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發瘋的破譯家
回到萬晴宮殿後,周塵安排冬楊去置辦房產後,就在寧殿內閉門不出了。他小心翼翼的翻開羊皮卷,實在不明白這上面是什麼鬼畫符。若是小五在,說不定沒多久,就參破天機了。
可有時候,人並不願意知道太多。哪怕小五還在周塵身邊,他也不會願意讓小五幫自己破譯,周塵對這種神乎其神的東西沒那麼多興趣。
更多的,他並不是想要知道反羊皮卷寫的是什麼,而是想知道這個所謂的反羊皮卷,究竟是什麼東西。
按照千語的話來說,持令者如今肯定就在邇周,但周塵已經到望塔下面找過他很多次了,持令者究竟為什麼不願見周塵?
如今他都同意要去夜行宮了,為什麼持令者還是不來見他?
周塵不死心,就在周期開始擔心周塵的狀態時,周塵忽然離開了萬晴宮殿,他騎着馬一路就去瞭望塔。
他在望塔下站了很久,都沒有在周圍尋找到持令者,然行動猶疑的周塵,被望塔士兵注意到了,緩步走來,和周塵搭話:“我時常看到你在這裏逗留,雲山家主……要進去嗎?”
周塵怔了怔神,剛想婉拒,可想到了什麼的他,還是接受了士兵的邀請。
望塔內並沒有什麼人,周塵隨意走了兩步后,就上了高層,這裏的人會多一些,畢竟高處的景色會好很多,但風也會變大。
周塵拉緊披風,站在大廳中間,轉了兩步,就走向走廊,那裏有兩個房間,似乎是單獨的休息室,裏面沒有人,也沒有任何機關。
找到這裏,周塵正有些失望,卻看見旁邊的壁畫和外面大廳掛着的有些不同。
壁畫有門一樣高,有磚一樣厚,周塵推了推,果然是可以活動的。於是他順勢就推開了壁畫,裏面是昏暗狹窄的通道,似乎是別有洞天,但周塵知道,他找到了。
周塵毫不猶豫就趁人沒有發現,溜了進去。
暗道並不是十分昏暗,多走幾步后,牆壁上就開始掛上燈燭了,而且壁燈並不是什麼簡陋的裝飾,燈台是荷花的形狀,銅鐵的質地。
腳下是樓梯,周塵想起曾經綣漣對他說過的,通往卷庭的路,就是一條無盡的樓梯。
而現在周塵腳下的樓梯,就已經走了很久很久。偶爾會是向上的路,偶爾又是向下的路。
周塵疲憊的望着前面的牆壁上忽然出現了一扇小木門,周塵明白,自己到了卷庭了。
木門並不起眼,和當初綣漣描述的一樣。
推門進去后,便是一望無際的高大的書櫃,恍惚之間,周塵還以為自己置身於藏書閣里,只是這裏要比藏書閣昏暗太多,藏書閣處處都有照在書柜上的太陽光,雖然很少,卻也很明媚。
而這裏一片黑暗,只有隱隱約約幾盞燭火罷了。
周塵看着兩邊書櫃夾着的走廊盡頭,那裏似乎有一張桌子,桌子上坐着一個蓬頭垢面的人。
那是明人郁,除了他不可能是其他人。
“你好……”
周塵故意提高的聲音在偌大的房間裏足足回蕩了至少半刻鐘,這時他才意識到似乎不需要提高聲音。
他慢慢走過去,看着明人郁抬起了頭,不敢置信的望向周塵,手裏的筆因為脫力掉在了地上。
“為什麼不走正門,雲山家主。”
“我是自己來的,沒有通行證。”周塵苦笑。
“好久不見……”明人郁走近時,周塵才看清他的眼睛。
眼珠子幾乎和死魚一樣,凸出的要掉出來,眼神里滿滿的是期待和懷疑。
孤苦伶仃的被圈在這裏,任何一個人的到來,都能讓他麻木的靈魂覺醒。
“我已經好久沒見到人了。”
“您最近有什麼進展嗎?”
“很難……我在有桌子高的詞典里尋找答案。”明人郁苦笑着,拿起爐上的茶壺,給周塵倒茶喝:“這裏沒有名貴的茶葉,真的抱歉。”
“沒事的。”周塵看着神態已經大不如前的明人郁,有些不敢相信的感嘆。
那個油頭粉面的明人家族家主,自從被明人倦扔進這裏之後,見一面的模樣不如見一面的模樣。
如今的明人郁好像個蓬頭散發的瘋子,鬍子像松鼠的尾巴,堆圍在明人郁又長又方的下巴上。
“不知道家主找我有什麼事。”明人郁的口氣甚至有那麼一點期待。
“我想請教您一些,羊皮捲來歷的事。”
“什麼呢?”明人郁的神情變了變,周塵也看在眼裏。
其實往昔明人郁是個城府很深的人,並不會把喜怒言於色,或許如今變得瘦削瘋癲的明人郁,神態也變得容易拆解起來。
“羊皮卷是殘卷對嗎?”
“是的,這是人盡皆知的事。”
“那您知道羊皮卷是被誰撕成兩半的嗎?”
“你怎麼知道是兩半?”明人郁收起了自己的笑容,隱匿在長發下的面孔,變得陰鬱起來。
“我瞎猜的。”周塵苦笑着,並端起熱茶來,掩蓋自己的尷尬。
明人郁半信半疑的抬起頭,抬手拿起剪刀,剪了剪燭芯:“的確是兩半,至少我的祖先是這樣告訴我們的。”
“那是誰破壞的呢?”
