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過去的人

第八十一章 過去的人

綣漣入獄以後,邇周城並沒有和過去有什麼不同。

只是奇拉街道不再有千荷一手遮天的囂張身影,簡舍趁機收走了最後一條她原本拿不下的街道,漆冥南丞對夏傑的位置虎視眈眈,他不停的更換目標,只為了重新坐上城主的位置。

而周塵,一邊觀望着邇周城的動態,一邊又要觀察那批行蹤難定的斗篷人。

阿骨和他們的聯繫越來越少,似乎那些人的蹤跡也很難再看到,問守門的士兵說,那些人有的離開了邇周,似乎朝南方去了。

周塵十分疑惑,卻也不願去找千語打聽。

上一次見到千語時,得到的信息讓他一直都無法平靜。

可千語只是在說一種類似預言的東西,卻沒說清楚便被周塵給打斷了。

看得出那時的周塵是怎樣的風聲鶴唳,他並不想再離開家鄉了,如今正逢亂世,跋山涉水的離開后,很可能要很久才能回來,甚至說,再也回不來。

但為什麼千語會說,那個羊皮卷一定要交給停鶴呢?難道上面的內容不能為世人所知嗎?

周塵裹着厚厚的披風,站在邇周監獄門口,終於等到了盧思德。

他笑着從懷裏掏出一封疊的很皺的信,從鐵門裏遞出來:“她收下了,看得出來你們關係很好,誰能勞動雲山家主,專門找我出面送冬衣呢。”

“這是她給我的信嗎?”周塵立刻接過信紙,就被盧思德潑了冷水:“這,是她給江南警長的信,說拜託你轉交。”

周塵沉默了一下,才點頭應了聲“好”。

他失望的轉過身,從風口的街轉角離開,迷茫的往前走,一直走進了邇周警司,這裏還和過去一樣溫暖昏暗,忙碌又緊張。

周塵走到趴着休息的江南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看他沒醒,就把信放在了他身邊桌子上,轉身準備離開,卻被江南叫住了。

周塵和他打了招呼,交代了一下綣漣的信,就要走,但江南卻想讓周塵和自己一起看這封信。

信里的大概內容,是說她希望江南能夠在百忙中抽空尋找小五,如今金銀袍子就要從邇周回到帝城島,等到沒有禁忌時,可以多留意。

如果真的找不到,就算了,或許她和小五以及烏思寧的緣分,真的已經到盡頭了。

“只是我不相信,我們曾經都是相識的人,包括和警長,我們在戰爭里攜手,一起走在生死邊緣,若不曾有真正的告別,我以為任何事都不完整。”

江南把信紙放在了正在認真閱讀的周塵手中,他看得出周塵似乎更在意綣漣所寫的最後一段,那飽含真情的文字。

他們二人也不曾告別,相視看一眼,卻啞口無言,難以面對。

周塵多想再見她一面,聽她說兩句綣漣會說的話。

一直到了東陸節前夕,周塵才得以有機會見綣漣。

他沒有刻意打扮,穿着樸素的衣服,卻一定要乾淨利落,因為他知道,哪怕穿成乞丐,綣漣也一定會拿他和自己相比的。

周塵準備了一些綣漣平時愛吃愛喝的東西,又帶了兩身新衣服,站在探視人群里,幾乎都找不出他和別人有什麼區別。

從蜂擁的人群里擠進了前面,終於被帶進了監獄內,周塵走在走廊上,鬆了松肩膀,腦子裏卻回蕩着一串又一串的回憶。

自從邇周發生異變,已經過去三年,三年已去,他們得得舍舍,如今看似平穩的走在路上,而手邊又抓住了什麼呢?

邇周監獄是座囚牢,但又能困住一切,讓一切都不得溜走嗎?

夢裏那絢爛無比輕盈飛舞的金塵,被周塵抓住時,明明是那樣的沉重,那樣的真實,可當它們從指縫流動,不翼而飛,卻又那般虛無,怎麼都抓不住。

或許這就是時間,時間會改變一切,讓一些東西丟失,一些東西到來,一些東西重歸。

周塵坐在座位上,看着被獄司帶進屋的綣漣,原本內心的緊張瞬間化作了酸痛。

她穿着一身單薄的囚衣,戴着沉重的鐐銬,坐在鐵欄杆內,披散着打結蓬亂的頭髮,機械的抬起頭。

綣漣看着欄杆外面的周塵,氤氳在眼眶裏的淚水卻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她眼眶下還帶着傷痕,她努力拉袖子遮蓋的小臂上,還留着清晨被監獄裏的老女人拿梳子刻的印記,肚子上還留着被踢打后留下的淤青。

有一段時間了,這裏可是邇周監獄,不是什麼有素質有教養的人會待的地方。

她們嫌棄綣漣瘦小,不愛說話,甚至連個人都殺不死,嘲笑和欺凌是必然發生的。

而綣漣並不是沒有能力反抗她們。

可又有什麼用呢?或許反抗只會讓她得不償失,若被欺軟怕硬的獄司逮到,記過之後恐怕還要延長在這裏的日子。

不過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的確反抗不了。

綣漣有一身拳腳,有伶牙俐齒的本領,可她沒奸滑的本事,沒有孔武有力的臂膀,如何能扔開兩個拽她頭髮的胖女人呢?

