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睡夢中,顧月潭被手機鈴聲吵醒了。電話接通,副隊長韓商低沉、焦急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顧隊,不好了。南郊的康樂養老院發生火災了。”

顧月潭揉揉眼睛,努力將眼睛睜開,房間裏一片漆黑,他的大腦還處在昏沉狀態。“這不是火警管的嗎?”

“剛才負責救火的消防隊劉隊長給我打電話,他說是人為縱火,全院的人全都燒死了,一個活口都沒留。”

“什麼···”像是被一盆冷水從頭淋到腳,顧月潭一下子清醒了,他猛地起身。

“我正趕往事發地點。我把地址發給你,你趕快過來吧。”匆匆說了幾句話,韓商將電話掛了。

隨即一條短訊發到了顧月潭的手機上。緊接着又一個電話打了過來,是茆薇。

“顧隊,我五分鐘後到你小區大門口。”

“好的,注意安全。”

說完,顧月潭急忙穿好衣褲,衝出了家門。

該死的,鑰匙沒拿。顧不得這麼多了,他飛奔至小區大門口。

不一會,左邊汽車飛馳的聲音響起,黑色福特瞬間出現在顧月潭面前。一個完美的剎車,汽車很穩地停在離顧月潭身前四十公分的地方。

顧月潭迅速鑽進副駕駛位置。汽車沒一秒耽擱,急速沖了出去。

“警報器呢?”

“應該在儲物盒裏。”

顧月潭從儲物盒裏取出警報器裝在車頂,警笛呼嘯,馬路上寥寥無幾的汽車迅速避讓。

茆薇迅速閃過一輛正在等綠燈的超市運貨車,直接闖過十字路口,這讓顧月潭感覺心跳正在加速,同時又覺得相當刺激。

時速表上的指針已經超過100km/h了。

儀錶盤上顯示3:34。

今天是六月二十日,星期一。新的一個星期就這麼開始了。

汽車駛上了國道,不一會,透過車窗玻璃,右側天邊已經能夠看到衝天的黑煙了,沒有看到火光,看來火已經被撲滅了。國道上的汽車緩緩而行,他們都在好奇觀望。

茆薇駕車衝下國道,沿着顛簸不平的土路減速行駛,五分鐘后,終於到了現場。

顧月潭打開車門,一股熱浪迎面撲來。

燒毀的房屋只剩下一個輪廓了,焦黑的木製橫樑還在冒着熱氣,殘存的牆體被烤得烏漆麻黑,四周散落着各種碎屑,木片、布片還有玻璃······地上全是水跡,現場停了三輛消防車,一輛救護車,警燈還在不停旋轉。

一小塊空地上,並排放着五具屍體,已經全都裝進了黑色的運屍袋。

幾名消防員在消防車旁或坐或站,他們身上都濕透了,一個個臉上黑漆漆的,有人抽着煙,有人喝着水,有人正抱着頭盔坐在地上不知在想什麼······

顧月潭看到韓商和老楊正在跟一名身穿消防制服的人說著什麼,他快步走了過去。

老楊首先看到顧月潭,他叫了聲:“顧隊。”隨即韓商和那名消防員看了過來。

“顧隊,這是消防隊的隊長劉開。”

顧月潭跟劉隊長握了握手,“現在情況怎麼樣?”

“火勢已經撲滅,”滿臉疲態的劉隊長指了指不遠處的五具屍體,“我們一共弄出來五具屍體······”

“嘿,你在幹什麼?”茆薇怒喝的聲音響起。

所有人都望了過去,只見空地上有個男子脖子上掛着照相機,正在對地上的屍體拍照,他正準備拉開運屍袋的拉鏈。

老楊跑過去和茆薇一起將那人逮了過來。

那人嬉皮笑臉,看上去邋裏邋遢的,臉上還冒着油光。

他從口袋裏掏出證件,給身邊的茆薇,茆薇看了一眼,又遞給了顧月潭。

證件上寫着“高周”,下面註明:《晏州快聞》記者。

顧月潭立刻想起這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明瑞生物賠償事件,以及之前的嵇義成死亡事故,這些新聞都出自這名記者之手。

“相機沒收,讓他離開。”顧月潭絲毫沒有客氣。

老楊將高周的相機直接拿走了,他還想分辨幾句,被剛剛趕到的李丁和小雷帶走了。

幾輛警車開了過來,趕來的民警迅速劃定了警戒範圍。沒一會,又有幾輛車趕來了,宋局到了,後面還跟來了一批記者。

閑雜人員被攔在警戒線外。隨着李丁、小雷一起趕來的還有兩名勘查組的同事,他們帶來了勘查設備,茆薇和他們一起對燒毀的廢墟進行實地勘查。

由韓商與消防隊的劉隊長一起向宋局作了彙報:

