隊點了點頭。

“那好吧,不過我們得提醒你們,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茆薇拉開警戒線,讓他們進來。

嵇蘇扶着嬸嬸一步一步緩緩向地上躺着的冰冷屍體走去。

嵇蘇深吸一口氣,右手抓着運屍袋的拉鏈,慢慢拉開。

當嵇義成整個屍身展露在他倆面前時,不出所料,嵇蘇的嬸嬸直接嚇得暈了過去,嵇蘇也好不到哪去,他看了一眼就將拉鏈重新拉上了,絲毫沒有勇氣仔細看上一眼。

一旁的醫護人員趕緊過來救治嵇蘇的嬸嬸。

“能讓我們進去看看屍體嗎?”

警戒線外又來了三個人,兩男一女,其中一男一女身穿白大褂,另外一個男子則穿着黑色的保安制服。

李丁看着這邊正忙成一團,那邊又在起鬨,氣勢洶洶地走到警戒線邊,“喂,你們沒看到這裏正發生命案嗎?是瞎湊熱鬧的地方嗎?”

來人正是廖萊和黃副主任,以及研究所的保安。

“警察同志,”黃副主任掏出工作證,有些語無倫次地說:“那···那個,我是山上明瑞生物研究所的黃二盞副主任···我們聽說這裏有人中毒身亡,我們···我們能進去看看嗎?”好不容易說完,黃副主任額頭的汗水已經流了下來了。

李丁看了一眼工作證,不耐煩地說:“這跟你們有什麼關係?”

“怎麼了?”茆薇突然走過來問。

“他們說是山上實驗所的,想要看看那具屍體。”李丁解釋說。

茆薇看了他們三人一眼,稍稍愣了一下,她似乎想到了什麼。這時褚隊走了過來,他對着負責守護現場的民警說:“讓他們進來吧。”

民警隨即放行,三人依次進入現場。

黃副主任和廖萊匆匆來到屍體旁,互望了一眼,黃副主任對廖萊點了點頭,兩人戴上自備的手套,蹲在地上,黃副主任抓住運屍袋的拉鏈,慢慢拉開。

儘管廖萊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拉鏈完全拉開的時候,還是禁不住嚇了一跳,她感覺到自己胃裏有東西在翻滾。

黃副主任的樣子也不好受,他穩定了情緒后,開始仔細端詳起了眼前這具毫無生氣的屍體。

兩人像是在確認一件藝術品一樣,一絲不苟地反覆看着,他們在醫生的指點下知道了後頸的傷口,對於這傷口的特點他們似乎很清楚,因為黃副主任已經在仔細辨認了。

拉上運屍袋的拉鏈,黃副主任向廖萊點了點頭,廖萊一副失神的樣子。

“那蜘蛛是你們研究所里跑出來的吧?”

不知什麼時候,史有能來到了黃副主任和廖萊身後。

廖萊沒有給出肯定的答覆,她反而問了一句:“你見過那蜘蛛?”

這句話瞬間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見過······”

“它長什麼樣子的?”廖萊迫不及待地問他。

這讓史有能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他張大着嘴巴愣了下,像是在努力回想,“那蜘蛛大概有這麼大,”說著他用食指和拇指比劃了一個圈,“現在我只記得它的腳是黃色的···對了,它的背上似乎有個奇怪的圖案,我還沒看清楚它就溜了。”

“當時你在什麼位置?”褚隊開口問道。

史有能轉頭看向褚隊,左手食指指着離大松樹不遠的地方,“就在那,我當時離義成應該不到三米的距離。”

廖萊咬了咬嘴唇,低頭跟黃副主任商量了幾句。

黃副主任來到了褚隊面前,輕輕嘆了口氣,他臉上帶着歉疚的表情,“現在可以確認的是,這人是被我們研究所的蜘蛛咬傷致死的······”

話還沒說完,一直等在旁邊看着整個事態發展的嵇蘇衝上前來,對着黃副主任大吼:“你說什麼?你說是你們害死了我叔叔的?”

李丁和茆薇一看苗頭不對紛紛上去阻攔。

“都帶回去問話。”

褚隊一聲令下,茆薇和李丁遵照命令,將兩方人都帶回了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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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長方形的會議桌,幾把椅子,天花板上懸挂着投影儀,牆角上方安裝着攝像頭,這些是整個房間裏的所有東西。此時,廖萊已經脫去了白大褂,正獨自一人坐在這小型會議室里,她雙手不知如何擺放,時不時地回頭看看門口處。

門外傳來腳步聲,茆薇帶着一名身穿警服的女警走了進來,她將一部錄音機打開後放在桌上,身旁的女警則打開記錄本,擺出隨時記錄的架勢。

“你好,我叫茆薇。”看着廖萊有些緊張的樣子,茆薇以極其溫和的口氣說道:“別緊張,放輕鬆些,這不是審訊,我們現在需要了解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你只要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們就行了。”

廖萊點了點頭。

“你先自我介紹一下。”

“我叫廖萊,現在在明瑞生物的研究所從事藥物研發······”廖萊簡單地介紹了下自己。

一九八三,生日七月二十三日······

茆薇看着剛從明瑞生物那邊獲取的資料,發現廖萊跟自己是同一年出生的,最巧合的是她竟然只比自己早出生了一天。

“廖女士,我們剛剛拿到了一份你們研究所傳來的資料信息,上面顯示,貴所從前年就開始研發一種神經類新葯,但一直沒有成功,然而去年你們得知南美洲有一種蜘蛛,它的毒液對於正在研發的新葯有重要的作用,為此貴所派人去南美洲的巴西不惜花重金獲取了雌雄蜘蛛三對,共六隻。”茆薇將視線從手中的資料上移開,她抬頭看着廖萊,“這裏所提到的蜘蛛是不是跟今早在雁居嶺半山腰處咬傷死者嵇義成屬於同一類的蜘蛛?”

