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地坤街童家（中）
定安中洲城，八卦雷震街，童家三輛馬車的踏山獸們在進入末尾的澤兌街時，就已經在車夫的喝聲中放緩了速度，一路通徑四條八卦街。
童曌拉開簾風，看着車外的街景，慢慢的，埋藏於心底的熟悉感漸漸復蘇。
這裏的夜色同樣迷人，街上的人也算多，可和新街甚至舊街相比，都顯得有點跟不上，並且少了很多新街舊街那些個流動攤位，每過好幾公里才能看見一二個推車，身着唐裝等古服的人數明顯多了很多，更確切的說是，少有能看見穿着現代表世界衣服的人。
不像是新街上現代的方塊高樓和古時的四方亭台相互林立，在八卦街，根本見不到一座高樓大廈，硬要說的話，就像是回到了唐代的長安城，只不過亭台樓閣更高更多更大且建築工藝花樣繁多。
獸行道上騎着各種各色異獸坐騎的人十分之多，甚至還有飛行異獸載着人在半空飛行，簡直就是新街的數十倍，看到童家的華麗馬車后，頂多就是瞥上一兩眼，不會像新街的時候，不少人看半天。
童曌收回視線，對着童山海和童望香笑呵呵的說道：“沒什麼變化么，老夫之前看到所謂新街的時候，還以為到了咱表世界，好多新鮮玩意兒都沒見過，原本想着，是不是八卦街也會有什麼新奇，沒想到，還是這個毛樣子。”
童山海也笑着回道：“爸，您又不是不知道太靈盟會那些老古董有多守舊，要不是現如今的定安城普通人更多，並且已經和練氣士們的生活相互融合，否則他們巴不得學那些古代修仙的，找個山坳坳鑽進去不出來。”
童曌撫須笑道：“看來二十年還是太短，能擠進八卦街的能人也沒幾個，剛剛看那四條街，除了新開了幾家飯館和青樓，也沒什麼新人。”
童望香想起那些古修家族，下意識的撇了撇嘴：“近千年來，能在太靈盟會站穩腳跟的當代練氣士，也就咱老童家了，其他哪個不是勇了一百年就又被老牌家族在決位戰給擼下來了，老爹你看安叔他們家，進了又退，退了又進，實在是他們人太少，不然話語權就能再重些了。”
“老安頭他們家就一直是這樣，你們爺爺還在的時候，我聽他說，安家最多的時候也就生了仨，如今生了倆，閨女還嫁給了你們大哥，算他安如道有點本事了。”童曌奚落起自己的老兄弟，從來不管人前人後，逮着機會就上嘴。
童家姐弟兩人一陣乾笑，畢竟安如道是世交的長輩，他們總不能和自家老頭兒一起落井下石。一雙兒女這一路上已經給老人講了不少定安城的變化，和之前在表世界的時候所言相差不大，不一會兒，車廂內的迴音環再次響起了童秋安的聲音：“爹，快出雷震街了，還有一百多公里就能到風巽街了，您看今兒要不要順路去看看安叔他們？”
虧的是踏山獸拉車，不然以現代汽車的速度，一天能不能開遍八卦街都是個問題。
童曌聞言想了想，起身直接掀起車廂門帘，因為童秋安在駕車，哪怕離得再近，也只能通過迴音環來聯繫內部，壯實漢子見得親爹出來，徑直向他走來，童秋安腦子通透，象徵性的挪了挪屁股，車夫的位子很大，足夠兩人一起坐下。
“便不去了，今天先見家裏人，我想見見大孫子和孫女還有兒媳婦了，過些日子，老安頭指不定就自己過來了。”童曌看着面前不斷奔騰的踏山獸背影說道。
童秋安一咧嘴：“曉得了，垚兒他們肯定還在等着咱回家吃飯呢。
”
然後童秋安像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兒，含糊的開口說道：“對了，爹。我今天一直沒時間和您說話，您回來這事兒，舅舅那邊？”
