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神州門派
歸雲峰,歸雲殿前。
所謂“焚香秋霧濕,奠玉曉光初”。此刻正值深秋,歸雲峰上清晨的霧氣還未散去,露水濕潤了殿前的平台。弟子來往奔走,上香的上香,打掃的打掃,念經的念經,各自有各自的忙碌。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剛射進肅穆的歸雲殿時,葦江的拜師儀式便開始了。
只見一眾弟子排列開來,足足有二十餘人之多。歸雲長老帶着葦江,神情肅穆,對着殿中一副畫像上香、上表,然後行三跪九叩大禮。
執掌禮儀的弟子言道,這畫像便是歸一門的創教祖師,妙樹真人是也。八百年前,妙樹真人生具開天闢地之能,手持一柄歸一拂塵橫掃修真界,於一百二十歲創立歸一門,乃是修真界不世出的傳奇。
葦江見畫像中的妙樹真人臉蛋微圓,雙眉彎彎,神情甚是和藹,形容倒和自己有幾分相似,又跪下磕了兩個頭,口中念念叨叨,不知說些什麼。
按照道門規矩,對祖師爺要行三跪九叩大禮。葦江行完又額外多磕了兩個頭。有道是禮多人不怪,歸一門中主持齋醮法會的高功道人也不好多說什麼,這道人隨即喊一聲“升座”,歸雲長老大袖一拂,坐在着畫像邊的一個紅酸枝竹節圈椅上,圈椅上還放着京綉絲綢包面的麥草蒲團。
葦江也不含糊,對着歸雲長老行了二跪六叩,磕頭咚咚有聲,就算行過拜師禮了。
按照歸一門的慣例,歸雲長老取出三件物品。一腰帶,一拂塵,一寶劍,便是師尊贈禮。
腰帶為“三尺紅綾鎖住心猿意馬”,是在暗示弟子外出途中在謹遵師訓,心存正道,勿犯心猿意馬;拂塵乃是拂去塵緣之意,其意是要廣結善緣,一旦被俗事所戀,當拂手離塵而去,不受所累;寶劍為“三尺寶劍,斬斷塵緣”,一旦有俗事所戀,難以割捨,當想起師父所贈的三尺寶劍,應當機立斷,斬斷塵緣。
三件普通的物事均深含真意,可惜葦江全不懂得,接過後繫上腰帶,另外兩件往腰裏一插,活脫脫一個嶗山道士模樣。
歸雲長老雙手一抬,意示葦江可以起身,師傅就要開始訓話了。
葦江不解,剛收了師尊三件禮物,他以為是歸雲長老索要拜師禮,扭扭捏捏道:“徒兒家貧,沒有備得什麼禮物,等過些日子,徒兒下山弄點豬頭、牛肉、羊肉,還有瓜果,好好擺上孝敬您老人家。”
歸雲長老氣得鼻子都歪了,罵道:“你這孽徒,好不懂事,等老道一命歸西時,你在弄這些孝敬吧。”
大伙兒都捂着嘴巴笑了起來,本來一個莊嚴肅穆的拜師大典,被葦江一搗亂,弄得氣氛全無。
歸雲長老看他這憊懶模樣,也懶得訓誡了,無奈言道:“靜啟,你給你小師弟講講門規,以及中原修真的一些掌故吧,他才入門不過數月,很多東西不知道,很多小弟子也沒聽過這些。”
這靜啟入門最早,乃是歸雲峰的首座大弟子,修為雖不是頂尖,但老成持重,不苟言笑,一眾弟子怕他甚過歸雲長老。
大家見他說話,都斂容屏氣,半點聲響不聞。
靜啟說過門規,無非是《道門十規》裏道教源派、道門經籙、坐圜守靜、齋法行持等等內容,葦江雖一句都沒聽過,但眾弟子卻是聽得爛熟。這些說了大半個時辰,靜啟又談起如今神州大陸的修真門派。
靜啟言道,中州大周國,乃至北疆、西域,以及東海,修真界實則門派眾多,大大小小的合計二十多個。
除開歸一門,位於中原腹地有點倉山的白雲宗,青城山的玉清宮;西域昆崙山乃是道教祖脈,從東向西,有青蓮劍門、姮娥宮和崑崙派三大門派,加上西南苗疆的藥王谷,北疆的拜月神教,海外東瀛的神道門,合計為神州九大門派。
除開這些修真門派,另外還有中州丹堂,丹堂雄踞靖州,勢力非常龐大,卻是一個比較鬆散的組織,只要煉丹之術達到一定水準,都可以通過丹塔考核加入丹堂。這丹堂每三年一次丹會,最後優勝者受封“丹聖至尊”,為修真界同道所尊崇。修真本身就是刀口上舔血的活計,能結交一些丹師,多煉製幾爐續命丹藥,相當於多了幾條性命。每次丹堂丹會之際,各門派都會派出幾個善於煉丹的修真參與,所以這丹會成了修真界一次大聚會,熱鬧非常。歸一門的天心長老擅長煉丹,曾有一次進入丹會決賽,可惜無緣摘得桂冠,也排在三甲之列。
九大修真門派,中州大周國居其三,青蓮劍門,以及崑崙派、姮娥宮雖然遠在昆崙山,仍算得大周國的勢力範圍,只有東瀛神道門位於大陸東北部一狹長海島,乃是東瀛日照國之國教。日照國距大周國數千里之遙,海途兇險,因此很少到中土,但上次歸一門藏經閣被盜,卻是東瀛神道門動的手。
九大修真門派中多屬道門修真,姮娥宮卻屬佛家,而且是純粹的女子門派,男弟子也不是沒有,但是位份較低,難以習得精深的佛門功夫。
這番解說,很多是一眾弟子未曾聽過的。很多弟子以為歸一門深藏無量山中,凡俗人等都難得一見,進而以為浩蕩神州,也不過寥寥兩三個門派,如今聽靜啟大師哥一講,竟然如此多的掌故。大家聽得目眩神搖,心道若有一日,必然要遊歷神州,見識各門派的風土人情。
歸雲長老咳嗽一聲,眾弟子止住議論。
歸雲長老言道:“今日葦江拜師,靜啟說說門派掌故,是讓大家知道修真江湖,並非只有我們歸一門。歲月靜好這麼多年,老道夜觀天象,總得有些波瀾了。如今修真界,除開一些小小紛爭,已是平靜了數十年,幾十年前——”歸雲長老搖搖頭,繼續言道:“不說也罷,時光如水,老道寧願這水平靜無波,就這麼慢慢地流淌下去……”
葦江忽然插了一句:“師尊,您老人家傷感了!”