“你有沒有看過一本書,《東陸人族起源談》?這裏有這本書的上冊。”明人郁抹了抹眉頭,繼續說:“上面第一章就介紹了羊皮卷,這本書的確不好找。說是來源於古時代人類戰爭,但這場戰爭是人和龍,還是人和獸或者人和人,沒有人知道。總之,一定是那個和我們的皇帝祖先對抗的人,撕壞了羊皮卷!”
“和皇帝祖先對抗的人……”周塵思慮了一會兒,又問:“那殘卷和如今這本羊皮卷是有連接的嗎?”
“這是當然的。”明人郁轉了轉眼珠子,小心翼翼的試探道:“雲山家主忽然對這些東西感興趣了,難道是想讓雲山學院的人才,進入卷庭嗎?”
“或許雲山家族還沒有這樣榮耀的機會。”周塵苦笑着說。
“那就是家主知道有關殘卷的事了?”明人郁朝周塵邁了幾步,有意無意的逼近他。
看到明人郁的神色有些變化,周塵也警惕起來,繞開明人郁退到了一邊:“不是的,我只是好奇,如今邇周人心惶惶,白相人心,羊皮卷常常能讓人們相信一些什麼不是嗎?”
“羊皮卷會讓他們相信什麼呢?”
“相信希望。”
“狗屁希望!”明人郁雙眼充血的大步向前一把抓住了周塵的肩膀:“我的希望在哪裏,我快要瘋了,可我做不到!我不是這塊料,我連家主都做不好!你快告訴我你都知道什麼,快告訴我!”
“我不知道!”周塵立刻掙開明人郁的雙手,轉身就往來時的路跑去。
他不該來的,他應該想得到的,本來自由高貴的人,在籠子裏待久了,一定會發瘋!
“我明明是高高在上的明人家族的家主!我穿着絲綢,喝着果酒,燒着最高級的煙草!”明人郁發瘋了一樣朝周塵跑過來,他一把抓起桌邊拾爐柴的長鉗,追趕過去:“可我現在在幹什麼?!我再也出不去了,只要我沒有進展,我再也回不去了!我碌碌無為,絞盡腦汁,害了家人走上的位置拱手讓人,我嘔心瀝血都破解不出來一句譯文,你告訴我!你告訴我你知道什麼?!”
周塵沒有聽他如何發瘋的嘶吼,只顧着抓緊躲開明人郁的追趕,一口氣跑到了木門前,開門出去!
明人郁的長鉗也瞬間拋擲而出,幸運的周塵立刻關上了木門,長鉗直接插進了木門,那被火烤的發黑的前端,離周塵的後腦勺只差半拳距離!
周塵來不及多想,就拚命的往下走去。他要選定一個方向,頭也不回的、堅定不移的一直朝一個方向逃。
這是最快捷的辦法,也是最能躲避明人郁追趕的辦法。他不能停下哪怕口乾舌燥疲憊不已,也必須一直往前沖。
因為他不知道身後是什麼在追趕他。是發瘋的明人郁?還是不斷變化的樓梯?
還是那該死的命運。
天幕被黑夜籠罩,望塔下熙熙攘攘,有幾個人影。
周塵眼前的燈火越來越暗,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用力一撞,聽到壁畫撕裂的聲音,周塵從壁畫裏面摔了出來。
失重滾了幾圈后,他抬起頭,看着風的來處,周塵膽寒的豎起了渾身的汗毛,連忙爬在地上退後了幾步。
周塵竟然在陽台上,不知道在哪層,總之是很高很高的一層。
這裏的大廳十分狹窄,只有搖梯那裏站着一個侍衛,用十分意外和尷尬的神色對着周塵。
周塵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站在陽台上往下看去,所見之景卻叫他再次陷入恐懼之中。
這是他夢裏的情景,就是這一層,卻沒有任何一個要跌落下去的人。
周塵扶着牆站穩,望着眼前昏暗的傍晚城景,他甚至可以一眼望到海灣,望到高原上去。
世界那麼大,卻也只是一眼而已。
他沒有時間感嘆了,因為不知道明人郁會幹什麼事,周塵火速離開瞭望塔,騎馬回到了萬晴宮殿,他找出來了反羊皮卷,看着首頁上殘留的撕扯的痕迹,心裏就開始不安起來。
果然,天亮的時候,明人家族就有人來請教周塵了,周塵告訴他們自己並沒有什麼可說的之後,就再次去瞭望塔,不出所料,明人家族的人已經查到了千語之前所居住的那條街道。
周塵沒有遲疑,勒馬就朝城門城區去了。
大概過了兩天,一直沒有等到周塵回來的周期,竟然等來的明人倦,從帝城島日夜兼程感到了萬晴宮殿。
明人倦看周期又是設宴又是會談的,他根本不吃周期拖延時間這一套,直接下令讓手下搜查萬晴宮殿,並抓住了周諾,要求周期告知他周塵的下落。
但周期的確不知道周塵究竟去了哪裏,他來去無蹤,消失了兩天都不曾露面。
“其實我不太懂,你們小少爺,之前是如何躲過金銀袍子的。”明人倦眯眯眼睛,看向在手下懷裏哭鬧的周諾。
“因為他和斯伯捷氏沒有任何關係。”周塵終於回到了萬晴宮殿,他疲憊的身軀強撐着站在明人倦身前,努力讓自己的腰板挺直,正視明人倦充滿懷疑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