童曌臉色一黯，扭頭看着車身周圍被踏山獸和車廂四周閃爍符文隔開的氣流，站起身走到一旁將手伸出，那氣流彷彿被劃開了一道口子似的，如果是普通人，相信這個時候手已經半廢了，但是童曌若無其事的划著，然後淡淡開口說道：“我雖然欠晴朗的，但不意味着我欠他第一風流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現在是童家的族長，兩界封閉這種大時刻，我必須帶隊過來，希望那老傢伙別在發什麼瘋，他在意妹妹，我童曌難道就不在意老婆？”說完甩着袖子走進了車廂。
童秋安見狀，只是點點頭，便開始專心駕車。
童曌進來后繞過童望香兩人，看向規整的疊在桌子上的華美衣服，面露傷感。童山海姐弟倆兒對視一眼，都選擇默默的不說話。
地坤街童家，各路僕從都在紛紛忙碌着，還有一人跑前跑后的指揮，那男子長相英俊，身材高大，面相上看三十左右，穿着一身灑地拖曳長袍，手中的摺扇不斷開合，頭頂的發冠束起髮髻，嘴角偶爾斜起的弧度帶着一絲狂妄不羈，這個時候的男人最有味道，有故事有放縱，若不是嘴唇上的兩撇小鬍子，便就是活脫脫一個世家豪公子的形象。
這時，一個與這男子扮相差不多的人跑了進來，只是看着更加年輕些，只見那人開口道：“四叔兒，剛剛雷震街的信使先飛過來送信兒了，上面說爺爺他們已經過了雷震街，約莫着一兩個小時就能到地坤街了。”
“哦？”華袍男子轉過身來，對着那年輕人說道：“金鱗啊，那就再過一個小時，你再去給后廚說，接風宴的菜可以開始弄了，大不了做好了放那兒，不是有炎雲簇嗎，讓下人擱幾個放餐廳，涼不了。”
童金鱗無奈的一攤手：“四叔兒，估計我媽不讓的，您還不知道她那個脾氣，說有的菜必須得現做出來的才好吃，更何況今天是她親自下廚......”
童小小手中的扇子一頓，他天不怕地不怕，就連童秋安他都敢扯着脖子罵，大不了事後跪下來給大哥道歉，這有啥的，親弟弟跪親哥哥，丟啥子人嘛，要臉要皮能當飯吃還是能多掙倆子兒？可是面對家中大嫂，他是實在硬不起來，沒辦法，大哥結婚早，自己老娘也走得早，大嫂一直把自己當親兒子養，而且從小就壓着哥兒幾個打，軟硬都吃不住。
童小小笑着點頭：“那就算了，你媽怎麼開心怎麼來，都聽她的。”
童金鱗暗自吐槽，但嘴上卻笑嘻嘻的說著：“還是四叔兒聽我媽的話。”
童四爺知道自己侄子是在編排自己，但也沒搭理，四爺我沒臉沒皮，天下無敵，隨後開口問道：“你妹和巧巧那丫頭呢？”
童金鱗心想這話怎麼聽着怪怪的，但也沒多思考，回道：“倆人不知道去哪兒了，不過大概率是在一起，反正爺爺他們來的時候她們肯定也曉得動靜。”
說到這兒，童金鱗鬼鬼祟祟的湊到童小小身邊，小聲道：“四叔兒，前幾年姑姑帶着新姑父過來的時候，巧巧那傢伙愣是兩個月沒回家，今天鐵是要撞上了，您說？”童金鱗一邊兩隻手握緊拳頭，一邊碰了碰，隨後用眼神示意童小小。
童四爺眼睛一亮，心想，對啊，自己都忘了這茬熱鬧了，旋即對着童金鱗說道：“大侄兒，玩笑歸玩笑，別光顧着看熱鬧，都是一家人，到時候可別玩過了頭，該幫忙說好話可別收着。”
童金鱗眼睛一斜：“看您說的，我又不是小孩兒，這點兒事兒能不懂？那是我妹妹和姑父，我能眼睜睜看着倆人頂起來？”
童小小鄙視的看了看童金鱗，說道：“要不說你還得跟着我多練練眼力見，那幹起來的能是周晨一和張巧巧？那明顯是我姐和她閨女，真真滴（真是的）。”
童金鱗轉了轉眼睛，心中恍然，不愧是四叔兒，不愧是老狐狸。
彷彿看到了童金鱗心中的恭維似的，童小小捻了捻自己的小鬍子，一臉的自豪。
幾近凌晨兩點，在立房丘做自己小生意的潘生等人開始收拾攤位，這片位於新街尾巴的區域，哪怕到了這個時候，仍舊是熱鬧不減。
潘生望向遠處的街道，青樓酒吧等夜店招攬客人的叫夫反而顯得越發賣力，天穹之下的漆黑星空，提示着人們每條街道上更加適合夜晚出沒的活動，開始進入高峰期了。