今天凌晨零點三十分,值守的消防隊劉隊長接到119報警電話,南郊康樂養老院發生火災。劉隊長帶領隊員趕到時,發現整棟房屋的主體是木製結構,當時就已經燒得不像樣子了。在救火中,劉隊長他們明顯聞到有汽油味,現場果然發現多個燒化了的汽油桶。隊員們從房屋裏面弄出來五具屍體,都已經被燒焦,從死狀來看沒有掙扎,很可能在火災發生前就已經死亡或者昏迷。

宋局聽完彙報,見顧月潭正蹲在地上檢查屍體,他走了過來,隨口問韓商:“法醫什麼時候到?”

“已經在路上了。他們接到通知后還得去取工具。”

宋局不置可否。他來到顧月潭身旁問:“有什麼發現?”

顧月潭看完最後一具屍體,拉上運屍袋的拉鏈,站起身來,指着其中四具屍體說:“這四具是上了年紀的老人,估摸着都得有八十歲了。”又指向邊上的一具屍體,“這應該是個三四十歲的男性。他們的手腳都擺放整齊。”忽然轉頭問劉隊長,“他們是不是都躺在房間的床上或者地上?”

劉隊長朝顧月潭的方向走過來兩步,“沒錯,這些屍體都是兄弟們從卧室的床上弄出來的。邊上那具是唯一一具趟地上的,在一樓位置,是我親手抬出來的。”

顧月潭接着對宋局說:“我初步推斷,他們都是昏迷后,缺少氧氣窒息而死的。”

“謀殺啊···”宋局低頭看着地上的屍體。

顧月潭將手上的手套摘下來,“劉隊長,你們當時在火場除了燒化了的汽油桶,還有沒有其它的發現?”

劉隊長仔細想了想,隨後搖了搖頭,“沒有。當時情況緊急,沒顧得了這麼多。”

顧月潭點點頭。確實,以當時的情況來說,實在沒辦法顧忌的太多。

宋局看着空地上擺放着的一具具屍體,皺着眉頭。

一名民警跑來跟韓商說了幾句話。韓商立刻跟宋局報告,康樂養老院的院長來了。

頭髮有些花白的中年婦女急沖沖地來到了房屋廢墟前,她的身子在顫抖,顯然她無法接受眼前所看到的慘烈景象,整個人正要軟倒在地。跟她一起來的女子迅速抱住了她。

宋局讓韓商去看看是否需要幫助。

韓商過去跟那婦女說了些話,不一會,她在身邊女子的攙扶下一起來到了宋局這邊。

“您好,我是康樂養老院的院長伍書巧,這是我的助手夏文。”伍院長向眾人表明了身份。

“這老式房子怎麼能當養老院呢?你們就沒有一點安全常識嗎?而且還在這麼偏遠的地方。”宋局劈頭蓋臉地問她。

伍院長臉上呈現出痛苦的表情,“您說的對。這裏的房屋原是以前的舊學校改建的,早就不合時宜了。其實我們養老院早在五年前就搬到雁居嶺以北的宜縣去了。當初搬遷的時候有幾位老人在這裏住慣了,死活不願意搬,我們實在沒有辦法,只能留下幾名看護人員繼續照顧他們。沒想到這···竟然會出這麼大的事···”伍院長已經梗咽的說不出話來了。

“這裏一共有幾位老人,多少名看護?”顧月潭忽然發問。

助手夏文一邊輕揉着伍院長的背部,一邊替她回答:“四位老人,三名看護。”

“你有他們的資料嗎?”

“宜縣的養老院存有他們的詳細資料,我可以將資料傳真給你們。”

“這裏的老人都是些什麼人啊?”宋局問。

“三男一女,其中一對是夫妻,都已經超過八十歲了。”

這時,又有一輛黑色的麵包車趕來了。從車上下來的是法醫,他們一路小跑過來,了解情況后,法醫就開始對空地上的屍體進行初步檢查。

韓商給那名助手留了局裏的傳真號碼,讓她務必儘早將人員資料傳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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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凌晨三點多鐘一直忙到中午,在現場安排了值守人員后,顧月潭帶領隊員回局裏,現在他們就等着法醫和物證鑒定中心的同事給出調查檢驗結果了。

剛回到公安局,韓商就接到電話,是康樂養老院的人打來的,他們通知韓商已經將名單資料傳送過來了。

茆薇率先進入刑警隊的辦公廳,她主動走到傳真機旁拿取傳真資料,看了一眼,正準備交給顧月潭,突然她盯着手中的紙張一動不動。

顧月潭發覺不對勁,向她走來,“怎麼了?”