廖萊似乎想到了上午看到的那具慘死的屍體,她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你沒事吧?”

廖萊搖了搖頭,“是同一類的蜘蛛,我跟黃副主任都確認過了。”

“你們是如何確認的?”

“從那具屍體死狀判斷確認的。”

“能仔細說說嗎?”

“在獲知這種蜘蛛后,我們就對它的各方面都做了非常細緻的研究,它的生活習性、飲食,以及人被它咬傷后的中毒反應······”廖萊凝視着面前這位年輕的女警,只見茆薇正全神貫注地聽着,“它不會織網,但它的跳躍能力驚人。還有,一般的蜘蛛以昆蟲為食,它不一樣,它只吸食金合歡花的汁液。只有在兩種情況下,它才會分泌毒液,一是遭受攻擊;二是在吸食金合歡花汁液的時候。”

茆薇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對方沒有聲音,廖萊只得繼續往下說:“毒液對脊椎動物致命,而人類正是脊椎動物。人被這蜘蛛咬傷后,首先視力會漸漸模糊,身體會不停出汗。當毒素侵襲到呼吸中樞時,會呼吸困難有窒息的感覺,五到十分鐘以內喪命。傷口會浮腫一般呈青紫色。最奇特的是,這蜘蛛的毒液裏面含有一種神經性毒素,它能使人亢奮。”廖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如果當時能夠及時察覺,做一些簡單的急救措施,哪怕坐着不要動,那人也能最少支撐十分鐘,到時候······不對,不對,該死的,他堅持不了十分鐘,他被咬的部位在後頸,那地方只會加速死亡,即使及時察覺也救不了······”

廖萊有些激動,她雙手支撐着額頭,一頭烏黑的秀髮從兩邊披散開來遮住了她的臉龐。

茆薇身子前傾,輕聲安慰:“這事是誰都無法預料到的。”

廖萊艱難地抬起頭來,雙眼有些紅腫,等了好久,她的情緒才穩定下來。

“今天我驗收的時候,發現儲存蜘蛛的容器處於打開狀態,裏面少了一隻雄性蜘蛛。所以我可以斷定,那隻蜘蛛是在運送到研究所時半路上遺落的。”說完廖萊不由得舒了口氣。

“你們怎麼稱呼這蜘蛛的?”

“它的身體分前後兩部分軀幹,后軀幹上都會有一個圖案,圖案看上去就像是猙獰的人臉,所以我們都叫它‘鬼臉蜘蛛’。”

“‘鬼臉蜘蛛’···‘鬼臉蜘蛛’···”茆薇將這古怪的名字默念了幾遍,“負責運送的是誰?”

“張易源。”

茆薇和身旁的女警低聲說了幾句話,隨後重新看向廖萊,“謝謝你的配合,如有需要,希望你還能積極配合我們。”

“好的。”廖萊站起來,忽然想到了什麼,“茆警官,還有一隻‘鬼臉蜘蛛’藏在山上,得組織人手將它找出來,不然有可能會再次造成傷人事件。”

茆薇頓時感覺到有塊石頭壓在了自己的胸口,竟然將這事忘了,幸虧廖萊及時提醒。“在捕捉‘鬼臉蜘蛛’方面你們有沒有什麼辦法?”

“我···我同事,他是負責去巴西尋找‘鬼臉蜘蛛’的,他曾說過,可以用金合歡花的汁液引誘它出來,再伺機捕捉。”

“好,我會向上級彙報,到時候可能需要你們所里派人支援。”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真的非常感謝你提醒我們。”

臨走時,茆薇將局裏的電話號碼給了廖萊,要她有什麼消息及時通知警方。

送走廖萊,茆薇來到局裏的辦公廳,褚隊和李丁還有幾個同事正在討論着什麼。

“小李,你帶幾個同事去將張易源帶來。”

李丁領命離開了。

看來褚隊他們也已經查問到張易源了,茆薇走到褚隊跟前,將之前的訊問結果向褚隊報告。

李丁負責詢問黃二盞,他那邊的信息和茆薇剛剛獲得的信息完全吻合,看來黃二盞和廖萊都沒有隱瞞什麼。

史有能以及嵇義成的家人由褚隊負責招待詢問。史有能詳細敘說了事發的整個過程,條理清楚,時間大致準確,看不出任何破綻。

現在只要將今早負責運送“鬼臉蜘蛛”的張易源接來局裏訊問,基本上這事情就能知道個大概了。

最後,茆薇向褚隊提到了組織人手上山捕捉“鬼臉蜘蛛”的事。褚隊一口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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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蘇的悲慘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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