離他們擺攤最近的便有一家名為姜女閣的青樓，門前拉客的叫夫和偶爾出來打夜食的姑娘們是經常光顧他們這小攤的常客，許是今天兩家都忙得很，連那叫夫老黃都沒偷偷過來搞兩串祭牙。
一群小孩兒收拾起來速度也是蠻快的，潘生把兩處彈出的赤靈晶收好，隨着‘壞娃燒烤’的招牌失了光亮，這伙子舊街甘拂居的孩子們也踏上了回家的路。
凌晨三點，立房丘通路舍的負獸踩着點兒出發，要是想再往新街更前走的話，就得坐更貴的負獸，馱鐵陸龜是去不得的。
夜間的烏龜車上，韭紅還是喜歡趴在窗邊，看着那處‘不夜城’離自己的視線越來越遠，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哈呀！！”一聲，潘生在韭紅的背後玩笑得叫了叫，見發小翻了個白眼，潘生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隨即賊兮兮的湊上前去，看着窗外不斷飛逝的夜景，用胳膊肘捅了捅韭紅，似笑非笑的問道：“怎麼？真喜歡上人家了？”
韭紅不說話。
“不是吧，難不成真是一見鍾情？我當時看你就不對勁兒。”潘生這次是真的驚着了。
韭紅啐了一下，臉上微微泛紅：“沒有，你想什麼呢，只是覺得那人很有禮貌，說話很舒服，看着也和那些個紈絝不一樣。”
潘生翻了翻白眼，心想你說得不是廢話嗎，隨即開口道：“人家肯定是新街哪個片區的少爺，雖然穿得是有點像表世界常穿的服飾，不過從那見識和腰間掛墜來看，底子差不了的。”
韭紅疑惑道：“掛墜？什麼掛墜？”
“就是他腰上的儲物靈器啊，我雖然沒摸過，但好歹是總跟着你去天工坊經常蹭活兒的，那人儲物靈器的做工很明顯就是高級貨色，少說，唔.....”少年先是想了想，然後比出三根手指。
韭紅眼睛睜大，三百個金幣的儲物靈器算是很貴的了，一般來說，抵得上他們不吃不喝，每天出攤都賣完的情況下，干三百多天才可以買到那個掛墜。
隨即兩人又聊到了八卦街，對於那條街的幻想，每個定安城的普通人可能都有着屬於自己的念頭。
韭紅把臉搭在窗戶的棱架上，下巴被托出一沓小肉：“你說那八卦街是不是真有仙人啊，還有今天王雷說的，那麼大的妖屍也沒見過呢。”
“說的也是，早知道處理好之前去看看了，不過也虧得今天堵了路，掙夠了一個大子兒。”潘生樂呵呵的說道，隨即想起了什麼，回頭看了看那群靠着推車已經有人開始打瞌睡的孩子，扭回頭輕聲對韭紅說道：“今天草兒姐說的那些話，你是不是早就開始考慮了....”
韭紅眉頭一皺，仍然搭在窗沿上沒有說話，只是微微的抿起了嘴。
潘生又說道：“其實也沒啥，最主要他們幾個，沒有一人有靈脈，估摸着也只能把咱的壞娃發揚光大了，草兒姐說的對，我們得提前為明年離開后做準備了，到時候多回來看看他們。”
少女只回了輕輕的一個‘嗯’。
潘生一笑：“說不定我潘子，也能成為那當代話咋說來着，哦對，吊炸天，哈哈，吊炸天的練氣士，爺想要看看西區的沙漠和火山，聽說西洲城那裏妖族就跟普通人一起生活似的，奇特的很，還想越過東區的木林森，我想去看海！”說著說著，少年的眼中開始放出對未來期望的神采，人不遠行，且惜了這大千世界的絕美風采。
韭紅轉動下巴，把左臉平放在窗沿上，壓得有些肉嘟嘟的，她看向這個突發少年意氣的發小，知道枷鎖已經被他們自己解開了，心中無束縛，自然向夢行。
她摸向自己的腰兜，那裏有之前在天工坊拿到的殘缺廢料，上面刻畫著自己偷偷練習的符文，少女會心一笑，明年，就十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