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極寒飄飛之夜(四)
蘇易寧聽到烏爾克斯的怒吼,轉過身來露出一個傻笑,他一隻手扶住船上的通氣管道,巨大的力量直接將一根管道拆了下來,橫在高高疊起的貨物和平台之間。
“我連大都沒開呢,怕什麼!”蘇易寧自信的笑了笑,一邊用長刀絞肉機一樣單方面屠殺着眼前的影子,一邊朝烏爾克斯的方向退去。
烏爾克斯伸出手,他想扶着蘇易寧讓他先下去,出乎意料的是蘇易寧只是騰出一支手,從大衣里掏出之前的那個小木盒子,放在了烏爾克斯伸出的手。
烏爾克斯留着血的嘴笑了笑,每說一個字,傷口中的血就像壓水泵那樣溢出來一大灘子:“你可別搞‘我幫你攔住他們,你先走’那一套,現在的情況是我們兩個都有機會離開。”
“不,把這東西交給我兒子。”
蘇易寧沒有再用聊天似的口氣的話,而是以專員的身份下達着命令,他感覺自己胸腔裏面的心臟快要跳出來了,他直視着那個有着蒼白鬍子的老頭,對方的五官因為飄飛的風雪和硝煙讓蘇易寧有點看不清,真正的上帝——耶和華。
“我要留在這裏……”蘇易寧做出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看起來充滿喜感,“我的旅途,到終點了。”
烏爾克斯愣了愣,他實在有些搞不懂這傢伙到底要幹嘛,耳邊的風雪和嘶吼聲讓烏爾克斯不得不大喊道:“你TM到底要幹什麼!”
蘇易寧二話不說,把烏爾克斯往甲板的邊緣向後一推,將他從高高的甲板上推了下去,然後一邊將身一扭,躲過了一個影子的攻擊,一邊把那艘電動橡皮艇掀翻,扔到了海里。
小艇跌進了海里,迸濺起一陣十幾米高的水花,然後從海里浮了上來,烏爾克斯出於求生的本能,將手抓在了電動皮艇上,他掙扎着爬了上來,髮型已經被海水沖亂了,頭髮併攏在一起,貼在他的腦門上。
“咳咳咳……”烏爾克斯劇烈的咳嗽着,他猛地抬起頭,剛想叫蘇易寧也跳下來一起離開,就這麼短短的一瞬間,他的瞳孔劇烈的收縮。
剛剛那艘從時間長河中開出來的幽靈船,連同學校的破冰船一起消失不見了。
一艘孤零零的電動皮划艇飄在海面上,隨着海水的起伏搖晃着,夜晚的大海好像孤零零的山野鄉寺,望不到邊,也看不見終點,如同孤苦伶仃的旅人在迷路之後祈求暫時的庇護,沒有燈塔,沒有港口,就連動力系統也在剛剛的戰鬥中被影子撕的粉碎,只能任由着海水帶他漂泊。
迷途的風雪停留在烏爾克斯的傷口上,然後融化,冰冰涼涼的附在傷口血痂上,如同撫慰英雄的雪精靈。
烏爾克斯的一隻眼睛已經睜不開了,只要稍微一放鬆,血水就會從中流出來,他只能用力的緊閉着眼睛,這讓黑暗中他的面孔顯得更加猙獰了。他激動的大吼着:“蘇易寧!你在哪!老蘇!”