茆薇回過神了,將手中的紙張遞給顧月潭,她的臉上充滿了驚訝的神色。

顧月潭從沒有見過她有這種反應。周圍的同事也感覺不妙,紛紛圍了上來。

紙上羅列着一個個名字、年齡,以及詳細的個人資料和緊急聯繫人。其中有兩個名字特別醒目:嵇全、孟紅琴。後面註明他倆是夫妻。而他們的緊急聯繫人赫然是——嵇蘇。

“怎麼又是他?”小雷首先叫了起來,“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就死了四個親人,這人是有多倒霉啊?”

“你胡說八道什麼呢?”韓商立馬訓斥起來,“這話是你隨便亂說的嗎?”

茆薇看向顧月潭,只見他緊緊捏住手裏的紙,指甲已經在紙上留下了印記。

“之前在調查嵇義成和陶丹死亡事件時,我曾聽嵇蘇提起過,他從小父母雙亡,是由爺爺奶奶帶大的。在他上小學的時候過繼到了他的叔叔嬸嬸嵇義成和陶丹的名下。”茆薇雙手交叉在胸前,分析道:“以嵇全和孟紅琴的年齡來看,應該就是嵇蘇的爺爺奶奶了。”

“難道是巧合?”老楊疲憊地坐在了椅子上。

“從目前所掌握的信息來看:首先火災現場發現有汽油桶,然後所有遇難的死者都沒有掙扎的跡象,這顯然在事前有人將他們弄至昏迷狀態了···這完全是有計劃的謀殺。”李丁跟着說,“是針對這兩老的嗎?就算是也用不着牽連這麼多人啊?還是正好誤中副車?”

“你說費這麼大功夫殺幾個老頭老太有意思嗎?”

“好了,”韓商打斷了小雷的話,“別在這瞎猜了,我們辦案還是要講求真憑實據。我看還是等法醫的驗屍報告,還有物證鑒定中心的檢驗報告出來再定奪吧。顧隊,你認為呢?”

顧月潭手上還拿着那張紙,低着頭正在想着什麼。茆薇輕輕推了他一下。

顧月潭回過神來,伸出手指在鼻子邊上按摩了幾下,“這次養老院裏遇難的四位老人和一名看護,現在先將其他兩名看護找來,看看能不能問出什麼線索。”

他說話的聲音帶有鼻音,整個人看上去有些疲憊。

按照資料上提供的電話號碼,小雷給兩名正在休假的養老院看護人員打去電話。

十分鐘后,小雷向大家彙報結果。叫羅兵的看護人員帶着全家正在重慶旅遊,現在沒辦法趕回來。另外一個看護人員彭運朗的手機一直處於無人接聽狀態。小雷聯繫了宜縣康樂養老院的人,他們那邊回復說之前他們也聯繫過這兩名看護人員了,就彭運朗聯繫不上,此刻也正在焦急呢。

顧月潭隨即委派茆薇和小雷按照資料上提供的地址去將彭運朗帶回局裏。

下午三點剛過,物證鑒定中心的同事送來了報告。顧月潭看過後很是失望。他們帶回來的幾個汽油桶以及床架、門把手、死者的衣物···凡是兇手有可能觸碰的東西上都沒有檢驗到任何痕迹和指紋。

現在只能查找汽油桶的來歷,購買這麼多的汽油肯定會留下蛛絲馬跡的。

顧月潭委派老楊和李丁去負責查找汽油桶的來歷。

老楊和李丁領了任務,剛離開辦公室,辦公桌上的電話就響了。

電話接通后,茆薇急促的聲音在顧月潭的耳邊響起了,“顧隊,不好了,彭運朗在家自殺了。”

這是最壞的結果,雖然已經預感有可能發生糟糕的結果,但真的發生了,心中還是難免有些不敢相信。

“顧隊我們剛才趕到彭運朗的住處后,敲門沒人回應。打他電話能聽到裏面的手機鈴聲,於是我們決定強闖進去。在他家的衛生間發現他泡在浴缸里割腕自殺了,牆上······”

顧月潭腦海里忽然浮現出那片籠罩在迷霧裏的荒涼的大湖,還有那棵浸泡在湖水裏的腐爛的樹樁,樹樁上飄蕩着兩具臃腫、面目全非的屍體。

“顧隊,顧隊···”話筒里傳來茆薇的呼叫聲。

顧月潭揉了揉眼睛,振作了下精神,“現場就你和小雷進去過嗎?”