歸雲長老眼珠子一瞪,也不理他,繼續道:“我們修真,有人說只為參悟天地之玄機,探索宇宙之奧秘,有人說只為突破凡人身體之極限,更多人說是為了成仙得道,白日飛升,甚至與天地同壽,與日月齊輝。老道不敢說這些不對,但是迄今為止,老道從未見過一人能壽與天齊,便是我們歸一門創教祖師,有着通天徹地之能,八百年過去,遺留下也只不過一幅畫像而已。修真修真,到底為了什麼,你們得有空好好想想!修道而不問道,還不如不修得好。”
“這些話老道以前很少說過,今日老道剛滿了一百歲,又收得一徒,有些感懷,便和大家多說幾句。剛靜啟說起來這些門派,我們歸一門位列其中,算是名門大宗,大家其一不可妄自菲薄,覺得自己不行,其二更不可不知天高地厚,以為老子天下第一。天下之大,這修真江湖,強者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除開我們這些修真宗派,更有不少世家,傳承千年,底蘊深厚無比,更是你們所不能想像。”
“老道平日少和你們說教,今日有感而發,你們散了吧。”
一眾弟子都散了,就剩下靜啟,靜照兩位年長師兄,還有拖油瓶似的小清菡。
歸雲長老對這山門外看了半晌,似乎甚是不喜,言道:“好你個葦江,好好的儀式,被你一攪和,弄得老道今天成了話簍子了!”
葦江笑嘻嘻道:“師傅您老人家講得好,你沒看大家都愛聽這個。”
歸雲長老搖頭道:“真的?老道每次和徒弟說話,便是罵幾句就趕他們出去了。”
靜啟也點點頭言道:“師尊您老人家舊日多是指點我們修為,少和我們談修真的真意,今日一聽,徒兒感覺以前的日子是荒廢不少光陰。”
靜照接着道:“大師兄說得甚是,我們修道而不問道,修真而不問何謂是真,這樣突然浪費了歲月,師尊所言,振聾發聵,徒兒相信有不少師弟現在還在思索呢。”
歸雲長老對靜啟道:“你是個好孩子,從不撒謊。”又扭頭問葦江,言道:“你這皮猴子,到了我歸雲峰,準備怎麼修真啊?”
這話可把葦江難住了,他攢眉蹙額,思索了半天,很認真地說道:“師傅啊,首先我得把桶底徹底補好,現在還是有一些些漏;然後想辦法把那個無量真經,弄來學學;最後,這歸一門有什麼好的丹藥,每天吃幾顆,靈石每天也來幾枚,雙管齊下,這進展就刷刷的。”
清菡見葦江一本正經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歸雲長老氣極反笑,言道:“老道還以為你問我怎麼教呢?難不成你自己都想好了?你人長得丑,可是想得還挺美。”
葦江嘟着嘴道:“這不是你問我嗎,老師提問,弟子不能不答。我那第二個私塾先生便宜爹和我說過,要說真話的。”
歸雲長老不禁愕然,一會才弄清葦江所說的“第一個拾荒老漢便宜爹”和“第二個私塾先生便宜爹”的區別。他知道和這孩子再說下去,更是夾纏不清,直接吩咐道:“從今日起,你練功還是原來的功法,過幾日,為師經過考核,再讓靜啟傳授你一兩門武技,免得你出去誰都打不過,沒得丟我們歸雲峰的人。”
歸雲長老頓了頓,一指靜照,言道:“靜照還會教你鍛真決,冶鍊兵器乃是我們歸雲峰的本色,不可忘了。”
“什麼是鍛真決?”葦江問道。
“小師弟,鍛真決便是我們歸雲峰用來冶鍊神兵利器的法門。”靜照回答道。
葦江頭一犟,言道:“我不學。”
歸雲長老眼珠子一彈,問道:“為什麼?”
葦江想也不想,回道:“我才不想做鐵匠呢!哪有什麼意思,我原來那石疙瘩村,就有一個鐵匠,鐵匠天天和我第二個爹說,要收我做徒弟學打鐵,我都沒同意。”
歸雲長老氣得拍案而起,喝道:“小兔崽子,那你想學什麼?”
葦江眼睛一亮,言道:“我想學煉丹!”
歸雲長老知道他的小心思,大罵道:“那你滾下歸雲峰,別做我徒弟,去找天心老兒去學煉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