若能讓自己少受點罪,她自然會去做,只是大部分時候,逆來順受會讓她的日子更平靜一些,這三年也會更快。

“我給你帶了藍莓汁,會讓獄司給你送進去。”

綣漣點了點頭,沒有回話。

“我看了你給江南警長的信……他說他會注意留意的。”周塵抿了抿嘴唇,道:“你有沒有什麼話要和我說。”

綣漣聽到周塵問起,才算肯抬頭看向周塵,望着他乾乾淨淨的樣子,憂心忡忡的眼神,她就會覺得自己無比的不堪,又該和他有什麼牽連。

“你不該來這的。”

周塵欲言又止,半天才說:“如果有機會,我會爭取讓你更早回來。”

可綣漣卻好似沒有聽見一樣,只是望着周塵的眼睛:“周塵,你應該多為自己考慮。”

探視時間還有一段時間,而兩個人卻是如此枯坐不語。

那只是一句表達思念的話,卻沒有人說出口。

周塵或許一直在醞釀,但卻不知道如何告訴綣漣,他真的想讓綣漣和他說些什麼。

“為我好的話,不如祈禱時間過的快些。”就在探視時間到了,綣漣站起身時,周塵終於在綣漣要離開探視區時說出來:“若你不和我說些什麼,我該如何支撐到那時?!”

他也只想聽一聽,他記憶里的人能對他說的話。可她也不曾嘲諷自己,也不曾挖苦周塵,不和過去一樣,說話聲調起起伏伏,那樣精怪可愛。

她的話惜字如金,說出的話感覺不到半點溫度,與過去也大不相同,是那樣的平淡冷漠,悲涼凄冷。

只見綣漣身影頓了一頓,她回頭看了一眼周塵,沒來得及說話,只看得見兩行清淚,接着門就被關上了。

心灰意冷的周塵哀怨的離開了邇周監獄,他坐在顛簸的馬車裏,望着他靴子上的泥污,心中無比的煎熬。

他掀起窗帷,看到金銀袍子在整頓隊伍,為首的人騎着大馬,舉了舉手裏的劍,就帶着隊伍往北邊去了。

金銀袍子真的離開了,他們在邇周城作惡多端,大殺四方,將整個城池攪弄的民不聊生后離開了。

可這到底還是凱特的主意。

他發瘋了一樣要找到斯伯捷塔安,可太后怎麼可能讓他找到呢?

除了迪拉,如今唯一的合法繼承人就只有塔安了,她肯定會將塔安保護起來,哪怕死再多的孩子,也絕不能讓塔安掉一根汗毛!

如今的凱特已經是熱鍋上的螞蟻,什麼事情都不會讓他如此焦躁,不管是西南部的穆歌收復紅地,還是南部的太后得到了從地瓦國買回來的、四大家族聯合謀殺烏氏家主、也就是太後父親的證據,包括邇周城那一鍋亂粥,都不會讓凱特在意。

得位不正的傢伙,最害怕的,就是另外一個心懷不軌的雜種,取代自己的位置。

凱特下令,哪怕把帝城島翻個頂朝天,也一定要把斯伯捷塔安找出來。

可惜塔安是不會在地毯式搜查中被發現的。

早在金銀袍子回歸帝城島復命之前,太后就已經差人將到達帝城島的斯伯捷塔安送去了御軍台,交給了奈利,作為他的私生子撫養,更名為卡尼·塗耶克。

沒有金銀袍子可以查到暴雪山上去,因為他們可不是山神兵。

其實這還是迪拉的主意,御軍台雖然嚴寒艱苦,條件惡劣,但若能在那裏長大的孩子,那斯伯捷大陸上的任何一個地方,他都可以生存。

也是迪拉告訴凱特的,如果邇周城沒有斯伯捷塔安,或許就是藏匿在了帝城島。

凱特發瘋的時候,甚至戴着金銀袍子,以及艾米婭私闖太后的寢宮,另一群男人在這裏翻翻找找,非要找出來個孩子不成。

“孩子都是有手有腳的,你覺得一個梳妝屜子能藏下嗎?!”太后惱羞成怒的凱特大喊,而凱特卻喪失理智的一把捏住了太后的脖子:“有沒有藏你心裏清楚!我警告你,無論在哪,我都要把他找出來,親手那劍挑死!”

太后看凱特如此絕情冷血,憤惱無比的緊咬牙關:“他可是迪成的孩子,流着你的血……”

“已經不重要了……”

“你把迪成殺了,還要把他的骨肉殺了……你簡直喪盡天良……”

凱特被太后激怒,徹底崩潰,他抬起手一用力,就把太后甩在了地上,狠狠的撞向旁邊的石柱!然後抓起石柱上的長燈火把,扔向了寢宮內部……

“裏面還有人!”

“全都去死!你們全都去給斯伯捷塔安,斯伯捷迪成陪葬!”凱特喪心病狂的狂笑着,望着眼前一片火海,耳邊不斷充斥着宮娥的慘叫聲,他卻止不住得意的連聲發笑。

而捂着脊樑,被艾米婭攙扶起來的太后,也只能無聲的落淚。

雖然宮殿內沒有她所在意的任何東西,可她卻為斯伯捷氏悲哀,為她的丈夫和孩子悲哀。

哪怕斯伯捷迪成是她和丈夫的孩子,或許她也沒有如今這樣痛徹心扉了。

皇帝燒了太後房子的醜聞瞬間就瀰漫向整個帝城島,又會漂洋過海來到邇周,來到東陸。

凱特得償所願,會成為聞名遐邇的一代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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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豐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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