“是的。”

“好,現在你們退出房間,我帶同事們馬上過來。”

“收到。”

顧月潭掛掉電話,衝出辦公室,通知韓商叫上法醫和勘查組的同事馬上出發。

顧月潭帶人趕到南亭區翠雲新村21棟樓301號房——彭運朗家,見茆薇和小雷正站在門口。民警迅速將事發現場封鎖起來,勘查組的兩名同事穿上特殊鞋套進入現場,他們正在採集地板上的腳印和房間裏的指紋,對屋內的所有物品都進行了拍照。

忙活了好一陣,帶頭的勘查組組長老郭終於允許人員進入了。

客廳的牆上用油漆寫滿了污言穢語和憤世嫉俗的話,讓人不免聯想到住在這裏的人是不是已經瘋了。屋內像是被洗劫過,凌亂不堪,柜子、沙發、餐桌···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壞,唯有客廳靠窗的角落裏有張完好的靠背椅擺放在那。

來到衛生間,浴缸里染紅的水溢出來不少,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子上身裸露躺在浴缸里,他的前胸以下的部位全泡在血水裏,臉朝着天花板,嘴巴張開着,像是太過疲憊睡著了。他的右手浸泡在水裏,左手耷拉在浴缸的邊緣,用來割脈的黑柄水果刀掉落在地磚上,刀刃處紅色的血跡觸目驚心。

一名留着地中海髮型的法醫帶着醫用橡膠手套就準備去觸碰浴缸里的屍體了。

“你就打算這樣碰他嗎?”顧月潭在一旁冷冷地說。

法醫回頭看向顧月潭,樣子有點傻乎乎的。

“我給你個建議,你最好先檢測下浴缸里的水質,再決定用何種方法去觸碰他。”

那人看看顧月潭又看看浴缸里紅色的水,最後一言不發地走出了衛生間。

站在門口的茆薇走了進來,問:“你為什麼要他先檢測水質啊?”

顧月潭背對着她,晃了晃腦袋,帶着低沉的聲音說:“如果死者生前患有什麼疾病或是傳染病,這不就是一缸毒水了嗎?”

茆薇恍然醒悟,頓時感覺到有些毛骨悚然。

法醫正在衛生間的浴缸里提取水樣,顧月潭和茆薇回到客廳觀看牆上的“塗鴉”。

“我不想活了

我要跟你們同歸於盡

你們這幾個老不死的,為什麼要拖累我

去你媽的,我不幹了

我要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

從這些文字上看,彭運朗似乎因為工作上的不如意,精神壓力很大,正飽受精神折磨,在自家牆上亂塗亂畫成了他的一種發泄方式。

大門外傳來小雷的聲音。顧月潭走到門口,看到對面302家的門剛打開,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背着一隻黑色小包,一副剛下班的模樣,此時小雷正攔住她,向她詢問關於彭運朗家的情況。

“你認識301的屋主嗎?”小雷問。

婦女警惕地看了看站在小雷身後的顧月潭,又向301屋內看了幾眼,“雖然住在一層樓,平時碰面也就點頭打個招呼,也算不上認識。”

她的聲音有些微弱,配合她現在的表情和說詞,可以判斷她有些膽小怕事,不想招惹麻煩。

“那你最近有沒有察覺到他家有什麼異常嗎?”

她低着頭,似乎在衡量有些話要不要說。這時,茆薇也來到了門口。-

“大姐,有什麼你就說什麼,現在隱瞞的話,說不定下次要傳你去公安局問話呢。”茆薇在旁提醒這名婦女。

婦女臉上陰晴不定,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其實我們家和301的彭先生平時還是能說上幾句話的,他雖然一個人住沒有家人,人也看上去挺內向的,但他對我們一家人還是很客氣的,每次見面都是他先向我們打招呼。”

“那你們最近一段時間有沒有察覺到他有什麼不對勁?”小雷重複剛才的問話。

“說來挺奇怪的,我和我家裏人已經有好幾天沒有看到他出來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茆薇脫口而出。

婦女身子抖了一下,想必被茆薇嚇了一跳。

“不好意思,你繼續說。”茆薇立即跟她道歉。

婦女鎮定了下心神,“是這樣的,我們已經有好幾天沒看到他人了,但是有時候隔着大門能聽到裏面有響動,所以我家裏人猜測他可能一個人悶在家裏。”

“那你們有沒有敲門問問啊?”

“昨天晚上我婆婆說,她有兩次去敲過他家的門,一直沒有回應,後來她也就不管了。”

這時,302屋裏慢悠悠地走出來一位六七十歲的老奶奶,她口齒不清地喊着:“玉芬,你在跟誰說話啊?”

婦女露出一副抱歉的表情,隨即結束了談話,進門去了。

茆薇和小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顧月潭靠在樓道口的牆上,眼睛看着頭頂上方角落裏的蜘蛛網,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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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蘇的悲慘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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