這種聲音在寬廣的一望無際的海洋上,就如同投進海里的石子,砸不出任何波浪。
直到烏爾克斯的喉嚨都有了一種燒焦的痛,他還是沒有停下來,但他再也喚不回一個會和他開玩笑說爛話的男人了。
……
“現在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了…”蘇易寧盯着這個遲暮的老人說道,他朝地上吐了一口痰,裏面還包着鮮紅的血,這種鐵鏽的味道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了。
“這裏是尼福爾海姆,對吧…”蘇易寧深吸了一口氣,深邃的眼睛盯着神明的問道,
“所以我從一開始就不得不留下。”
“人類,此乃神之國。”神明蒼老的嗓子裏散發出了如同金屬摩擦般的聲音,那種聲音不是通過空氣傳播過來,而是直接,像《三體》裏的腦電波一樣傳到了蘇易寧的大腦里。
他只正經了兩秒,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反而露出欣慰的笑容,頗為脫線的自言自語:“嚇死我了,要是猜錯了我可就得溜了,剛留下一段很帥的遺言就跑一定會在同事那裏社死吧。”
“好了,還不開打等着先吃個年夜飯嗎?”蘇易寧舉起長刀,刺向神的門面,而在空中飛躍的過程里,蘇易寧感覺周圍的時間都變得粘稠了。
只是稍微眨了一下眼,上帝就已經消失在了眼前,周圍的影子突然靜了下來,他們就像參拜神社的忠實信徒一樣,靜靜的聆聽着神諭。
眼前的景象讓人感覺到詭異,現在破冰船和思萊德號好像不是失去了動力源,而是完完全全的停泊在了海面上。
一道跳躍的雷光從夜幕和蒼白的雪裏延伸出來,萬分之一毫秒內從船頭延伸到了船尾,上帝的雙眼中閃着白光,他的左手持着一把長矛,不準確來說是一根樹枝,就像一根完美的,取自大自然的樹枝,粗壯的樹榦是權杖的主體,藤蔓、細碎的葉以及柔軟的枝條纏繞在樹榦上。最上方的那些綠葉像折出一條蛇頭一樣,這大概是世間最完美的藝術品了。
這是上帝的武器,耶和華的責罰權杖,在神話中,這條權杖會從天空上落下,掃除人間的一切罪惡,將污穢業障與欲界之仙都一分為二,創造真正的極樂,將苦難罪孽打下地獄。
神話不過是誇張的歷史,蘇易寧不太清楚上帝的真實性,神話中的神明確實存在,甚至連奧丁和宙斯也被他和校長聯手送回了地獄,但唯獨着位上帝,在H9議會無數次的爭吵之後,他們一直斷定:這個神明並不存在之後,親自降臨了人間,不,並不是降臨人間,而是他們主動闖入了他的神之國里。
“肯定很痛……”蘇易寧暗暗的咋舌,長刀輪了一個完美的弧線,然後橫在了身前,“上帝是嗎?老子可不是什麼神使,要當神使,也得是給雅典娜小姐姐,而不是你這個糟老頭子!”
長槍的雷電從一端越向另一端,如同下風處的雪豹在欣賞自己的獵物,閃光從半路分出無數的分叉,如同樹枝一樣包裹住了船身,在一道巨大的,將超過了100萬平方公里的極夜的尼福爾海姆上空照的如白天一樣明亮。
一切都歸於平靜,一切都結束了。
……
一個月後
陽光從窗戶的斜後方照進教室里,高樓層的防掉落欄杆如同囚禁着學生們的牢籠一樣,蘇啟杭趴在桌子上,周圍的同學已經走完了,操場上還隱隱約約能傳來孩子們打球的聲音。
黃昏的陽光被欄杆切割成了一小塊一小塊的,一半映在教室的黑板上,另一半灑在地面上。
蘇啟杭在桌子上睡著了,嘴微微的張着,睡得很安靜,即使是在入睡之後都時刻保持着優雅的包袱。
一個雙眼如同藍綠色寶石的日耳曼人站在蘇啟杭的身前,蘇啟杭現在剛上初一,他還在睡夢裏,怎麼能察覺到面前站着的人呢。
烏爾克斯將一個小盒子放在了蘇啟杭的桌子上,昏黃的陽光靜靜的躺在蘇啟杭的側臉上,窗外的空調機隆隆作響,隔着一條街道,初中的對面就是一家幼兒園,小孩子的嬉戲打鬧,在前面你追我趕,而他們的父親,只是微笑着跟在後方。
盒子裏面靜靜的躺着一個鐵皮青蛙,一個撥浪鼓,還有迪迦奧特曼的手辦,蘇啟杭從小到大的每一個玩具,都被整齊有序的放進了這個木質的收納盒裏。
烏爾克斯靜靜的站立在蘇啟杭的面前,他睡的很安詳,烏爾克斯猶豫了一會兒,從身後的背包里掏出來了一把刀,用破舊的布條將刀纏繞起來,像擺放鍋碗瓢盆這些易碎品一樣輕輕的房子在了蘇啟杭的桌子上。
“五年之後,找到羅徹斯特大學……找到我們吧……”烏爾克斯的聲音平靜而低沉,大概是說給已經睡著了的蘇啟杭。
“或者,我們會找到你…”